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我们一行数十人朝着西边奔袭而去,一路上除了马蹄声再无他声,曹操的追兵到底也没有追上来。如此一直疾行了一个时辰,到了一个小小的驿站,我原以为是要歇在此处,没想到刚停下就有驿丞送上新马,我们跨上马匹再次跑的昏天黑地的。
就算我不是娇滴滴的人,此刻也觉得跑的太久,马鞍咯的屁股疼的都快坐不住了。
孔明一路上也不说话,虎着脸很吓人。
换上新马后又不知跑了多久,最后,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水边,有一行人,并一只大船正等候在岸边。
孔明翻身下马,笑道:“有劳众位久等,是亮的不是。”
大耳朵也在,看了我一眼并不意外,笑道:“孔明回去取个东西取了这么久,连累鲁肃大人久等,真真对不住了。”
刘备赔不是,鲁肃纵然有些不高兴也不敢当的,连连道:“皇叔言重了,言重了,这也没有等多久,也就顿饭的功夫而已,孔明,请上船。”
孔明对刘备说:“主公,江边风大,请早早回吧,我与子敬去去就回。”
孔明之豪爽让鲁肃另眼相看,问:“子龙不跟着来么?”
孔明笑:“子龙向来是陪在主公身边的,我方才只是略借一借。”
鲁肃道:“那孔明先生带何人过江?”
孔明将羽扇对我一指,笑道:“带这个小畜生就可以了,我怕她再一个不听话,夫人管束不住,再到哪里去寻!”
我是童子扮相,长的文文弱弱的蛮秀气的,一分无辜九分可怜,鲁肃非常吃惊,原以为孔明过江起码要带着子龙,或者带点死士护卫,要知道江东也不是太平所在,就是有个闹翻的,凭借护卫还能全身而退,万没想到他就带个小孩子就敢过江,对孔明不由生出一股敬佩来,道:“孔明放心,有我在,定保先生全身而还!”
孔明一笑:“有劳有劳,不信你鲁子敬,我还能信何人?”
鲁子敬感动的一塌糊涂。
有我在,和有赵子龙在有何区别?赵子龙站在那就能将人吓破胆,我却能打别人个出其不意,这人真真好骗。
我腹诽不已。
我乖巧的跟着孔明上船,岸边大耳朵等人与我们挥手告别,及至身影看不见之后,孔明鲁肃回到船舱落座,我很熟门熟路兼乖巧的给两人上了茶水,今日过的太过劳累,且很惊险,还几番死里逃生,所以一闲下来我便犯困,虽然脑中还是金戈铁马战鼓铮铮,眼睛却快睁不开了,就靠在后面的矮桌上打盹。
鲁肃瞥我一眼,我看着幼嫩,他也不知道我才刚刚行刺了曹操,逃出重围,他对我没有防备,问道:“孔明打算如何说服我主公?”
孔明见鲁肃看着我,便也将目光落到我身上,我眼睛一睁一阖的,很是困倦,耳边听得先生说:“……据实而言,难道吴主不爱听实话,要去欺骗他么?……”
小船摇晃的恰到好处,我最信任的人就在不远处慢条思语的说着话,这一切让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下,心所安处便是吾乡,一觉香甜。
船晃晃悠悠的靠了岸,在岸边磕碰了一下,我醒了过来,此时外面天色已暗,应是傍晚时分。
我这一觉将这几日的疲惫都睡了回来,虽只睡了一下午,却精神无比,连鲁肃看到都说:“娃娃睡醒了就是精神,可比下午焉头搭脑的样子强多了。”
孔明摇摇扇子笑笑,没搭这话。
鲁肃派了马车,两人上了马车前往驿馆,我蹦蹦跳跳的跟在马车后来看着往来人群,和街头巷尾卖的各色小吃,玩具,很是好奇。
遥遥闻见一股白米糕的清甜香气,我慌忙上去一看,一个筒子里整齐的码着一串洁白的米糕,散发着热气和香味,光看着就很好吃柔软。
我连忙回到马车边,还没开口,孔明已从车窗砸了我一小锭碎银子,而后并不理我,只管与鲁肃两人说话。
我连忙回到摊位一连买了七八块米糕,边走边吃着。
这江东的水煮出来的江东的米糕,确实比我们在南阳时吃的更柔糯,更香甜。
我吃的高兴了,见得街上叫卖的竹筒里的米饭,枣花香茶,都一一买来,等我们终于到驿站时,我肚子撑的圆圆鼓鼓,不停的打饱嗝。
这样子,有些丢人了。
孔明一指我,笑道:“小畜生自小长在身边,养在山野里,没见过这等世面,让子敬见笑了。”
鲁肃也很吃惊,但大凡有能耐的人,都有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答道:“孔明言重了,今日早些安置,明日我带你请见主公。”又转了头对我说,“这边最好吃的其实是藕香糯米,但我看你今日也吃不下了,明日我带你去吃。”
