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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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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睁开眼睛,阳光映的屋内一片暖洋洋的金黄色,我费力想了一会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再然后,就看见一名女子坐在窗边正在描一幅画,金色的阳光勾在她身上勾出了一个动人的轮廓。

    我哇的就哭了,下床抱了过去,喊:“小姐!”

    黄月英停了笔,拍拍我,道:“不哭了不哭了,多大的人了。”

    我抽抽搭搭的问:“这、这真的不是做梦么?这是哪里?”

    她笑着拍拍我:“当然不是做梦啦,赵将军救了你们回来,现下我们是在荆州。”

    我费力巴拉想了一会,反驳道:“不对啊!先生明明是我救的,为什么是子龙救了我们两个?”

    她没答话,只道:“饿不饿?给你熬了小米粥,先吃?”

    她不说我还没发觉,这一说才发现肚子饿的是咕咕乱叫,黄月英的小米粥熬的是最好,金黄透亮,唇齿生香,我一边吃的头都不抬,一边还抗议:“就给我粥!没有肉么?没有糕么?”

    “你这满身的伤口,大夫说你一个月之内都只能吃些小米粥,你认了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满是同情,可我怎么老能听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意思来。

    吃完了小米粥,我问:“先生呢?”

    黄月英淡淡的说:“议事厅与诸位将军议事呢。”

    “哦。”听得他就在不远的地方,我也就不急了。

    黄月英看着我就忍不住的笑,摸了摸我的脸,道:“看看你这满身的伤,江东不好玩么?”

    “好玩个鬼!命都差点玩掉几次!”

    “是吗?”

    “你家夫君啊,哎哎哎,”我故意叹了几口气,才道,“是男人都想杀他,是女人都想睡他,我帮你守着他好难啊!我太难了!晚上粥里加点肉吧!”

    “闲来无事,说来听听。”她顺手拿过一面绣面,简单勾着几朵花,一边对我说。

    我们这一去将近两个月,我还好,日日守在孔明身边,黄月英只能在这四方的院子里日复一日的等,想来也确实无聊,看她都瘦了许多,我便免不了想多逗逗他,说书一般说了去东吴的经历,着重的说了那个叫虞倾的女子有多么多么的美丽,是怎么样躺在孔明怀里等着我倒霉的样子,这一说就说到快傍晚了,听的黄月英哈哈大笑,我陪着她笑,末了,道:“你怎也不长点心,那可是你的夫君,便任由别人去睡的么?”

    “那也是她们的本事,我有什么心好长的。只要他想,天下美女可以任他取选,我是从不在意这些的。”黄月英的语气淡淡的。

    不知道为什么,很久没见了,这一次见到她总感觉她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有的时候也会低低的咳嗽,让我好不担忧。

    我小心翼翼的问:“先生惹你生气了?”

    “并没有。”她瘦了归瘦了,眼神倒是一如在闺中之时的明亮,道,“再说说,后来呢,怎么就又遇上危险了?”

    “哦。”我不敢再造次了,想了想,将去周瑜别苑,周瑜行凶未果,然后召我们去军营,先生七星坛祭风,最后我们下山脱险都略略的说了一遍。

    这一遍说完,天都黑了,晚饭都端上来了,两碗小米粥,呜呼哀哉。

    我觉得哪里不对,问:“先生不回来陪你吃饭?”

    她自捧了一碗,淡淡的说:“军机大事,他走不开,最近……很不太平。”

    我没有去问这个很不太平是怎么个不太平法,老老实实喝我的粥,没喝两口,她突然把粥一放,道:“兵行险着,他怎么还没改掉这个习惯。”

    我也赶紧将碗一放。

    黄月英看着我,笑道:“你吃你的。”

    “吓的不敢吃了……tat”

    “吃吧,我不是对着你。”黄月英一叹,道,“便是他此行很重要,也不该和你一起去这么行险。”

    “……我不懂……”我老实的像个鹌鹑。

    黄月英道:“我来问你,你觉得江东有几人想让你们死?”

