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到江东大营时正是黎明时分,最冷的时候。
鲁肃好大一个官,万没想到马车里这么寒酸的,连个火盆都没有,深夜赶路他们不睡没什么关系,我是顶不住的,就把孔明那个老大的黄花梨木的箱子打开,把衣服都拿了出来裹在他身上,然后我自己往箱子里一钻,将剩余衣服盖在自己身上,还不忘跟孔明说:“先生千万记得帮我箱子留个缝,如果并拢了记得帮我打开。”
饶是如此,都冷的睡不着。
马车疾驰,出了城,那是越来越冷了啊!
孔明和鲁肃一人一边在打盹,马车压到石块时颠了颠,孔明一睁开眼就下意识的寻我,看了我一眼,我可怜巴巴的裹着衣服看着他。他一叹气,对我招手:“过来。”
我箱子也不要了!衣服也不要了!感觉像是飞了过去!直接扑到他腿上,将脑袋拱进了他怀里,然后我和他同时抽了口气——我是暖和了舒服的,他是被我脑袋冻的。
鲁肃朦朦胧胧睁看了一眼,又把眼狠狠闭上,深深怀疑自己没睡醒。
周瑜派了吕蒙在军营门口等着我们,一见我们到了,鲁肃急切的道:“黄老将军伤势如何了?”
吕蒙正向我丢了个刚刚烤好的红薯,喷香滚烫,鲁肃问啥他没听见。
鲁肃:“……”
鲁肃重重咳了几声,和蔼的问吕蒙道:“黄老将军伤势如何了?”
吕蒙这回听见了,道:“哦,老将军还不能下床,我去送过药了,挺重的。”
鲁肃急了:“黄老将军是什么人公瑾不清楚么?纵然有什么不是,打几下得了,当真要打这么严重么?”
吕蒙又对我丢了几个橘子。
鲁肃:我不问了还不行么……………………
孔明摸摸我的头,道:“跟吕蒙玩去吧。”
吕蒙连连点头:“我们大营可好玩了!我带你去玩!”
“我不!”我回神了,“我得守在你身边,万一他们大都督又起了坏心想杀你怎么办!”
鲁肃、吕蒙:……………………
纵然是想,你也别说的这么大声,他们东吴不要脸啦?
他们几个拗不过我,便让我跟去了主帅营,周瑜也早起了,已经整好了茶水准备待客,见我们来了,还笑了几声:“主公把孔明派了来协助我,这下我心里有底了,有孔明在,破曹只在弹指间。”
孔明也笑:“大都督谦虚了,大都督心有成竹,亮不过是来喝一杯大都督庆功酒的,怕来的晚了就赶不上了。”
周瑜道:“只要孔明想喝,要多少有多少。我这可都是陈酿,先主公的珍藏。来人!上酒待客!”
“不必了。”孔明含笑道,“军营之中不能饮酒,大都督大可不必为亮破戒。等大都督庆功之日,亮定不醉不归。”
“这可是孔明说的,可千万记得。”
然后几个大男人一起笑了起来。
我站在一旁听的无聊,索性就不听了,思绪飘了出去,然后开始想,昨天晚上孔明最后为什么要问我那个问题。
当时的情形…………唔…………
纵然我脑子有些不清醒,他定是清醒无比。
只是,我把他耳朵掐的都出血了,他也不喊疼的么?他平日不是也挺怕疼的,怎么昨日这么英勇?我下了那么死命的掐,他也感觉不到疼?
然后呢?他为什么要问我愿不愿意被他纳?
被他纳就是……嫁给他?
我好像说了不愿意?…………等等,我当时为什么要说不愿意来着………………
我拿着剑站在他身后,他束着玉簪,整个人纹丝不乱,我目光正落到他耳朵上,嗯……好大一个掐印,肿的像是蚊子咬的包,有一层血痂。
周瑜正跟鲁肃说道:“……最近有消息从北面传来,说是曹操在樊城时被一名女刺客行刺,若不是许褚护主,曹操早已身首异处,那这仗也不用打了。”
鲁肃确实是头次听说,问:“有此等事?世上还有这等女侠客?”
