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刘备一开始来找先生的时候我其实是不赞成的。
那时候我正在溪涧边钓鱼,远远看见一行三个大男人牵着马往这边走来,看到我很有礼貌的问:“这位小童,这里是隆中么?”
小孩子没长开看不出男女,再说出行在外,我都是扮成小童子,他这么喊我倒是没错的。
我眼珠一错,笑眯眯的答:“你们走错了,在山的那头。”
三人顺着我指的方向望了一眼,都有些无言。这山头啊,看着近的很,其实你走走,走一天都未必能走进去。
三人有些灰嗒嗒的,当首的那一个又走回来,问我说:“这位小童,你可认识孔明先生?”
我看着他,点头:“认识。”
那人激动了,问:“先生此刻在隆中么?”
“在啊。”我心里补了一句,在等着我的鱼回去来个红焖鲤鱼呢。
那人更激动了,一礼到地,问:“我欲拜访孔明先生,仙童能否为我兄弟三人指条路?”
“好说。”我将嘴对着幽长的小道一呶,说,“顺着这条小道走下去,大约明天晚上就能到了。”
三兄弟抽了口气。
“对了。”我补了一句:“小道崎岖骑不了马,你们可以将马拴在此地,等回来的时候再从这里取马。这里僻静没有多少人的,马栓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拿。”
于是,为首的那个汉子带着一脸悲壮,将马系好,带着两个骂骂咧咧的弟弟向我指的路出发了。
鱼儿咬钩,我钓上来一条活剥乱蹦的大鱼,收拾了鱼竿转身向后面走去,转过一片竹林山石的掩盖,草庐在寂静中浮现出来。
午饭吃过红烧鲤鱼,我闷闷不乐的和小姐说:“小姐,我想家里的米糕了,我们带着先生回家看看吧。”
小姐很是诧异,但还是点点头,对孔明道:“那有劳夫君陪我们回家一趟吧?”
孔明点头:“好说。”
这一个好说,我们在黄家就住了五天。
所以后来翼德看我从来看不顺眼,横竖里挑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下午,一声惊雷,下起瓢泊大雨。
孙乾急的直跺脚,道:“今日下午必须出发,不然来不及啊,可这么大的雨……”
孔明看着雨幕半晌,对刘备道:“这两日雨都不会停,我们必须现在就走。”
刘备略一思索,当机立断:“那就走!即刻启程!”
我穿着雨蓑骑着马陪着黄月英在队伍之中,黄月英也不是一般闺阁女子,那也是上的了马,持的了剑的。我们一人一骑跟在家眷的队伍里,中途先生打马回来过一次,雨下的太大,说话都得用吼的,他喊的声音都快劈了:“豆豆,去前面保护主公。”
我一指小姐,喊道:“小姐怎么办?我得护着小姐!主公有子龙将军在,不妨事的!”这一喊就吃了一嘴的雨水。
先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结发的妻子,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打马去了前面。
我在后面看着他的身影,雨水太大,人又太多,可我还是能一眼看着他那件雨蓑下的青色衣衫,早已湿的七七八八。
黄月英拉了拉我,我看向她,她对我做了个手势,我们相处的时间长,一个手势我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她让我赶到队伍前头去看着主公和先生。
我摇摇头,指了指她。
她也摇了摇头,指了指忙前忙后,忙的啥都顾不上了的孙乾,然后,她又指了前方,非常坚决。
我心下有些难受,一把揪过孙乾,在他耳朵边大声说:“我家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要了你的命!”而后将马一打,朝前方赶去。
因为刘备素有仁德之名,比起动不动就屠城的将军来说好的太多了,所以几乎所有新野的百姓都携家带口的跟着刘备一起去往樊城,这一路上远远的看去都看不见头的,雨声,畜生嘶鸣声,大人喊叫声,孩提的哭声简直不绝于耳,让我有了一种错觉,地狱之苦也不外如是。
我打马匆匆而过,有一名哭泣的孩童坐在简陋的小推车上,只有一个老人在吃力的推着,雨这样大,这孩童不过五六岁,哭的声嘶力竭,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停下大声问那大爷:“怎不给孩子披个雨蓑?他爹妈呢?”