    我掰着指头数:“吴侯……周瑜……可能还有些其他人,我叫不上来……”

    “你还漏了一人。”

    我又想了想,道:“是还有几人,我叫不上来名字的。”

    黄月英点了点我眉心,道:“还有鲁肃。”

    我猛然一惊。

    鲁肃老实人的形象深入我心,而且在孔明遇到危险之时都是屡屡转圜,尽力斡旋,为什么说鲁肃也想让我们死?

    我上前撒娇,道:“小姐莫让我动脑子,这一动就生疼,你就当我没有脑子这样东西,直接给我解惑吧!”

    “听你说了这些日子见闻,可以得知,吴侯其实从未见过你。”

    “没错啊。”我点头,“我就见到他母亲,吴太夫人了。”

    “而你见到周瑜的时候,第一次胁迫他放你们走,第二次在军营里,你几乎都没怎么开口说过话,都是孔明帮你回答的。”

    我点头,一竖大拇指:“先生怼人一绝!从来都是他动口,我动手。”

    “所以为什么那个不知名的小将会用一个简单至极的调虎离山之计来诓骗你?”

    我眨眨眼睛,还是未懂。

    黄月英又道:“孔明聪明么?”

    我连连点头。

    “照常理说,聪明人的身边肯定没有蠢货,既然他们都知道孔明聪明,就断不会用这么简单的计谋来骗你,因为他们以为,你也很聪明,这种把戏一眼就会识破。”

    我这个“蠢货”心里一动,似有一悟:“但是他们却用这么简单的招来骗我……”

    “唯有鲁肃,他平日与你们最为亲近,也很熟悉你的性情,也唯有鲁肃知道,要搞定你其实很简单,调虎离山即可,即便是你发现了,赶回也要时间。若不是孔明身藏袖剑,当机立断,杀人立威,他定会死在七星坛之上!”

    我惊悚的出了一身冷汗,道:“他他他……他也要杀我们?”

    “不是你,是要杀孔明,这场杀局本就是为他一人而设。”黄月英字字说的清晰无比,“鲁肃总归是东吴的臣子。东吴要的是在和曹操之间建立一道屏障,所以刘皇叔不能太强,太强了有反噬江东的危险,也不能太弱,太弱无法帮江东抵御曹操。若无孔明,刘皇叔就是一只奶凶奶凶的小老虎,叫的凶,却只能永远依附他们江东,高兴了就就扔几根骨头,不高兴了就打几下,永远无法威胁江东。但有了孔明的刘皇叔,便是如虎添翼,随时都会反噬江东。如果你是吴侯,你会放孔明活着回来么?”

    我万万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听的我冷汗直流,连连摇头。

    “鲁肃帮你们在周瑜之间转圜,一来周瑜做的太过明显,会诟病于天下,鲁肃不想周瑜名节受损,不想让世人耻笑江东,二来,大战未决,杀了孔明对大局无意,所以他绝不同意在那个时候就杀孔明。”

    “……”

    “吴侯让鲁肃邀你们去江东大营,这时,这三人心意便都已相通,必在军营中除去孔明,日后说出去也好说,如乱军之中误伤,或者是曹操的探子,总归能找到理由的。”

    “那直接杀了就是,还有七星坛什么事啊?”我很傻眼。

    黄月英展颜一笑:“因为周瑜蠢啊。”

    我讷讷的接话:“比我还蠢么?”

    她一手刮在我鼻子上,笑道:“你如果今天想堆雪人,孔明告诉你,你给他三天你的口粮,他能让老天给你下一晚上的大雪,你信么?”

    “我……”我迷惑了,“我……该信么?”

    她看着我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道:“现下知道了么,周瑜不比你聪明多少,怎么这等鬼话你们都能信的!豆豆啊,旁人不说了,但是你啊,你都被他坑了多少次了,还不知道该不该信么?”

    “但是确实刮风了呀!”我肯定的道,“刮了很大的东风!”

    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道:“那是孔明算了天时!算!了!天!时!他知道那天晚上一定会刮东风,所以在周瑜面前做了一场只有他才能求东风的戏码,逼迫周瑜放他出了军营。”

    我仅剩的脑子里,满脑子都是:&……¥&&……¥……&……

    “同时,他也知道,周瑜鲁肃定会半路截杀……”

    “等等等等……他也知道鲁肃要杀他?”