“当真有,探子探知这女子是一介孤女,被司马家的那个二公子收用在身边,听说是很美的,容貌倾国倾城当世无双,司马家公子得了后是日日宠爱,寸步不离,这才带了一起去赴曹操的宴,宴会当场那女子就动了手,一身的好功夫,许褚迁怒,差点就把司马家的公子当场砍了。”
鲁肃听了有些凌乱,道:“这可真……真是复杂……”
“现在也说不清楚那女子到底是因为被司马公子强占所以对曹操心生不满去行刺,还是本来就想行刺曹操。哦,探子说,还有种说法,说是曹操在宴会当场见了那个女子的容貌,立刻就起心拉去后殿要占为己有,那女子虽则几日已与司马公子情深,不甘被辱,才冒险行刺。因为此事还出了句传言,怎么说的来着?君子美人,千古风流,曹丞相慢了一步,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实人鲁肃:“……这么复杂的么……公瑾你当真不是在和我说书?”
周瑜道:“骗你作甚,真有此事!行刺当日那女子没有得手最后竟然也从铜墙铁壁一般的樊城逃脱了,哦,算算日子,就是你和孔明先生启程前来江东的前一天呢!巧吧!”
老实人鲁肃似乎一顿,猛然抬头看了看孔明,又看了看站在孔明身后的我。
我正盯着孔明耳朵上的血痂出神,丝毫没有察觉。
孔明端着茶品,纹丝不动。
鲁肃不敢接话,吕蒙不敢多嘴,我在出神,孔明喝茶,没人答话,场面有些冷。
周瑜以为提示不够明显,就自己续了自己的话,道:“我听说,在江边孔明可是让子敬一番好等啊,说是东西忘了拿去回去取东西去了。”
孔明道:“真是不好意思,当日是一些随身物品没有拿,累子敬好等,已经跟子敬道过歉了。”
鲁肃听懂了,但是不敢懂,顾左右而言他:“公瑾还不升帐么?时辰好像差不多了。”
猪队友!
周瑜弃了他去问孔明:“不知孔明先生可认识这位女英雄,如果认识一定要介绍给我们认识啊!”
“一定,只是亮也不知这世上还有这等女子。”
周瑜笑道:“哦?果真不是孔明身后的这位姑娘么?”
“她?”孔明失笑,连连摇头,“她乃拙荆家家生婢女,随拙荆陪嫁,长于乡野,没上没下没大没小,一直跟在拙荆身边,怎会去樊城行刺曹操,都督玩笑开的过了。”
“若只是跟在尊夫人身边怎么会随孔明先生出使江东呢?”周瑜道,“孔明先生不要多心,只是曹操大军人数众多,你我两家联手也没有必胜的打算,若果真如传言一般曹操喜爱这女子的颜色,倒可以再试一试行刺,免得大军征伐。”
孔明将茶盏一放,道:“都督此话有些欠考虑了,先说,行刺过了一次难道曹操没有戒心了么?曹操那种人当真是色令智昏的人,还能让人去行刺第二次?再者,我们行的是光复汉室之事,征讨的是四方天下,如此壮举,却要为了让大军免于征伐就去牺牲一个女子?贻笑大方了吧。”
“孔明此话差矣!王司徒还有美人计呢,吕布杀董卓难道就不是高义了?董卓一死,西凉不成气候,否则天子还不知道要被董卓把玩到几时!不是不战,此乃兵不血刃之道也。”
孔明面不改色:“说起兵不血刃之道……倒是还有一条。曹操新铸了一所铜雀台,不知道列为可有耳闻?”
几人摇头,暂未听闻。
“铜雀台,高十丈,有层百一间,专纳各方美人。曹操曾与众人言,江东有乔氏大小两位美人,若得之,必锁于铜雀台上,日日相伴,自安矣。由此可见,曹操伐江东么,也是为了两位美人,若是能把两位美人交出去,不用行刺,岂非把握更大,更加兵不血刃?”
