第53章 第53章
自打我在河边遇见徐庶之后,我明显感觉司马懿派叶子盯我盯的紧了些。
我对叶子说:“干嘛我洗澡你现在也跟着,我多不好意思。”
叶子不擅于笑,只牵了牵嘴角就当作笑了,答我:“家主说贵人的伤还没好全,让我多用心照顾。”
用心你奶奶个鬼!
人当真不能同情心泛滥,我前几天还在帮她一起愁着司马懿要把她送给曹丕呢,这几天她就帮着司马懿盯着我,盯的我浑身不自在。
我怒气冲冲的跑去找司马懿,拍桌子:“你能不能让她离我远一点!”
司马懿奇道:“你前几日不还和叶子好的和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么?我要把她送曹丕,她还没哭呢,你眼泪都快下来了。怎么?这就吵架了?这么快?”
我无力的摆摆手:“不是,你别让她成天跟着我了行么,我现在到哪里一回头都有个人!昨日半夜我下床找水喝,刚摸着水,一抬头她坐在桌儿前直直的看着我,我险些没给她当场吓死!公子,司马公子!你是盼着我伤早点好呢,还是盼着我早点给吓死你也少个累赘?来来,不用这么麻烦,脖子给你,直接掐死完事!”
司马懿将我的脖子撇的远了些,带着笑道:“你嫁了我,她保证不敢这么盯你,还对你恭恭敬敬。”
我一拍桌子:“好啊!来啊!今儿就办了吧!前面镇子停车等我下去扯两尺红布去!”
司马懿拍着桌子笑的前仰后伏,好半天才道:“得了,你若不怕坏了名声,让你家诸葛亮嫌弃你的话,就在我眼前待着吧,起码我不会半夜吓你。”
我趴在他的小几上,打着呵欠,道:“后半夜吓的我都没睡着,现在困的不行,让我补一觉。”
司马懿拾了大氅给我披上。
我趴在几上,偏头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司马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司马懿将大氅给我盖严实了,答:“终不忍见你死无全尸。”
自那日谈话过后,一切安好。
白日我在他马车里喝茶看外面的风景,他就在一旁闲闲的翻几本闲书,或者看上几局残棋,也不急不忙,倒真有几分回家探亲的悠闲意思,只晚上或找驿站,若路过繁华一点城池,还会找个干净宽敞一点的客栈,反正他有钱,手头宽裕的很,一点也不委屈自己。
他盯我盯的倒也不十分的紧,我就算掌灯时要出去买个什么零碎他也从不阻拦,有时让叶子陪着,有时就让我一个人去。
他这番做派,我倒是真有些看不懂。
这日,他特意多叮嘱了我一句:“眼下已靠近边界,过了前面那小镇,大约再有半月左右,你就可和你家的先生团聚了,只是过了那镇子就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歇脚的地方了,你若有什么不足的,在镇上一次采买干净才是。”
我长长的哦了一声。
我想了想,嬉笑着问他:“你亲自把我送到这里来,是找他要了多少东西?说来听听,我也不知道他那点家底够不够赎我。”
“不能吧?皇叔看着也不像是会苦了自己的人,那他身为皇叔第一心腹智囊,会连一点身外物都拿不出来?”
“你是不知道他,他……他当真是天下第一奉公之人,皇叔给的赏赐,他都拿去要么赈济灾民,要么抚恤士兵,他自己一穷二白,什么都拿不住来,像他这样贴补银子干活的,怕是千古以来头一个了。”
司马懿连连点头:“连我都感动到了,真是不易啊。只是,我冒着天大的干系千里奔波一趟也不容易,管他要一百两黄金,他二话没说就允了,看来是娶了江家家主之后,财货颇丰,显然还没来得及败光啊。”
我将后槽牙来回磨上一磨。
司马懿这个人擅于窥破人心,而且就喜欢在你心窝子上扎刀,你越难受他就越是自得其乐。
司马懿摸了摸我头顶,掌心有着暖和的温度:“傻丫头,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你至于这么傻乎乎的?难道你要诸葛亮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今儿是江家家主,明儿恐怕还有刘家的公主,后日再来个本地豪强,你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你若看不透这个,我也不能放心让你回去,你这次是运气好,我发了善心救你,若是我下次来不及救了呢?你不会每回都这么好运气碰到我,我嘛,也不能回回都这么点背吧!”