    黄月英很同情的看着我,道:“现下我很确定了,在这一场杀局中,你不但是唯一的那个不知情的人,还是唯一受了重伤的那个。”

    “我………………”

    “所以我生气的是,孔明看破了一切却不早点对你说明,让别人从用这么简单的计策轻轻松松就把你骗走了!真是欺人太甚!”

    ………………

    你生气的点其实有点奇怪…………………………

    “若他提早告诉你,你对鲁肃加了防备,也不会轻易被骗走,就能直接上七星坛和他早点下山,就能早一步遇见赵将军,也不至于差点淹死了!”

    “等等!!!”我脑子又不够用了,“淹死?淹死又是什么鬼?”

    “豆豆啊!”黄月英一弹我的脑门,“船是谁给你们的?”

    “不是子龙来接应我们的吗?!”我这一个“吗”字都提破音了。

    “丁奉徐盛是周瑜派的,船是鲁肃给你们的!”黄月英对我这脑子一向没办法,我属于非常彻底的不点不亮,她一向都说我,点还得点好几下,可费劲了,“你们下了山要去哪里?”

    “夏口找刘备啊。”

    “怎么去夏口?”

    “坐船啊!”

    她看着我,一拍手。

    信息量有点大……我脑子有点当机………………………………

    “周瑜要杀你们一直都是明刀明枪的来的,鲁肃则是给你们一条小船。”

    “所以,那船…………………………”

    “船底有洞,到江心必沉。”

    我提剑就要往外走,她唤住我,“去哪?”

    “回江东砍鲁肃!”

    黄月英一把拉我回来:“你歇了吧!身上的伤好全了么?”

    现下再想想,我当时拉孔明上船时,他的表情确实很奇怪,具体是哪里奇怪说又说不上来,他自己又不肯说。

    黄月英叹气,道:“孔明一看见那船就知道船才是最终的杀招,但是那时上船已成必然,继续留在岸上,若没有被当场格杀也会被押回军营,被周瑜当面一番羞辱,再被处决,这以孔明的心性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孔明决不会被东吴招降,东吴也不是曹操,能养一个不出一言的徐元直,而且周瑜的眼中也不容第二人,所以他必死,和你上船……可能他最后是想和你两人长眠于长江之中吧。”

    “他上船是打算以死明志?”我透了,我悟了,我这根蜡烛终于亮了!

    我就说,我后来怎生迷迷糊糊的醒都醒不过来,怎么还隐约摸到好多水呢!我特么还一直以为我做梦在池塘里抓鱼!

    黄月英忍了一忍,再看了看我傻乎乎的模样,还是回梳妆台取了面镜子给我,我觉得奇怪,除脸上树枝划的也已经淡了,其他我还是我啊!

    她目光往下一撇,示意我看看脖子,我拿镜子一照,我靠,为啥会有几个这么清晰的指印?!

    黄月英目漏怜悯,轻轻的道:“船到江心开始漏水,他、他扼了你的颈脉,你差一点便被他亲手所杀,真的只差一点点。”

    我哀哀的道:“先生是恼恨我带着他上船寻了一条死路才要杀我的么?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黄月英转过目光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道:“不……我想,他只是不想你遭受水窒的痛苦,才想在无声无息中把送你走,再和你一起,长眠于长江之中吧。”

    我毛骨悚然,江心小船,必死困局,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扼上我的颈脉……是,怎样的,心情……

    她突然捂着嘴开始咳嗽,比下午咳的都要剧烈,用手帕掩时,我看到一抹刺目的鲜红!

    我吓呆了。

    她笑了笑,道:“没事,别怕,大夫看过了,吃了药,没事。”

    我猛然站起来,惊问:“先生呢?!你病了!他为什么没有来看你!”

    “他有军情要处理……”

    “再重要的军情还能有你重要么?不,不,他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要去找他回来!他不回来,我押也要押他回来!”

    我逃也似的逃出了小院,也说不清楚我到底在逃什么,夜幕很重,重到我几乎窒息般无法喘气,我心里乱糟糟的很慌,不知道慌什么,也不知道在乱什么,沿着青石路就跌跌撞撞的奔跑,看到侍卫婢女就冲上去揪住人家的衣领,问他们:“先生在哪里?孔明在哪里!诸葛孔明现在!在!哪里!”