我连连点头。
小孩子么,谁不爱逗弄一下,又拉近了距离,又能示好,社交利器。
有了鲁肃的招呼,驿丞待我们好生恭敬,让我们让进最好的一间客房,还上了一桌子酒菜。我凑上前去,在驿丞惊讶的目光中将酒菜扫落,打开小心包在怀里的米糕递给他,说:“这些酒菜有什么好吃,喏,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米糕,这才叫好吃呢!”
孔明接过米糕,尝了一口,道:“味道还可以,也不至于就让你这么贪嘴吧?”
驿丞着人打扫居室,而后讪讪而去。
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人下毒,这大晚上的我上哪找鲁子敬去!
孔明一向知我心思,并不推辞我的好意,何况先生这个人,看着恢弘大气,实则也是狗的很,能不拿自己冒险的谁愿意真的拿自己冒险,万一酒菜真的有毒怎么办?等明日见了吴王,大局一定,也就不会再有人敢来害他。
我从怀里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掏买来的点心,他一个接一个的也是真的饿了。
我们没有提这几日在樊城发生的事,他没问,我也没说,待他吃完,只往他桌子边跪了一跪,低了脑袋任他骂。
孔明只用手巾擦着手冷笑:“等回了夏口,再收拾你。”
“先生能不能收拾的轻一些?我还想要这双腿,能不能不要跪一晚上。”
孔明道:“你连命都不要了还要这双腿作甚?”
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我们谈论都是浅尝辄止,并没有往深里说,所以我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告诉他北面出了个司马懿,阴险可怕,他也没能腾出手第一时间将司马懿扼杀,因缘种种着实令人唏嘘。
用过晚膳,我因下午在船上睡了一下午此时精神的很,孔明看着书,也没有就寝,这时,外屋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看着孔明,问:“先生,都这个点了,说早不早,说迟不迟的,谁会来找你?”孔明并不搭理,依在榻上翻一本闲书话本,对我说:“去打发了。”
“得令。”
我带好里间的门,出来到外间,这一开屋门将我吓了一跳,怪不得孔明会让我打发掉呢,他是已经料到有这一出了么?我原以为是鲁子敬去而复返,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开门外面站着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穿着薄纱,带着面巾,看着身段那是一个婀娜无比啊,看的我无比羡慕,我若是有这等身段想我家小姐也不会再说“垫着我睡觉咯的慌”了吧。
穿青色纱衣的美人轻轻的问我:“小妹妹,诸葛先生下榻在此处么?”
“不在。”我啪嗒一下关上了门,打发人我做的熟门熟路。
门又被敲了几下,我再开门时,已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另一个红色纱衣的美人的脸色在面巾下想必也很不好看,很不客气的道:“我们姐妹来找诸葛先生,你一个下人不去通传关门作甚?将路让开!”
里屋朦朦胧胧传来一声轻笑之声。
这笑的我心头的火更旺了,我出了屋子,反手关上了门,一手揪着一个美人就往街上去。这俩美人轻雾袅娜,实则中看不中用,被我钳住动弹不懂,任凭我扯到街上,边呼喊疼边让我放开,引得一众行人纷纷侧目。
我也不管,直接拉到街对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前,将她们往马车那一丢,红杉女子作势要来打我,我把她丢的更狠了些,伸手就掀开了马车帘子,有一名老者并一个年轻人在,我看了两人一眼,柿子捡软的捏,道:“瑾哥,先生歇下了,先生的性子你也清楚,这大晚上的做这一出是要膈应谁?”
