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我一指里面,小心翼翼的道:“我去换件衣服……”
“你方才说,有人说我逆天行事,这人就是司马懿?你装死离家,原来就是去找司马懿去了?”
“我没装死!”我急急分辨,“我受了伤,大耳朵以为我死了,就找人给你报信,你不知道我赶路赶的多辛苦,但是还是让大耳朵快了一步,告诉你我死了,真真不是我故意装死!”
“你看着我给你立坟,给你上贡品,也不回来告诉我你还活着?”
“我……我不敢……”
您老做了什么您老心里没数?这种情况我敢冒出来说我活着,你的心里话都被我听见了?
“所以你宁愿找司马懿去,也不愿回来见我?”
“不、不是这样……我就是找司马懿……找他问问,我‘死’了,怎么才能‘活’回来,还、还能不吓到你……”
“司马懿这么好说话?你问了,他就给你出了主意,还附赠你一个秘密,告诉你卢氏要杀我,让你回来救我?”
好嘛,这事是说不清楚了。
我脑子一热,道:“没错,就是这样。”
“豆豆!”孔明将案一拍,喝道,“出门一趟,你学会对我说谎了!”
糊弄聪明人好难啊……tat……………………
“惹我生气会如何你心里清楚,再给你一次机会,事情到底如何,你好好说!”
我头皮都发麻了,赶紧凑到他身边,眨巴眨巴眼睛,装傻道:“先生,下次再说可行?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能不能不要纠结这些……”
出门几个月,一时脑子短路忘了我家这个先生一贯是什么脾气了,我越是心虚不答,他便越是知道有问题。
孔明问我:“你许了司马懿什么?”
“啊?”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你,你们的交情也没有深到他能告诉你这么隐秘的事情,所以你定是许了他什么,他才给你出主意,还送了你一个秘密。”孔明一贯分析起事情,清楚明了,“所以你许了他什么?”
我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还是说,本就没有卢氏,你与司马懿的交易,是你替司马懿取我性命?”
“不是的!怎么可能!我就算杀了我自己也不会帮旁人害你啊!”我急了,急起来就口不择言胡乱的解释,“曹丕半夜来找司马懿嘚瑟曹操告诉了他这个秘密,曹丕跟司马懿说他跟曹操说应该是杀刘备比较好,司马懿就跟曹丕说说他说的不对曹操的意思是肯定是要杀先生比较好,曹丕就问司马懿为什么说杀你不对要杀刘备,司马懿就跟曹丕说杀了刘备还有刘禅,你可以辅佐幼主继续与曹操作对,如果是杀了你,那刘备就等于是失去了脑子,对付刘备就简单了。然后曹丕就慌了,问司马懿他已经告诉曹操说杀刘备比较好了,还能怎么补救,现在去找曹操说杀你还来不来得及?司马懿就跟曹丕说你现在去找曹操说方才说的不对应该去杀诸葛亮,那么曹操就肯定知道你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我,这对曹丕来说就不好了。他们讨论的这个仔细,我才会听的仔细,是卢氏给曹操去信说能杀你们,这个事情其实不算司马懿告诉我的!只是我听到的,认真说起来,那应该是曹丕告诉我的才对!”
好在是孔明了,完全听的懂我在说什么。
我抱着他手臂来回摇:“当真没说假话!司马懿说,你要定益州起码要五年到十年,让我等你定了益州再回来,我说我等不了这么久,我一定要现在就回去。司马懿就说让我把处子之身……”我一下咬到了自己舌头,好么,当真秃噜嘴了,我都不敢抬头看孔明的眼睛,打从心底里抖了三抖,忙道,“没有没有!曹丕半夜跟司马懿密谋卢氏的事,曹丕走了我就跟司马懿说我必须得回来了,司马懿不肯给我出城路引,我就半夜从河道里游出了许都,才算跑了出来……先生!我对你的忠心可表日月!”
“司马懿,想要你?”