    众人视我皆如疯子。

    我这才想起,这不是我们曾经住过的新野,这不是曾经新野的旧人,而是荆州!

    我从未和他们一起到荆州,而是随孔明去了江东,所以荆州之中,他们本就不认得我。

    婢女惊呼,喊来了侍卫,我状如疯狗,几名侍卫对我亮起了刀兵!

    “你们要杀我?就凭你们?敢!”

    我喝了一声,几人刀□□了过来,我待要闪躲,才发现身上痛的厉害,伤口都还未结痂,痛的我弯下了腰。

    正在这时,一剑破空而来,将众侍卫隔开,我睁眼一看,原是七月!

    “七月大人。”

    “七月,七月!”我话都快说的不清楚了,“你还在这里,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七月跟众人说:“散了吧,她不是刺客,她是主公和军师身边的人,刚随军师从江东回来,受了伤还未痊愈,所以尔等不识。”

    众人这才散去。

    我痛的蹲在墙角起不来身,鼻涕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叽叽哇哇的说,不说七月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七月递给我一条帕子,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抬头,满脸都是泪水,问他:“他去了哪里?”

    七月知道我说的是谁:“荆州新得,主公和军师出城巡视城外一应事务了。”

    “可有办法能联系到他们?肯定有的,对不对!紧急联络的!”

    七月微一迟疑,我没看见躲在墙角后的黄月英对他摇了摇手,七月更迟疑了。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道:“肯定有的!对不对!原来在新野的时候都有!那个,那个什么炮,放上天五颜六色的那个!”

    黄月英坚决的摇了摇手。

    七月不敢看我,只道:“那个没有了,早就没有在用了。”

    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放开了他,蹲回了墙角,抱着自己的双膝,突然间,放声大哭起来。

    我哭的很大声,很悲惨,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嚎啕大哭。

    七月想伸手去怀里拿什么东西,可还是忍住了。

    我哭着哭着,听到一声惊雷般的声音传来,“咦,谁在这哭的这么伤心?这不是小向月么?怎么在这里哭,谁欺负你啦?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出气!”

    我抬头一看,泪眼婆娑中好黑一壮汉,此刻看着竟然亲切无比!

    “翼德将军!”

    “嗳嗳,都这么熟了,喊翼德就成。”

    我扶着墙站了起来,翼德那双眼睛也是毒的,一惊,就道:“只说是军师和你回来了,也没个人说你咋伤的这么重?是不是江东那群鼠辈干的?”

    我先前哭的太用力,此刻有气无力的,道:“先生去了哪里?”

    我这一番,看上去越发像气若游丝。

    翼德更惊了,道:“城外大营呢!我们正在庆功呢!哎呀,你不知道,军师用兵如神,这一仗打的好不快活啊!周瑜放火烧了曹操八十万大军,我们就追在后面撵的曹操哭爹喊妈的,还夺下了荆州,别提有多痛快了!哈哈哈!”

    “那七月怎么在这里,你不去喝酒,回来干嘛?”

    七月很无奈:“我轮班啊,我也是要休息的,刚一回来就撞见侍卫要拿你。”

    翼德道:“我回来拿东西,我想起来我那还有一瓶珍藏好酒,想回来拿去给军师喝!怎么,侍卫要拿你?他奶奶的,这群狗东西,他们不认识你啊!哦——他们好像真不认识你。”

    我哭的脑子有点木,眼泪也没有了,看着他道,“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庆功酒宴,原来就不是女人该去的地方,翼德本想一口回绝,但是月色中,我哭过的一双眼睛格外的亮,就这么直勾勾的瞅着他,他被我瞅的有些发毛,一摊手:“带你去就带你去嘛!”

    黄月英从后面走了出来,行了一礼,道:“张将军,后院家事,不用劳烦张将军了。”

    翼德一看是黄月英,忙还了个礼,道:“原来是夫人,不敢不敢,折煞我了。夫人跟着军师喊我翼德便好。”翼德看了看黄月英,又看了看我,深深头大,赶忙道,“军师家事,我实不敢参与,不敢,我这就走了。”

    “先生知道你病了么?”

