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修行到白头，一念毁所有

    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分局，分局长办公室的门一直关着。

    一个警员拿着一个文件夹走到分局长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一下，然后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然而，里面没有任何回应。警员等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虽然，他知道分局长张继先此刻就在办公室里。

    分局长张继先在公安系统内部是出了名的铁腕，换句话说，就是很强势。曾经有一次，张继先到食堂吃饭，分局的一个科长和张继先开了一句玩笑：“张局，您还亲自来吃饭啊？”没想到张继先当场就黑着脸怼了回去：“我看你没必要亲自当科长了。”

    接下来，这个科长在几次考核中，成了垫底的最后一名。不久，在竞岗中落选，被调整到了一个没有实职的岗位，直到现在，这名科长的待遇依然是正科级侦查员。

    张继先今天不想见或者说不想理任何人。

    昨晚，不对，应该说今天凌晨，张继先接到了李诚的电话。

    “大哥，我被纪检盯上了。有些事可能涉及到大哥您。先给大哥通个气，要有个准备。”

    这是李诚的原话，但张继先知道，这是李诚在给他下通牒。如果张继先不保他，他就会把自己的一些事向纪检和盘托出。

    张继先知道，自己到今天的位置，李诚可以说是出钱出力，在背后给自己打通了不少关系。而自己到了这个位置后，也为李诚摆平了不少事，也收了不少钱。

    还在派出所当普通民警的时候，张继先也牢记自己的入警誓词：“我是中国人民警察，我宣誓：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的绝对领导，矢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为扞卫政治安全、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

    但即使张继先在工作中任劳任怨，积极勤勉，可在事业上却毫无进步。同期入警的有的已经在科所队任职，可苦于自己除了埋头苦干却没有任何门路。直到有一次遇到在银行工作的李诚，双方几次接触后，竟然非常投机。从此，李诚成了张继先事业或者说仕途上的有力推手，也渐渐和李诚结成了利益联盟。

    对于李诚实际掌控的小贷公司和律师事务所，张继先是知道的，也给这两个公司提供过不少方便，有一次，甚至动用警力，把一对负债的夫妻关进了分局的留置室，而让李诚的人去“审问”。后来，这对夫妻双双跳楼自尽。至于给李诚指定的人滥用技侦手段在一段时间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这已经违反了《技术侦查手段使用管理规定》，如果深究，已经涉嫌违法。

    从基层民警一步一步走到分局长位置的张继先当然不是法盲，这些行为的性质已经足够把自己送进监狱。从开始的哥们义气，到后来的利益驱使，张继先知道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监狱。这也是后来张继先在表面上和李诚已经很疏远，从来不在榕市见面的原因。

    这次，半夜李诚给自己打电话，虽然用的是一个神州行号码，未必被监听，但作为一个老资历的侦查员，他能预见到李诚这次彻底完了。异地用警，多警联动，这说明1920专案组已经确定了李诚的犯罪嫌疑人身份，现在没收网，只是在搜集更详实的证据而已。

    和李诚交往这么多年，张继先自然也知道李诚的为人。用现在的标准，李诚是一个目的性很强，而且情商很高的人。只要是他需要的关系，李诚完全可以表现出仗义疏财的江湖豪气，而在利害之间，李诚更是取舍果断。

    但李诚性格的另一面又非常懦弱。别的不说，洪兴宇带人到一号大院被控制后，李诚第一反应就是讨好苏易，缓和矛盾，甚至把苏易安排到了建宇集团任职。并且让人为苏易偿还了部分债务。虽然李诚对谁都说苏易有很大的价值潜力，而其中，恐怕还有一点，就是担心苏易报复。

    在1920专案组第一次案情分析会上，林莉的失联，张继先完全可以认定是李诚安排人把林莉弄到了境外。因为林莉失联的时间点和赵明落马的时间点很吻合，赵明和李诚的关系，不用李诚说，张继先也知道。赵明落马，一个u盘上有和林莉的不雅视频，而林莉和李诚的关系，只要调查，就能查个一清二楚。于是，林莉神秘失联了。

    本以为林莉会就此永远消失。却没想到林莉又回到了榕市，而且是和境外的势力一起回来。也许孙虎他们现在并不能完全了解为什么林莉把李诚作为第一目标人选，但张继先却可以肯定，林莉到了境外以后，向境外的势力提供了有价值的情报，并以此为筹码，再次回到榕市。选择李诚作为第一目标，因为李诚有钱，符合境外势力的目标人选条件，而对林莉来说，这就是赤裸裸的报复。

    而且，林莉敢带着人到银行把李诚带走，也说明林莉对李诚的性格把握非常准确。如果是非法拘禁，不说李诚是否找机会报警，就是李诚的同事和家属在李诚失联后也会报警。而做出了被纪检带走的假象，然后又把李诚给放了，即使李诚自己，也不会报警。就算李诚对他们的身份有怀疑，也不敢冒这个险。

    张继先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心里大骂林莉这个没脑子的瓜婆娘。

    一辆二手奔驰能值多少钱？就算弄个假牌照，现在的高清摄像头完全可以把驾驶人拍的纤毫毕现，难道还真想那些小说里写的，有着逆天的易容术可以骗过天网？

    如果林莉不动，至少专案组为了搜集证据会延长调查时间，而这个时间，也许就可以弥补一些漏洞。可这样一来，这辆奔驰就成了林莉一行的跟踪器。这也是林莉他们从原来的1920搬走后，专案组第一时间就掌握了他们的行踪，简直不要太容易。

    想起在案情分析会上李局说的话，张继先觉得背上一凉，他也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

    张继先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办公室，这是自己奋斗了多少年才拥有的一间独立办公室，张继先站起来，走到书柜旁的警容镜前，看着笔挺的99式警服和肩上三级警监的警衔，领口的白衬衣，张继先竟然想到了监狱的蓝色白条的囚服。

    后悔，恐惧！张继先无法想象当这身警服换成囚服后自己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一股强烈的恨意在心中升起，自己这是掉进了李诚为自己挖的一个深坑里！

    回到办公桌前，张继先拉开抽屉。一把95式9毫米转轮手枪在皮质枪套里静静躺抽屉里。张继先拿出手枪，看着精致的木柄和黑色的枪身，拇指摁住弹夹按钮，手一摆，转轮从侧面跳出，再一摆，转轮归位。轻微悦耳的金属撞击声。

    张继先闭上眼睛，这些，不就是自己曾经的梦想吗？已经实现了，可现在，也许很快就会失去！

    修行到白头，一念毁所有！

    张继先把一个快拔枪套卡在腰带上，把皮质枪套放回抽屉，然后把枪插进快拔枪套。

    对着警容镜整理了一下，张继先双脚一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立正，举手，敬礼！动作标准，干脆利落。

    礼毕，张继先转身，再次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拨通了李诚的常用电话号码。他知道，这个电话已经被监听，但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自己跳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