司马懿这话倒不虚伪,我沉默一会,跟他说:“我并不是想照你说的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自己什么身份我清楚,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陪嫁的小丫头,就是一个侍婢而已,没有身世,没有父母,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本就没什么奢望。他顾念着我是情分,不搭理我是本分,我才不是难过这个呢。”
“那你是赌的什么气?”司马懿好奇。
我想了很久很久,才回答他:“我是气他骗我。”
我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敷衍,司马懿是听的出来的,见状,他便示意我继续说。
“我喜欢他,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说了这句,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我想了一会,才说,“孔明他人好,有真才实学,性情也好,从不乱发脾气打骂别人,平日和人说话都是带着笑的,很温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这番话说出来,司马懿脸上不屑神情渐渐散去,微微带了一丝怜悯,连叶子也听住了。
“他长的是很好看,旁人经常夸他,什么龙章凤姿,什么人中龙凤,还有那些什么什么我都叫不上来的话。可我觉着他好看,是我陪着小姐嫁到隆中后,我爬到树上摔下来,他会给我上药,我下河摸鱼,他会给我备好干爽的衣服,午后我趴着想小睡,他就会抚一曲很干净的琴音伴我入睡,以他和我的身份,他原是不必对我做这些的不是吗?他待人的好,从来都是微风细雨,他这个人本就不擅长那些很浓烈的表达。
“小的时候,他会指着字挨个教我认,把着我的手教我书写,也会很严厉,会打我板子,有一回打的狠了,我恼了,跑了出去到晚上还未回来,他就一个人点了火把满山的寻我,遇上了山匪,还打了一架……”我抬头看着司马懿,说,“所以,无论以后能遇着谁,有着怎样的情分,都抵不过当初最初的时候的陪伴,那种最简单最干净的照拂。
“他花了心血教养我,我可以用我的命来答他,为他生为他死。”远方天空的云霭一大片一大片的,通红如血,“无论是樊城行刺曹操,还是在周瑜的军营仗剑护在他身旁,就算当时被剁成肉泥我都不会有一丝恐惧和迟疑,因为我本就该如此,这就是我应该做的啊!舍我一身若能护他周全,就是千刀万剐又有何妨?
“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对我亦不是无心,大概是人非草木,终究做不到铁石心肠。他心有七窍,本就比旁人巧思敏感,我常年陪伴他,他做不到无视我对他的倾慕,也做不到看着我死在外面。”我直视司马懿的眼睛,他深不见底的眼中有着我小小的倒影,“那年新野冬天的雪夜,我在他书房的门前跪了整整一夜,漫天大雪遮盖了我一身,将我冻成一具冰雕,只心口还有最后一丝热气。他后来打开房门才看见我,那时他眼中的震惊和痛惜,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没有热水,没有炭火,他就脱下他的衣服,将我抱进他怀中,用他的体温温暖我。当时,他被我身上的寒气冻的唇色铁青铁青,我已经半昏迷了过去,朦胧中还能感觉到他紧紧的抱着我,低声跟我说,‘豆豆不怕,豆豆不怕,有我在,豆豆不怕,会没事的……’”
司马懿不发一言,叶子听住了,傻在原地。
“所以无论江家的家主也好,或者像你说的刘家的公主也罢,我怎会因为这个就生气?孔明,他值得天下最好,他的夫人就应该像我家小姐那样聪颖的,或者江家的那位的家主,很漂亮,也很大方,我虽然心里会难过,却不会因为这个生气。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也不是!”
叶子忍不住说:“你别这样说自己,你你,你很美很漂亮的,性情也好。”
“美?漂亮?”我捧着自己这张脸凑在司马懿跟前,嬉笑着问,“司马公子,美,在你们这样的人眼里,能值几个钱?”