周瑜猛一拍桌子:“诸葛亮!”
孔明坐的八风不动,道:“此事倒是曹操在很多场合都说过,曹军人人皆知,倒是比都督不知真假的传言更加可信。怎么,江东舍得几十万儿郎流血,唯独不肯牺牲两名女子么?”
鲁肃连忙道:“孔明不知深浅不可妄言!乔国老是有两名女儿,大的叫大乔,是先主公孙策的夫人,小的叫小乔,正是大都督的夫人!”
孔明道:“罪过罪过,亮实不知。不过,亮不知,曹操未必不知,那他还放话要此二女锁于铜雀台?”
“这是在羞辱我整个江东。”鲁肃脸色凝重,“曹操对江东之心看来是早就有了。”
周瑜只盯着孔明看,问:“此话当真?”
孔明道:“都督自派人去查,若有半点不实,项上人头拿去。”
周瑜一把扫翻了将军案,怒道:“曹操竖子,辱我太甚!”
鲁肃、孔明都站了起来,孔明还往边上让了让,省的被茶水波及。
如此大的响动,也惊到了我,还以为周瑜要动手了呢,我离孔明离的更近了,瞪着吕蒙。帐中若要动手,也只有吕蒙一个能打了!吕蒙被我瞪的苦不堪言,连连摆手,表示今日没有杀人这个环节。
大约是人气急了,就定要找回个场子,人失去什么心爱的东西,就非得让别人也一尝这个滋味。
周瑜一转脸,直接对着我,问:“可是姑娘樊城行刺曹操的?”
他们前半场说啥我没听见,但能把东吴一个大都督气成这样的,在场的也只有我家先生一人有这个本事,身处他们的军营之中,我傻了我才认,我当即答道:“自然不是。”
周瑜道:“敢做不敢认?”
我一点都不脸红的道:“没有做过如何认?”
周瑜测测笑了两声,道:“姑娘画像我已着人送去司马家了,是与不是,司马家二公子一辨就知。姑娘与司马公子情深义重,如此又能送姑娘与司马公子团聚,又能行刺了曹操,何乐而不为?这其实是一桩好事。”
好事……你大爷的好事!我汗毛都立起来了!哪怕是司马懿都比这个人好相处一些!司马懿好歹不疯,这人怎么一疯就到处乱咬!
我正要骂回去,孔明自背对着我一抬手,示意我不必开口。
好,我忍了,我磨磨牙,站在孔明身后。
孔明不疾不徐的道:“此乃中军帅帐,大都督当真要在这里,大清早的与我和子敬讨论几个女子之事?请恕我不能奉陪。”
孔明当先向门口离去,我紧随其后。
周瑜突然扬声问道:“诸葛亮,你身边当真要养着曹军的奸细?养着司马懿的人?”
你大爷的司马懿的人!
我生是孔明的人,死是孔明的鬼!
我忍不了了就要回嘴,孔明动作更快,将我胳膊一拉,扯在他身后,他手上用了六分力气,拉的我手腕要断了!
他自个转了身神情平静的道:“大都督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她既不是曹军的奸细,也不是司马懿的人。她是拙荆陪嫁,是我的亲随。她从小就陪嫁到我家,在我家长大,受的是我的教导,是我诸葛家的人,”他顿了顿,道,“她从来都是我诸葛亮的人!”