    翼德耳朵尖,本来都走开了两步,听了这话,便问:“夫人病了?”

    黄月英淡淡道:“没有大碍,小毛病。”

    我一指她,对翼德道:“咳血了!”

    翼德和七月也是头次听说,都是一惊。

    黄月英坚持道:“妾无碍,张将军回去庆功吧,向月,跟我回去。你现在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其实黄月英倔强起来的样子跟孔明很像很像,气场也像,威严也像个九分,只是她自己不觉得。

    我磨磨蹭蹭跟她回了小院,赌气将自己的房门一关,用杯子蒙在头上。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她病了也不喊孔明陪伴,也不明白她都病的这么重了为什么孔明不回来陪伴她。

    原来的她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们新婚,我是看着的。

    那时的他们鹣鲽情深,日日都在一处,孔明弹琴她便画画,她弹琴孔明习字,处处都是融洽,哪里都是般配。

    为什么,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这一晚我睡的并不踏实,黎明之前鸡鸣时分,我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了过来,我起身偷偷趴到窗口上看,是孔明终于回来了!

    孔明行色匆匆,下了马就直奔主室而去。

    我想了想,反正我也睡不着,就摸了出去,从侧房翻了进去,我即使受了伤动作还是很轻,孔明也没料到这个时辰我还醒着,反正,我就混了进去。

    屋内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烛火。

    孔明脱去浸了寒气的大氅,就坐在了榻边,安安静静的看着黄月英的睡颜。

    黄月英眉头动了动,睁开眼看见了他,就笑了笑:“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醒了?吵到你了?”孔明也同时开了口。

    黄月英笑道:“酒味太重,一熏就醒了。”

    “对不起。”

    “庆功嘛,应该的。”

    然后两人就互相看着对方,都沉默了很久很久,似乎都不知道该对对方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孔明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怎么病了也不告诉我?”

    “小毛病而已,不用挂念。”

    “小毛病?”孔明伸出手,将她手腕拉起,给她看其实他的两指一直搭在她的脉上,“卿念,你是欺你夫君不通医术么?”

    “不,我只是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到要惊动你的时候。”

    “你我夫妻,你病了不告诉我,这不是大事?什么才是大事?等你无药可医的时候么?”

    黄月英微一咬唇,轻声道:“孔明,不必如此。”

    “不如此要如何?若不是翼德对我提及,我还根本不知你病的这么重。卿念,你我夫妻,现在为何如此生份?”

    “没有生份。”黄月英坐起身,依在墙上,道,“孔明,你是我的夫君,我对你的爱重之心从未有任何改变,一如当日。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不快乐。”

    孔明看着黄月英,黄月英也在看着自己的夫君。

    她的夫君仍然这么优秀,在她嫁给他的那一天,她就知道这个少年郎绝不是徒有才名之辈,他有着足以笑傲当世所有人的绝世智谋。他君子如玉,温润有礼;君子如松,不可攀折;君子如剑,手段动若雷霆。

    她知道他在等一个时机,和一个让他名扬于天下的人。

    他们曾在大婚当夜互相试探,又曾互相放下防备,曾经倾心,曾经鹣鲽情深,山中岁月静好,他是良人。

    她也深深的知道,若不是孔明父母早逝,叔父早亡,曾经一所无靠,一无所有,这样的一个绝世君子本是不会娶自己为妻的。

    若是孔明父母尚在,以孔明之风仪,以孔明自己的聪慧,早已有一番作为。这样的男子,本就是乱世之中流落的一块玉石,她像一个顽童,偶然拾得了这块美玉,就自己偷偷藏了起来。

    可是美玉终会为世人所有人知道,一如此刻,孔明之名已可震慑曹操,震慑孙权,震慑天下。

    世言,当世有一卧龙,而卧龙已起,翻云覆雨只在鼓掌间,卧龙名为诸葛亮。

    诸葛亮之名,天下尽知!

    那她呢?她要怎么办?