在老者身旁很尴尬的男子是诸葛瑾,他我自然是认得的,他也认得我,对老者很尴尬的介绍道:“小向月,家弟的亲随。”
老者花白的胡子,看上去挺大的岁数,我想了想,还是给了面子,脆生生的道:“老爷爷,我家先生歇下了,这两人不知礼数还想硬闯,我将她们带来还给你们。”
老者捋捋胡子,道:“娃娃,你从她们敲门才去开门的,怎知她们是我们带来的?”
我则回道:“这两个姐姐穿的这么少,若真是走来的不冷么?而且她们穿的是丝杭步绣鞋,这鞋是用来跳舞不是用来走路的。所以,她们肯定刚从某辆马车上下来。这里白日车水马龙,但是停歇的马车很少,马匹身上没有热汗,你们停留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那她们二人不是从你们马车上下来的又是从何而来?”
老者点点头:“见事通透……子瑜,这果真不是诸葛孔明的女儿么?”
“……”
诸葛瑾看着我有些尴尬,我面上毫无表情的乖巧,心里已开始骂骂咧咧,还对老者好脾气的笑了一笑:“先生与夫人成亲不过短短数年,我若是他们的女儿,那该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越是心平气和,越是在要爆发的边缘,这点诸葛瑾是深有体会的,有一回他带着他儿子来隆中过年,两人觉得我有趣,就不停的逗我,我一开始还和他们寒暄,后来就很有礼貌的含笑,先生只管在一旁抿着嘴不说话,他们觉得我很好玩,又有礼貌又可爱,还在不停招惹我,后来我终于爆发了,这一下,怕是他们父子有生难忘。
所以诸葛瑾见我这么笑,赶紧对老者说:“她是我弟妹的陪嫁,不是家弟的女儿,家弟还没有子嗣。”
老者“哦”了一声,我怕他这么大年纪再说什么不好听的,我再一个管不住自己这暴脾气把他胡子拔下来就不好了,于是对着两人行了一礼,告辞道:“两位大人若是要拜访先生,请在白日挑个清净的时间到访,不过只两位大人来就可以了,这种女子就不必再带了。”
红衣女子刚被我摔疼了,一脸的眼泪,又听见我话里不太好听,怒了:“你说谁?”扬手就要打我,我不躲不避,看着她,道:“你敢么?”
许是我看着年岁小,眼神却太过吓人,将这女子吓的愣住。
老者重了语气,道:“虞倾!”
红衣女子跪在了路边,再不敢多话。
这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有些久,我回到里屋时,先生今日车马劳顿,已经依在榻上睡着了,我熟门熟路的将他手里的书取下来,又热了毛巾给他的双手还有脸上擦了擦,他有所察觉,闭着眼睛问:“是谁?”
“瑾哥,还有个老头。”
“多大年纪?”
“发须皆白,至少六十以上吧,我也看不了那么确切。”
“能让我哥作陪的老者,只怕是张昭亲自来了。你没有失礼吧?”
我又拧了把毛巾擦他的手,哼道:“想揪他胡子的,忍住了。”
他稍醒了醒:“他说了什么让你想揪他胡子?”
我本不想说的,见他半醒不醒睡意朦胧的还惦记这个,就放了毛巾,将他外衣褪下,给他盖上被子,道:“……他说我是你女儿。”
“………………”
我拍拍他,道:“先生,有事明儿再说吧,我晚上就守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不会有人打扰你,也不会有刺客。明日还要见吴王,没有精神可不行,歇吧。”
“唔。”
他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再阖眼就真的睡熟了。
我知他这一天也并不轻松,恐怕比我还累上几分,只不过仗着年轻强撑着精气神而已,此刻就如此透支精气神,到老了可怎么还?
我将烛火灭了几盏,握住他的手掌,趴在他的榻边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