我们离开中军帅帐,鲁肃从后面急急赶了过来,道:“孔明,孔明!这边有一帐是留给你的,请先休息吧。”
孔明笑笑:“有劳。”
待在他身边久了,他什么脸色是什么心情我也能看得出七八分,比如他现在这个样子,虽然脸色温和依旧,含笑有礼,内心实则已经生了几分恼怒,比平日我招惹的还要怒上一分。
外人倒是看不出来的,鲁肃看孔明脸色还挺好的,忙打着圆场,道:“大都督一时失言,孔明莫怪莫怪。”
孔明失笑:“不怪不怪,我有什么好怪的,又不是我的名节。”
鲁肃会意,对我一躬到地,道:“代大都督向姑娘赔不是,大都督失言,请姑娘勿怪。”
我哼了一声,权且当作回答。
鲁肃引我们去了一处军帐歇脚,此处还在中军范围之内,说安全也安全,毕竟在中央,大军不失敌人打不进来,说不安全么,也不安全,周瑜一声令下,我们能直接被剁成肉泥。鲁肃带我们安置下,就告辞了,看脚步匆匆,肯定是又去找周瑜去了。
帐里点着火盆,暖和厚实,我道:“先生你昨天没休息好,先眠一眠养养精神?有我在这守着,你放心。”
孔明神情到这时才冷了下来,将手中的羽扇拍在了案上。
讲道理,我挺心疼那扇子的,那毛可是我从我自己养的鹅身上一根一根拔的,当时拔的鹅疼的吱哇乱叫,拔了毛我又一根一根的洗净,晒卡,熏香,烘烤,再编成,光是熏香就熏了三层,费了特别大的功夫。
我还在心疼扇子的时候,他已闭目数了几个呼吸,睁开眼对我道:“周瑜杀机毕现,此地不宜久留。”
我忙踱到军帐边缘处细细听了一听,周围确实无人,才问道:“先生我们何时走?”
“随时。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与我寸步不离。”
于是,我就与他寸步不离。
巳时一刻,升帅帐,孔明也入帐议事。
不愧都是做大事的人,我旁观着,这几人神色皆一如往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小吕蒙却不敢靠近我了,离我离的远了些,手上拿着橘子不知道该不该丢给我。
幸好还有个凡人小吕蒙,不然我还以为早上只是我没睡醒做的一梦。
不多时,就散了,又过了一刻,孔明出来带我离去,我们回到帐中,孔明才对我道:“明日申时三刻,我们离去。”
我问:“子龙知道了么?”
孔明摇头:“无法告知。”
我一拍胸脯,道:“先生不怕,有我在,一样保你安然返回。”
孔明看着我,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午后,士兵突然搬进几大桶的热水,我正好吃饱了在消食,这将我吓了一跳。
兵丁搬好大桶和热水,都纷纷出去了,我还在好奇,问:“先生,大中午的,谁要沐浴?”
“我。”
我差点咬到舌头,道:“你你你?”
他慢悠悠地道:“下午开坛做法,需沐浴更衣。”
我一口气好悬没憋过去,开坛做法……先生段数是越来越高了,开坛做法都整出来了……接下来呢,是要撒豆成兵了么?
水烧的很烫,热气氤氲。
他解了外衣,一回头看我还在这里,道:“你还不出去?”
我坐在桌边双手托腮,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道:“我得时刻和你在一起啊,‘寸步不离,’你说的。”
我垂涎他美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此机会正大光明的看,我怎么会走?八匹马拉着都不走!
他没有办法,从早上开始,鲁肃就来的少了,外面看守加多了,也更严了,有些话虽不能明面上说,该懂的都懂。
这种情况他也不能直接把我赶出去,他又确实需要沐浴,只得背了我又脱去了中衣,只着了里衣就要进木桶。
我喊住他:“先生,隆冬时节,你这样下去,上来包你生病。”
“我不知道么?”他瞪我,“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不能。”我厚着脸皮继续看,“先生脱了吧,你大婚洞房我都见过,还有啥不能看的,你就当我是个木桩呗。”
他噎了一噎,不想理我,就要下木桶。
我道:“之前收拾行李,你说了都不要了,所以就只收了几件外袍,你的换洗里衣都丢了,你这套如果湿了,那你洗完上来就没有里衣了。或者,你愿意找周瑜借一套?”
他顿住了,走到我面前来,带着水汽,拿他的手将我眼睛一挡,把我整个椅子转到后面去,让我对着门,道:“好好看着门,这里不是玩闹的地方,回去再让你看。”
我立刻道:“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
“骗我怎办?”
