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心理对抗
蓝沐秋的确急了,磕磕绊绊地就要往外走,屋外黑浓浓的,就像一块儿看不透未来的路,里面邪恶丛生,葳蕤盛开。
边塞的雪是那样浓烈,纷纷扬扬没有尽头,云念初抱着蓝思初,整个压住他弱小的身躯,才勉强止住他的颤抖。
迎着朦胧化不开的大雪,蓝沐秋一直往前走,哈着气,腿几乎被动的没有知觉了,可她仍走得很快很快。
该死的,化不开的大雪,撒到衣衫上,甚至都化不成冰晶,她不知道边塞有没有药堂和医馆,只得走到管事处。
无视其它喽啰的阻拦,她冲到典狱长的门口,像发疯了似地猛烈地敲击着那管事的大门。
砰砰砰。
一声声捶打,就像她的心跳声。
门开了,门外典狱长的手下本想拦住,但典狱长还是很不耐烦地开了门,一看是她,便邀请她进了来。
没有多加言语,甚至蓝沐秋还没有问附近有没有郎中,那典狱长就笑道:“是你的孩子毒发了吧?”
蓝沐秋一怔,没想到她竟然知道,遂明白,恐怕这些人还是想利用她的。
那典狱长从深红色大柜拿出一株草药,递给蓝沐秋,道:“丞相吩咐了,你来了,就给你这个。”
这株草药,蓝沐秋却是认得的,分明这是武澈白给她的那一种,能解百毒。
恐怕,墨天鹄还想利用她的软肋而再胁迫她些什么。
咬咬牙,蓝沐秋立马接下,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跑了回去。
在茫茫无尽的冰天雪地之中,多了一排脚印,每每踩上去,雪被压实就轻轻作响。
赶回到家,蓝沐秋将那草药递给云念初,云念初也没有多问,看蓝思初无法吞咽,直接将其嚼碎,像鸟儿妈妈喂小鸟一样,喂给了因抽搐而无法吞咽的蓝思初。
他的舌头多被咬到,出了涔涔的血迹,但他还是只顾着哄孩子吃下。
像是有经验似的,蓝思初勉强咽下,才慢慢停止了抽搐,好了过来,靠在云念初的怀里低低的啜泣。
云念初低声道:“这草药果然好使,只是谁给你的,我二人都心知肚明。他还想要做什么?如此不讲信用,简直枉为做人。”
砰砰砰。
敲门声适时响起,在他二人心中,这不是天籁之音,而是魔鬼敲的丧钟。
深吸一口气,蓝沐秋走了过去,缓缓打开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典狱长身着深黑色的貂裘,进了来。
她搓着手道:“墨丞相让我告诉你俩做笔交易。一,放出你俩逃亡了的消息,然后你俩跑出去,墨丞相将派人跟随,到时会将所有的药材都给你俩,你俩的孩子将得救”
“不用了。”
没等他说完,云念初就打断了他,面色冷寒,道:“你们言而无信,我们选二。”
面前这人说的含蓄,可他却是懂什么意思的,这是要他们做活诱饵,引诱武澈白去找她们,再诱敌深入啊。
倒是有一点儿可以探知,那么武澈白或许已经逃远了,她们找不到,才会恼羞成怒,想用别的法子。
典狱长又是笑了,道:“怎能说墨丞相不讲信用呢?当初他仅仅答应你们不会再暗杀你们,又没说是让你们怎样活着。”
“事成之后,你们难保不会再对我们下手。”蓝沐秋眉眼一敛,犹如外面的寒夜一样冷寒,发狠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见她二人固执己见,典狱长摇摇头,笑道:“二的话,是让你们自生自灭,就适应这儿的生活吧,你们是知道的,你们活着,总比死了要有用。”
一股愤怒的气血直涌脑海,蓝沐秋冲上前去,忍着身体剧烈的疼痛,乓的一拳砸到她的眉骨上,粘稠的血液从那典狱长的脸颊上滚落。
典狱长淡淡地道:“下一次,我就不会放过你们了,毕竟不配合的普通人,就和敌人没什么两样。不过你们放心,墨丞相会信守诺言的,他想要的,不过是你们服输罢了。”