“一文不值。”
我对叶子大笑道:“这许多年过去了,我才知道你家公子这一句方是实话。”
“为什么?”叶子追着问。
“为什么?因为他们的手中牢牢的掌控着权势,无论是你家公子,还是我家先生,他们如今都是能左右一方的人物。只要他们想,他们愿意,醇酒美人,取之不尽——他们天下都能有,何况于美人?”
司马懿笑了笑,笑在眼中没到心里,只点头:“不错,只要我想,天下美人享用不尽。”
“由此可见,皮相这东西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了,他还愿意救我回去,不过是念着旧日的那点情分而已。”
司马懿则大笑:“这么一长篇大论,我总算是听明白了!你是怕我漫天要价,所以特意告诉我你其实是不值钱的是么?我们总说着情分情分,可是你对我而言如果真就是那一点子的情分的话,那诸葛亮跟你,可就不是情分那么简单了,你心里清楚,别说我只要了一百两的黄金他还出的起,就算我要了一千两、一万两黄金,他出不起他出去借都要借回来!所以你不用这般替他心疼钱。”又道,“你既然看的这般透彻,那到底是为什么生气?”
正说到这里,有侍卫上前禀报道:“公子,发现蜀军斥候。”
“哦?几人?何处?”
司马懿问着侍卫,眼睛却放在我身上。
“只发现两人,其余不知,在东北方发现的。”
司马懿修长的手指在石桌上来回点了几下,对我道:“看见没,你家诸葛亮这么着急想接你回去啊,啧啧。”
“倒也不见得,或者他只是怕你诈他。”
“诈他什么?”
“人。”
司马懿的目光从来令人胆寒。
我迎着他的目光反视回去,跟司马懿说:“既然他的人已经来了,那我该走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司马公子,你说呢?”
司马懿点着石桌的手指停了下来,看着我笑:“你这么肯定是他派来的人?万一只是路过呢?没见到他本人之前,我可不能让你走,没的你再闹脾气,不回蜀中好好待着,满天下的上哪找你去?然后他还以为你还在我这,找我要人,我上哪交的出人来?”
“难不成真要他一手捧着金子来赎我?”
司马懿大度的一挥手,道:“什么金子不金子的,搞的我像山匪绑票一样,只要见到他人,把你送回他身边,金子他还能短了我的?”
“他如今已离的不远,你让我自己去找他。”
他定定的看了看我,而后摇头:“不行。”
我两手摊在石桌上侧着脸生闷气。
司马懿没有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来,便帮我倒了杯茶,打趣我道:“已比预计的早半个多月了,便是多等一两天都等不及了?你既然知道你自己这个德行,早干嘛去了?千里迢迢的跑到北方去,若不是有我在,你此刻连渣子都没了!”
我拿手捂着脸,叹气:“这不是被你这么押回来,让我哪还有脸见他?一点颜面也不给我留。”
“就得让他拿着你的短,看你下回还好意思自己偷着拿这么大的主意,离家出走了不!还行刺曹公!你下回是不是还要来行刺魏王丕啊!”司马懿越想越气,提着我的耳朵张口就骂,“你但凡跟他商量一点,他就是打断你的腿也不会允许你这么胡来!还什么‘三国之乱,始于人心,更始于曹操’,我倒是要好好的问问诸葛亮,是他自己蠢,还是你蠢怎么都教不会!”
司马懿转头对侍卫道:“请斥候过来。”
几人大吃一惊,叶子忙道:“公子三思!敌情未明,若真是诸葛军师来接向月的倒还好说,万一不是,公子暴露行踪,惹的他们来大队人马来擒公子,如何是好?”
“看到没有,我也不愿你在我眼皮底下多待几日,教的他们一个个不知尊卑上下。”司马懿是笑着跟我说的,而后眼睛略微向后一撇,狭长的双眼闪过一丝寒意,嘴边撇过冷笑,“我的话,也容你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