水花响了几下,他道:“骗你……就骗了呗。”
我惊觉被骗几步奔到桶边,他忙将头发在水里铺了开来,我趴在他桶边上,道:“有本事你别出来。”
他也不急,道:“你若想看我死在东吴,大可以继续闹下去。”
他这么一说,就没意思了,确实不是让我闹腾的地方。
我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守着他,他安安静静的沐浴。
我们之间只有两步的距离。
及至他出浴,我也是老老实实将他扶了下来,帮他擦干头发,又好好的披散开,打扮的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要做什么我也不问,只牢牢跟在他身侧。
出了军帐,有一对兵丁前来护卫我们,我冷眼看着,这就出了大营,往南边的山上而去。
一路上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去路来处。
到达南屏山时已是傍晚时分。
南屏山上早已铸起了一座高台,还有数名童子,站在不同的方位。
带队的小将叫丁盛,对孔明道:“诸葛先生,按照你的要求大都督已经准备好了。到了五更如还不见东风,便请先生在七星台上自我了断吧!”
我听的刺耳,道:“你好大的口气!”
丁盛只道:“诸葛先生在大都督面前立下过军令状,在军中一切皆按军令状行事!诸葛先生,七星坛已经筑好,你不会到现在又说借不到东风了吧?”
孔明笑笑:“五更必见风起,回去复命去吧!”
丁盛没再说什么,抱了抱拳自带人离去。
我冷眼见他当真带着人离开了,又看了这一众小童,这些小童应该都是从军中挑选的,年纪不大,个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看着稚嫩,数了数一共有四十九名。
孔明被发跣足当先上了祭台,我欲跟上,坛口处两名小童将我拦住,道:“大都督吩咐,女子不得上祭台,请姑娘在台下等候。”
我将绯剑抱在胸口,道:“尔敢拦我?”
万没想到,四十九名小童一起开口道:“大都督吩咐,女子不得上祭台,请姑娘在台下等候。”
我咬了咬唇,正要往上闯,孔明的声音从高台深处遥遥传来,他道:“向月,台下等候。”
当着这些小童的面,我单膝跪地,扬声道:“先生有命,向月遵从!”
后来,天就黑了。
天黑了的山里,看着到处都是树木的暗影,在林子的深处似乎还有一些动物经过的声音,格外吓人。
我坐在台下的松树下,身后的七星坛上点着火把,每过一刻高台上都会响起一声清脆的鞭响,已经响了十次。
四下里静静的,还未起风。
正在此时,山下似乎传来半点火光,跳了一下就没了,我立时警觉,已是近凌晨时分,跳出的这点子火光格外的不正常。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去看一眼,又怕是调虎离山之计,不敢贸然离开。毕竟我的身手周瑜鲁肃都见过,他们也都明白欲杀诸葛亮,必先除我向月。
想到这一点,我回头看了一眼,七星坛四周点着火把,说明亮又不是很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看着最高处有一个独立的身影,他似乎动了一下,我便又听到一声清脆的鞭响。
“祸事了祸事了!”顺着山路小道跑上来一个年轻的兵丁,还是个小孩子,跑的气喘吁吁,见到我就锁,“向月姐姐,我是丁将军派着给你们守着山道口的,这里不知怎的被曹军探子发现了,我的弟兄们都被杀了两个,我就赶紧上来通知姐姐一声!”
我心一提,看他不向作伪,问:“来了几人?”
“只有两人!但是他们好生的厉害!这里点着这么多火把这么显眼,他们肯定能寻过来的,怎么办!”小兵丁怕我不信,又道,“吕蒙是我大哥!我来之前吕大哥特意告诉我要照顾你们,姐姐放心,我不得害你们的!”
我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高台,四下寂静,还未起风,万籁无声。
“姐姐随我去看看吧!我就怕他们附近还有别人,那两人再去把别人招来,那丁将军赶来都来不及!左右他们不过来了两人,吕大哥说姐姐很厉害的,肯定能对付的了!”
