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无忧无忧,何处愁忧
晨光熹微,清风送爽。
渐升的日暖让白茫茫的大地吐出金黄,白山黑水沃野千里,鸟集鳞萃在高空惊起晨鸣。
奶白色的雾气笼罩着大地,蓦然,钟声响起,自深山处的层峦叠嶂传来。
在黄地里埋头苦干的田农听到鸣声,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致起身朝着钟声响起的方向,虔诚的双手合十,面上浮现一抹宁静,嘴里吐出象征着信徒的佛号。
香烟拂拂然飘散,古色古香的寺院坐落在陡峭的山间。
古树掩映间,一个庄严的牌匾上写着梵音寺,
天未明,陆陆续续有香客徒步上山,焚香融入缥缈的雾里,让其变成了世外之境。
殿前的两位禅师捻珠为信徒卦算,在殿内打扫的和尚目光瞧见走来的老僧,放下扫帚合十礼道:“虚了长老。”
布袜缠满了脚踝,素色的衣角被荡起轻轻的浮动,行至石桥前,见石海捧着一小把鸟食,其乐融融的喂着林炎鸟,缓慢走上前。
余光瞧见石桥的身影,无海连忙放下手上的鸟食,“虚了师叔。”
“尊者在里边?”
无海道:“是的,晨起后师尊便自个儿在下棋了。”
右脚刚迈进,就听到虚无的声音,“你来了。”
瘦骨嶙嶙的老人背对着身子,瞧着被拉长的阴影盖过棋盘,拎起茶壶往对面倒满了茶。
林炎鸟吃撑了,仰躺的姿势像成了精的小猫,露出饱满的肚皮,翅膀扑腾着要起来。
伸出食指轻而易举的停住林炎鸟扑腾的肢翼,无海笑眯眯的道:“师尊跟师叔正下着棋,可没空理会你。”
两名宽袍老者席毯对弈,两人中间隔着一方棋枰,殿内除了棋子落盘发出的声响,就只剩无海跟林炎鸟的玩乐声。
啪嗒——
黑子落定,拎起茶壶往虚无杯中续上,虚了说道:“南青行已到达境霆国边界,恐会与安皇会面。”
升起的热气环绕着两人,朦胧的视线看不清虚无的表情,“安皇兼善天下,心系天下子民,绝不会跟岁愿同流合污。”
说着,拂袖一挥,桌上泯然只剩一盏玉壶和两个茶杯。
站起身朝外走去,正阳洒在他踏出的半边身子上,金光让他恬淡的脸上多了一丝仙气。
无海赶忙起身,没了禁锢的林炎鸟飞到虚无肩上,一下一下的啄去掉落在他身上的断叶。
虚了面色带着凝重:“可渊灵王国居多,现如今答应的数量已过半去,老衲只怕……”
好在,龙腾仍旧把守着重位,联合周围小国,不受岁愿干扰。
虚无立在桥边,站姿宛若一棵千年老树,饱经世事的老人的脊背在那一刻,好像无奈的弯了些许。
“隐历千年的灾难是渊灵的劫,这一战,难逃避免。”
这句话让虚了不上不下的心,骤时猛地一降,惊起巨浪。
过了许久,虚了忍不住长叹一声,“要是百里施主知道他的孩子成了今时这般模样,该有多难过。”
百里无忧这一生正直无私,做事光明磊落,如光风霁月,如白玉无瑕。这样的人,收养了那样的孩子,似乎成为了他人生唯一的污点。
似想到什么,虚了投去视线,“岁愿至今都没踏入过龙腾的领地,难道……”
虚无轻声一笑,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谁的领域不得随意干涉。”
不得干涉……
这句话,给了虚了无尽的联想,脑中的思绪像一朵朵浪花,在大海里肆意翻腾。
心里有一刻的欢喜,如果跟他想的一样,那他们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强大的帮手。
面上的欢喜维持不到一秒,很快被失落给代替。
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人是不会答应他们的。
她再恨岁愿,也不会和他们合力去对抗,她恨不得看到他们两败俱伤。
立于肩上的林炎鸟似有所感,探出脑袋去窥见虚无。
虚无的视线落在泛起圈圈涟漪的青湖,恍惚的瞳孔有一瞬的失神。
那时师尊总这么说:万事不可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可他,真的无愧于心吗?
年少下山历练时,他遇到了百里无忧,和他一见如故,成了莫逆之交。
他佛法深厚,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沉稳,早在第一眼时,就发现了百里无忧身上隐隐若现的魔性。
他带着私心接近,而后却被对方的意气风发给感染。他想,即使是魔,也有心存善意的魔,不该被赶尽杀绝。
寒剑破空连金珠,
鲜衣怒马迎风亭。
笑看天下争风云。
寒风瑟瑟酒明心。
他这一生慎始慎终,如行尸走肉般遵循着卦象的指引,任故友死在冰天雪地里。而他,窝囊在青竹殿里,美曰其名问心无愧。
岁愿的恶自骨里生成,他怨恨魔族,鄙夷人族,却不得不隐藏他的妖行,在人族区域里苟且偷生。
可百里奚…
似听到虚无心里无声的叹息,林炎鸟低头去蹭他的下颚,安抚着主人的悲悔。
他转过身,看向虚了,面上带着无力的沧桑感,“若妖族重返人间,老衲会尽毕生心力去阻止,届时……”
打断虚无的夸夸其谈,虚了沉着脸色,“师兄此言未免早了些,妖王虽已陨落,可妖族也并非岁愿一人主事,若他真敢冒犯,萧玉然也定会阻止他。”
虚无默然不语,心里却明白,岁愿此次并非心血来潮。
他隐忍数年,想要的又何止捣乱人界的安宁。
故友之死,他百身莫赎。唯有将百里奚拉回正道,他才有颜面,去面对他的故友了。
——
“看好了奚儿,这一招叫寒破金珠,等你学会了这招,我就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玄衣男子剑气凌然,葱葱绿荫之下,舞剑的身姿蛟若游龙。
扎着半边麻花辫的小女孩,兴奋的脑袋晃了晃,拍着手掌欢呼道:“那我跟老头一样,一起去喝花酒。”
半边发丝正被小男孩尽数握在手心里,感到被撕扯的头皮有些刺痛,小百里奚不满的扭过头,“轻点,你弄疼我了!”
小男孩紧抿着唇,冷酷的脸带着呵斥,“你又是在哪学的,整天学些不三不四的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