我本跪在他身前,听此一问,当即不管不顾抱住他的腰,将自己脑袋塞进他怀里。我的手抱着他的腰身不自觉的发抖,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动气,只能继续表着忠心:“司马懿忌惮的是你,就算他想要我,也是他知道因为我对先生很重要,他就是想给先生添堵,而不是真的看上我了!他就是比不过你想气你而已!”我甚至还把衣服拉了下来,给他看我胳膊上依旧鲜艳的守宫砂。
“你对自己这么不自信?”
“啊?我要啥没啥,他能看上我什么啊!”我一脸迷茫,“若不是我从小就在你身边长大,你在街上遇见我,能回头多看我一眼?”
“并不能。”他如是说。
“所以啊,我又不是特别聪明,能打是能打一些,但也不是天下无敌,还没有钱,又不是什么什么公主,什么什么县主,舞也不会跳,歌也唱不好,你说,司马懿还能看上我什么?”
我也是真的不太懂,当司马懿跟他美人说我是他没过门的夫人的时候,我当时血都快喷出来了,差点以为眼前这个腹黑心黑切开黑的司马懿是假冒的,司马懿何时做过这么得不偿失的亏本事?当然,我也心里也跟自己说了八百遍,这话当真不能再秃噜嘴了,否则只怕要被扫地出门。
好在孔明没有再纠结这一点,而是问我:“司马懿说我定益州要五年?”
我连连点头:“他说,这还是看在你卧龙的面上才允了五年到十年,换了旁人,打哪来的回哪去吧!”朋友?抱歉,我先卖为敬!
孔明笑了一笑:“便叫他看看我的本事,好让他知道,日后莫要与我为敌。”
这一茬,大概就算揭过了吧………………
我一后背的冷汗,只觉得比在战场走一遭回来还要累,好不容易交代完了便想跑,悄悄抬眼看了看,先生的脸色苍白确实不好,一直在低低的咳嗽,我想起那夜他吐的那口血,这想跑的腿就跑不动了。他看我一脸担忧的望着他,不由笑道:“我没什么大事,你不用跟幼常似的,这么担心做什么。”
“幼常说你出荆州城的时候身上就不好,你这些时候是不是都没有好好休息?你一直在操心着战事是不是?”
他没有否认:“战场形式确实瞬息万变,现在我们虽已将益州围住,但是一步不慎,便是深渊,不敢不用心。”
他的性情我知道,也不再劝,便问他:“有什么是我能帮上你的么?”
他看了我许久,眼中含了一些浅淡的笑意,轻声道:“你能回来,便是帮我最大的忙了,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怕我怕到不敢回来,我有这么可怕么?难道你活着我会不高兴么?”
“可是……”我嗫嚅道,“可是……我无意听到你说的话了,我怕你……怕你不高兴……”
“心里话么,本来也是说给人听的,你想听,说给你听便是了。当初和卿念成亲,我们确实互有约定。因为当时,卿念母亲是想让她嫁给刘表一个子侄。你知道的,卿念母亲是蔡氏的姐姐,蔡氏又是刘表的后妻,有这一层关系在,卿念亲事其实非常抢手。但是卿念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人,她托靠得住的人私下打听了刘表那个子侄的为人,发觉那人实在不堪,说是纨绔子弟简直都是夸了他了。当时,这个消息只有刘表这个子侄,还有蔡氏以及黄家才知晓,这个人私下多次诋毁卿念容貌,很是不满这门亲事,这么个人当然不堪为良配。卿念,其实是个心气很高的女子,她虽没有绝世的容貌,当真是有一颗七窍之心,所幸她的父亲也不齿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当时黄公见过我几面,知道我家世清白,也有几分才学,便问我愿不愿意娶妻。
“我当时情冷于人情世故,并不想娶妻生子,只想静静的终老于山野之间。黄公说卿念很有才华,善作精巧机关。他这么一说,我起了几分好奇,黄门大户人家,就算嫁女原也不用选择我,我便留意了一下,才知晓刘表那个子侄的事情。其实你明白,卿念的容貌就算称不上美丽,但也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不堪,这些话都是刘表那个子侄传出去的。当时我只想着,毁人一生,不如救人一命。”
黄月英嫁给孔明那年我才六岁,还是个只知道到处找饽饽吃的小娃,哪里知道当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时听的入了神。
永远记得当年,我饿了肚子,坐在房顶上发呆时,一名飒然的白衣女子,飘身上房坐在了我边上,含着笑问我:“我许你饱饭,愿尽我所能护你一生,你愿意陪我出嫁么?”