我想了想,问他:“他们往何处去了?”
小兵丁立刻道:“我是抄小路从南边上来的,我看他们是往西北去了。”他看我在犹豫,就道,“姐姐,他们也并不知道诸葛先生在山顶祭风,我看他们只是乱闯进来的,只是他们太厉害了,万一给他们找到山顶来,可怎么得了!”
我道:“那便等他们找来了再收拾他们就好。”
小兵丁又道:“那万一他们只远远看了,就回去搬人了可怎么办!”
他说的其实有道理,我只是顾虑很大,前怕狼后怕虎便是说的我这时的处境,但凡现在先生身边还有个子龙在,我也不至于这么不安。
我眼皮子来回跳个不停,今夜要出大事。
现下的情况不用先生分析,我自己的小脑子也能琢磨出个大概,周瑜要破曹操要用火攻,缺了东风,所以周瑜指着先生祭来东风,祭来东风后,周郎便可两处用兵,一处杀诸葛孔明于南屏山上,另一处火烧曹操。
月黑风高,周郎等风杀人,曹操一无所知,诸葛寻机脱身。
不过周瑜杀孔明的心是急切,再急切也不敢在东风到前杀人,万一诸葛一死,东风不来,周瑜将功亏一篑,东吴天下将尽归曹操矣!
我再一想,不对,难道是曹操探子厉害,也得了消息,要先一步杀诸葛亮于南屏山上?
先生啊先生,怎生四处全是敌手,你怎么这么难保!
西北远处火光微微跳了一下,我立刻看了过去。
小兵士也紧张起来,道:“是不是他们寻来了?”
我心里算了下距离,终于下了决定,道:“你随我去看看。”
小兵士立刻在头先引路,我们向西北而去,林影幢幢,阴森恐怖,这是我走的最黑的一段夜路,也是我日后怕黑的根源。
小兵士一路在头先引路很是英勇,因此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下次看到小吕蒙,我定好好在他面前夸夸你。”
“哦,因为我头发少,大家都叫我阿毛,大号都没人叫了,也记不起了。”
我又道:“哦,你们东吴的东西很好吃,小吕蒙没让你给我带一些么?”
阿毛摸不着头脑,只道:“吕大哥备好了酒菜,说回去与你好好喝一杯。”
我立时停出脚步,抽出绯剑对着他后背一剑刺了过去!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在我抽剑时他已然察觉,正正回身将我剑格住!
我二话不说,舞剑就刺;他也不答,当剑就挡。
这竟也是个高手!
我越战越是心惊,虽我打赢他不是问题,可他身法灵动,如暗夜毒蛇一般,我急要脱身也一时无法脱身。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曹操的人还是周瑜的!”
“大都督问姑娘好!”
他只尽全力将我缠住,我急切之间,自卖破绽,自受了他一剑,才终于一剑刺入他胸口!
他看着胸口绯剑,冷冷一笑:“杀了我也没用。向月,东风已起。”
我才恍然发现,竟已处处东风!
我拼了命往七星坛赶,这辈子从没跑的这么快过,被树木跘了脚,被树枝划破了衣服和脸,我已经全然不在乎了,心里暗骂着自己:“向月啊向月,你可配先生如此维护爱重你!长于当代绝世智谋诸葛亮的身边,却连简简单单一个调虎离山之计都识不破!你怎么可以这么蠢!你就是蠢货!自以为聪明的蠢货!”
我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急急的赶到七星坛下,抬头看下高台上,火把已经熄灭了将近一半,我飞身上高台,终于在高台最深处发现了孔明,他身侧还留了两支火把,他被发跣足持剑而立,他洁白的衣袍上四溅鲜血!
他被童子团团围住!
最里面是两具尸身!
“先生!”
我当空一剑而下,将众童子逼退,忙扶着他,问:“先生,他们胆敢伤了你?你们、你们竟然敢!”