    “卿念,你我少年结发,我知你思虑重,我知你不快乐,可我竟然束手无策,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卿念,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你能不能对我明言?你能不能对你的夫君明言?”

    黄月英看着自己的夫君,眼中渐有泪光。

    “你是怕我死在战场上么?我选择这一条路,便是身死,便是死于乱军之中,这般下场也只是我手段不如人而已,我都不怕,我知你也并不畏惧。你知道么,在江东的时候,我要去见吴侯,豆豆当着鲁肃的面威胁他,说,‘吴王若拿先生下了鼎镬,我便教他余生都不安宁’,那时我便想着,若是你在,你便不会这么说。”

    “吴侯若敢拿你下鼎镬,我便叫他江东一拾六郡都下鼎镬,叫江东永世不宁。”

    孔明展颜一笑,手抚上她瘦到极致的面颊:“这方是卿念该有的话,世人愚昧,只道女子不如男儿,唯我知道卿念的才智绝不下于我,嫁给我,是委屈你了。”

    黄月英泪水终于滚落下来,道:“我从不委屈。”

    “所以,你到底在担忧什么,在害怕什么,能对我明说了么?”

    黄月英擦去了泪水,笑道:“夫君多虑了,难道战场的事还不够让夫君操心的么?”

    “乌合之众,蝼蚁之徒,有什么操心。”

    “你醉了,歇息一下吧。”

    孔明的确是饮了庆功酒回来的,军中喝酒没个底,众人敬酒他已喝了三坛了,到翼德敬到第三次时,实在憋不住了,提了一句,他才匆匆赶了回来。

    他一手揉了揉眉心,头确实很疼,一直疼到现在,骑马回来时有几次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

    “我去给你寻醒酒汤。”

    偷听到这里,我有所顿悟,难怪今晚先生说话的言辞这么锋利,并不像他平日对着黄月英能说出的话,原来是醉了。

    既然我听到了,醒酒汤这种事总不好麻烦黄月英亲自去做,我便打算蹑手蹑脚的先出去,给黄月英先备好。

    正好出去时,我听见先生低低的问了黄月英一句:“你不开心是因为豆豆么?”

    这句话好似一个惊雷劈中了我,我挪不开脚了。

    孔明拉住黄月英,问她:“是因为豆豆么?因为我能带她去东吴,去天下任何一个地方,却不能带你去?”

    “我是你的夫人,风险和干系自然比豆豆更大,这点道理我会不知道?”黄月英终于忍不住,道,“比如这次江东之行,如若不是豆豆,是我,那吴侯大可以扣下我,那你是回还是不回?你是觉得我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那到底是为什么?”

    “你每次带她出去,每次能不能好好把她带回来?你明明知道她对你的心意,可你故作不知,便眼睁睁看着她为你拼杀,为你几近丧命。你从不回应她的心意,只是要她作一把剑罢了!孔明,我从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心狠!”

    “我不是故意让豆豆……”

    “你确实不是故意,只是明明还有更好的谋划,你就非要以身涉险,因为你知道,豆豆一定不会不管你,便是你要她去死,她也会去的,就算是你要亲手杀了她,她也不会有一句怨言!这本是她愿意,我没什么好说的。孔明,豆豆不是小猫小狗,纵然是她自己还懵懂无知,但是你敢说你当真不知道她是为何会为你拼命的么?”

    孔明微一沉默,道:“三军将士,皆愿为主公拼杀,为我而死。”

    “孔明休要自欺欺人!她不是你的将士!”黄月英道,“她从小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她像我的妹妹!是我唯一的陪伴!”

    “唯一的陪伴?”孔明笑笑,“那我呢?”

    听的他们又要吵起来,而且是因为我,我心里怕极了,伸手就想捂住耳朵。这一伸手,没看见旁边的琉璃瓶,“啪”的一声脆响,琉璃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隔间的门被孔明一把拉开,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不等他们说话,先跪在了地上。

    满地的琉璃碎片,扎的我腿立刻出了血,竟也没感觉到疼。

    我不知道他俩看见我是什么神情,我不敢抬头。

    孔明拉着我的手腕直接拉起来,而后将我拉到大门口,开门将我丢了出去,然后重重的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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