我鼻子一酸,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就掉了下来。
孔明递过来一个绣满了竹叶的帕子,轻声与我说:“我身家干净,无劣迹可寻,比起刘表那个不堪的子侄,卿念自然是愿意嫁我,但是她也深深自卑于自己的容貌,怕我与旁人一样娶她为的是黄家门户,而非她这个人,但嫁我也成为必然之事,她无法不从,所以洞房之夜,有那一问。她问了我,我便知道这个女子果真是个慧心的女子,便不再隐瞒,告诉她不想看她为人所毁一生。我告诉她我自幼经历人情世故,世情淡漠,本不想娶妻,但是既然我娶了她,就会爱重她,敬重她,永远不会背弃她。我也愿意保护她,日后为她封妻荫子,或者就跟她简简单单的做一对凡尘夫妻,给她一个孩子,只是……”
我家小姐嫁了他之后的事情我还是明白的,他俩捣鼓多年,确实没有一个孩子,连我也很好奇,我早就想有一个软糯可爱的小孩子来逗了——这样我便不是最蠢的那个了。
“你说我说了心里话你听了不敢回家,无非便是这些,其实这些你长大了问我,我也会告诉你,算不得什么秘密。”
我便问他:“如今我算是长大了么?”
“唔……比当初好一点点了吧……”
我心下惴惴,小心的问道:“你与小姐……”
“卿念懂我,知我,爱重我,凡我所定,绝无掣肘。我敬她,重她,我们相互扶持,本也可走完这一生。”孔明感慨,“不能为我生育子女是卿念心头所殇,外界又传言她容貌不堪,身为女子她也不可抛头露面去跟凡夫俗子澄清,加之,在我跟主公出山之后,渐渐有了名声,我越是有名,她便被议论的越多,豆豆,流言蜚语亦能杀人啊,卿念久之郁结在心,却在我面前从不肯抱怨半句……只是跟主公出山之后,当时未有一日安定,我的心思确实都放在时局时事上,待她过世之后,我放了数天时间去想,将心思都放在这些事里,渐渐才体会到她的难处,和她当时的心境。卿念知我断不会纳旁的女子回来羞辱她,也不忍看我断了子嗣,她知道你的心里眷恋着我,所以不停催促我纳了你,而你当时还小,我真的不知道你对我的眷恋只是一时兴起,还是只是像家人那样,而且……豆豆,你该值得更好,我确实没有什么地方能值得你去眷恋的。”
我抓着他的手非常用力,跟他说:“不是这样!我——”
他打断了我的话:“司马懿其实说的没错,我逆天行命我心里清楚。但是身在其位,便要行其位之事,自古以来慈不掌兵,我的手上亦有着无辜人的鲜血,而且今后还会有。豆豆,山中简单干净的岁月早已远去,今日的我也不再是山中那时你初初认识的那个我,你考虑仔细,你干干净净,你还有离开的机会,没必要陪我一同葬在这个泥淖之中。”
“若是能重来一次,你还会和刘备出山,去征战么?”
孔明看着我,许久,答:“会。”
先生还是风华正茂,长发如墨,眼睛明亮一如往昔,我在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我跪坐在他身前,双手放在他膝盖上,忽然问他:“先生,腿还疼么?”
他低头看着我,摇了摇头。
幼时我曾因贪玩走丢过一次,先生找到我时正碰见山匪要捡我回去,先生跟山匪打了起来,被山匪伤到了腿,后来经过将养没什么大碍,但是他的腿骨上是有一条骨缝的,这种骨里的伤会永远停留在骨头上,看不见,但是永远都在。
所以从那之后,我便开始练武,我曾告诉自己,要变成天下最厉害的人!
我将他的手掌抚平,他的手温润有力,我将脸放在他手掌上,跟他说:“天宫地狱,愿随先生同去。”而后对他笑了一笑,“这辈子你是赶不开我了,与其吓我,你不如好好想想下辈子还要不要让我遇见你。”
一见即倾心。
倾心便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