“去了何处?”
他眼神明亮,我很愧疚,道:“调虎离山!呸!打不过我就玩脑子!”
“原来是这样。”孔明似乎明白了,还微微笑了一笑,“不妨事,我未受伤。”
“你不知道我有多着急!我怕,我怕!”我死死的拉着他的衣袖,“我怕我回来他们已经……那我要怎么办!幸好,幸好你还在!”
敌人在前我也不顾的了,我哇的就哭了出来,抓着他衣袖的手颤颤发抖。
此时在他眼中的我狼狈无比,头发衣服都被树枝带的乱七八糟,脸上还有一道被树杈刮出的伤口,差一点就伤到了眼睛,腹部还有一道剑伤,是为了快一点把纠缠的人杀了,快一点回来硬生生受的一道剑伤。
我用衣袖把泪水一抹,回身用剑一指,喝到:“他是何人尔等不知?胆敢伤人!都想死么!”
当先一人道:“他们就两人,没什么好怕的!违抗军令,我们回去也是一死!若是拼了带了诸葛亮的人头回去,定封侯赏千金!上上!”
立刻有十数人被鼓动,涌了上来。
我被算计了正心头火大,冷笑一声,一梅花镖钉出说话那人嗓中!再一剑出,此刻出手已再不留情,绯剑过处,鲜血淋漓!
一剑过!无一人站着!
这一手将余下的童子都惊呆了,再不敢上前来。
我另一手在身上擦尽了鲜血才去拉了孔明的手,道:“先生,我们走。”
我看他们余下的人犹豫着想围上来,一剑狠狠一指,吓的他们顿时四散而逃。我道:“周瑜怎派这些胆小的人来杀你!”
孔明道:“他们以为我无反抗之力,被我出其不意杀了两人立威,余人便震吓住了,这才等到你回来。周瑜要杀我,定不会只这一手。”他一笑,“周瑜在怎么杀我这方面还是动了脑子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深深知道其中凶险,在那群童子杀机已现的时候,在他们围了上来的时候,当他的鞭音阵阵再唤不回我的回音的时候,当他不得不抽剑杀人而自保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可有怀疑过我是不是弃他而去了?
我若再不回来,他为免于辱在凡夫之手,会不会自刎于七星坛上?
我赶到台上的那一刻,他持剑而立,衣襟沾血,眼神肃冷,在维持他最后的尊严。
我再忍不住了,对着他单膝一跪,哭了:“让先生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我死罪!”
他长身立于夜空中,伸手将我拉了起来,温和的道:“能来便好。”
此地不是哭的时候,我把眼泪马马虎虎一擦,道:“先生,我们往何处去?”
孔明道:“山的东边挨着江,我们从东边下山。”
我就去折了火把,孔明道:“不可带火把。”现在已近三更,今夜无月无星,没有火把山路会不好辨认,但他既然这么说了,我就认了。我刚要带他下山,才看见他外袍之下光着一双脚,奇道:“先生,鞋呢?”
他略叹气:“方才寻过了,可能是童子得了周瑜的令,先一步扔了,好让我无法行路。不妨事的,豆豆,走吧。”
“不行,我刚走过这一段,这山路特别不好走,你这样没等下山脚会全部烂掉。”
他一没拦住我,我已将身上紧身的红袄脱了下来,一撕为二,又卸了身上的软甲,拆成了两片,从道童尸体身上取了腰带,给他紧紧裹在了脚上,还不忘记跟他道:“只可惜他俩冬天穿的都是布衣,不然就拆他们的了!先生你试试,可好走?”
我裹的厚实,里面又垫了我的软甲,虽看上去模样不怎么好看,行个山路还是可以的。
我看了看他的样子,弯腰一笑:“先生,你现在不像天上的神仙,倒像我们原来家门口讨饭的难民了。”
“你把软甲给了我,你怎办?”
我一拍胸口:“先生放心,他们伤不到我!而且……纵有万一,我能死,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