说罢,她潇洒离去,不给蓝沐秋二人任何喘息的时间。
“他妈的。”蓝沐秋低低骂道。
云念初抚着蓝思初的脊背,冲蓝沐秋轻声道:“妻主何必心烦?那人为达目的,我俩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暂时应该不会有事,他想要的,是我们活着为他所用,所以会慢慢耗尽我们的心神。”
蓝沐秋不再言语,可是那渗进血脉的疼痛在提醒着她这份儿苦熬该有多么难捱。
三人一夜未眠,就连一向闹腾的蓝思初都没有再多加言语,连他都寻觅到了危险的气息。
此后,带的钱并没有用处了,没有任何一个官兵敢收,得到的回复,永远都是那一句:请你自食其力,像其它犯人一样。
这分明是一场心理战:墨天鹄要让她们精神自封,心里认可自己是如犯人一样不自由的,除非加入他,才可得到拯救。
自打那一天以来,二人的生活便日益消沉。
只有官兵发放的与其它犯人同样份额的米面,她们须得精打细算,云念初苦日子过惯了,倒熟悉那些痛处无奈——他习惯了忍受。
可是蓝沐秋不一样,她身子骨比任何人都弱,中毒颇深,又在从前习惯了女尊国对于女子责任要求,便经常性地自暴自弃和自我厌恶。
去种那稀薄的一亩三分地,天冷得要命,她就会不自觉地抽搐,诱发出毒瘾,可在家里去绣衣织布,她又不会那些,近乎是要疯了。
正值春天,若是不在此时节种地,她们秋天就不能秋收,就要饿肚子,纵使她们知道墨天鹄不会由着她们饿死,可问题是——
她们不敢赌。
这场心理战,她们注定处于弱势的被动地位。
然后,他们的相处模式莫名变成了云念初种地,蓝沐秋在家带孩子织布。
明明有钱,可是却买不到什么别的,只得偶尔和其它狱友花大价钱偷偷交换粮食,堪称花销巨大。
许多人还是不愿换的,这地方又出不去,有胆子要,也没地方花啊。
所以无论他们想要买什么,都得用近乎几十倍的价格偷偷置换,前小半生的积蓄花的极快。
她们猜,师父老师或许来过了,但墨天鹄定是横加阻拦将之拦下了。
一日晚,天气难得没有下雪,云念初种地回来,在地里从别人那里花了许多钱买了半个烤红薯,便揣在怀里,想带给蓝沐秋。
“初儿,爹爹回来了。”他此刻不敢先喊妻主,因为妻主的精神处于崩溃边缘,若是他这样喊,蓝沐秋就会自动触发“我竟然要让一个弱男人养”这一事实,然后暴戾不堪。
走了过去,将红薯掰成两半,一半给蓝思初,一半给蓝沐秋,蓝思初接了,蓝沐秋的眼珠甚至没动一下,不肯接。
红薯软软糯糯的,温热又香甜可口,很是好吃,蓝思初吭哧一口咬下去,笑得眉眼弯弯。
云念初也不敢说些什么话,只默默坐了过去,温暖的炕沿,终于是暖的了。
“爹爹!今天是我烧的炕喔。还有,今天我学会了绣花呢。”蓝思初爬过去,像是邀功一般对着云念初说道。
小孩终究是健忘的,见二人整日愁眉不展,便忘了曾经的美好日子,学得了懂事乖巧,不再说自己饿了,还乖乖地烧炕呆着,堪称模范小孩。
“初儿真乖。”云念初勉强舒展开了唇角,眉宇间的乌云反而更甚了。
若是如此疼孩子的蓝沐秋肯让蓝思初干这种粗活累活,恐怕她真的离崩溃不远了。
不得不感慨还是墨天鹄棋高一招,恐怕连他二人的性格都完全算进去了。
对于蓝沐秋这样的人,直接砍头杀了她或是刻意用手段酷刑折磨她,她会认为自己是为气节而死,反而不会怕的。
唯有无休止的精神折磨,她才会难以忍受。
“妻主,念初需要您。”云念初依偎在蓝沐秋的肩膀上,不断地提醒她这一事实。
“念初,你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蓝沐秋煞白的脸上毫无活气儿,淡淡地蓦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