大爷看我骑着官马,腰间携剑,不敢不答:“回大人,小宝的爹前些年给吕大人征走了,他娘改嫁了,不是我不给孩子披个雨蓑,实在是家里没有啊!”
乱世之中,这种事实在太多了。
我欲硬起心肠赶路,那孩子声声哭的声嘶力竭,我忍不住回头,对那大爷喊:“你叫什么?这孩子叫什么?”
“老汉罗大才,这孩子,孩子叫石头。”
我俯身从车上一把抱过孩子,抱在怀里,护在雨蓑之下,对大爷喊:“到樊城后,找到主公下脚处,到主公夫人那领孩子!”说罢打马向前疾驰,目光的余光之中,那老汉在大雨之中跪下对着我一个劲的磕头。
后来有一天,我讲此事讲给先生听,叹息:“真是人命如草芥,我就是举手之劳,那老汉大概对我嗑了八十个头,肯定折死我的寿了。”
先生听罢,若有所思,良久,道:“你怎知那老汉是感激你?没准他只是想让你还回他的孙子……”
我…………
我抱着哭泣的孩子一路快马赶上了前面的车队,刘备家眷的马车还是比较显眼的,我突然掀开车帘,将里面的两位夫人吓了一跳,然后我把孩子给她们递了过去,就继续往前去寻找主公和先生。
刘备素来仁德,他的夫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狠毒到弄死一个不相关的孩子吧?孩子丢给她们我放心的很。
我终于赶到前面的时候,才发现一个真理,再怎样英明神武的人,在真正的天灾面前也是狼狈的,这漂泊的大雨在此时出现难道不也是天灾?
刘备穿了一身银色铠甲一脸焦急神色,有名小厮正在对他禀告什么,他似是听不清,揪过小厮衣领让他再说一遍。他□□马匹奔跑已久,又兼雨天路滑,刘备一个倾身,这畜生没有防备,前掌打滑,带着刘备一起往下倒下去。
我正好就在此时赶到,先是俯身用剑背在马前腿上反向一个拍打,助这畜生站稳马蹄,又拎着刘备的后衣领往上一提,使他免于一摔。
等周围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一气呵成。
翼德眼睛亮了亮,喝到:“好俊的功夫!”
我白他一眼,并不想理他。开玩笑,你害我在书房跪了两个时辰,咱们可没这么快冰释前嫌的!再夸我,夸上天了也不行!
孔明看到我的那一刻,眼里有过一丝欣慰和放松,再问刘备:“主公何事这么焦急?”
刘备惊魂刚定,虽说这一摔真摔下去也摔不死他,那运气不好也得断胳膊断腿的,所以还是有点惊吓的,他稳了稳心神,说:“小厮方才来报,前方的桥梁被河水冲垮了。”
孔明皱眉:“怎么偏偏在这个时辰。”
那小厮差点害刘备摔跤,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禀告:“回军师,是下午的大雨让河水暴涨,中间的一段给水吹垮了,不是全垮了。”
孔明安慰刘备:“只断了中间的一段,不是大事,我带一对人先去把桥暂且先搭上,主公你们先收拢人马,修整片刻再来。”
刘备知道这事只得如此,只能点了五十名亲卫跟着孔明,又带了五十工兵带了器械前往前方搭桥,末了,殷殷嘱咐:“军师小心!”
孔明一点头,打马而去。
此刻的雨比方才略略的小了一点,刘备安排人去收束人马,又着人安抚百姓,又对我行了一礼,真心实意的说:“感谢向月姑娘。”
我只焦急先生的马快,身影已经快看不见了,不等他说完,就急急打马跟着而去。这一去才发现多少有些失礼,目光的余光中看着刘备脸上似乎有一些苦笑,摇了摇头。
他这一摇头摇的我不甚详解,也是后来的有一日,我发了高烧,模糊的把这一段想了起来,去问了小姐,小姐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一模一样的神情,也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