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锋芒显露论朝政
还记得当时皇后的脸色骤然神变,多有不悦,可她并没有畏惧,将自己的判断与见闻悉数讲于她听。
“他虽在邺城一带占山为匪,却从未做过一件大奸大恶之事,反而暗中派人收揽城外流民,给他们容身之所,看似派手下之人去城门口扰乱,使得城中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可却并没有伤害他们,他的手下亦是如此,一一翻越前朝手札,手札中对他的行事风格并无过多的描绘,可一一断定此人绝非奸佞小人。”
说完之后,她偷偷抬眼,注视皇后的神色,只见她脸色阴沉,语气不带丝毫温度,将自己从凤栖殿挥退了。
后来她以为是说错话,才惹得皇后生气,随即跑去勤政殿,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了父皇,想让他帮着想想,自己是哪句话惹了母后不快。
当时父皇揉着她的脑袋,脸色温柔,眼神若有所思,喃喃吐出一句话来“一一并未说错任何话,你心思通透,能见微知著,若是男儿定是不会输了你兄长去。”
父皇话中的夸奖并没有被她当回事儿,心中还在苦恼母后为何会不悦?
其实苏婧一到现在还不知晓,当时身为皇帝的苏御多半是猜出了个大概,邺城多么熟悉的地方呀,当初便是他将那人派到邺城去管辖的。
不过尔尔二十年,却挡不住有些人对那人的执念,只要一提及邺城这个字眼,她总是没由来的表露出异样神色。
只是有些事情不好过多的讲给苏婧一听,毕竟前人的恩恩怨怨,无需让小辈们来操心、烦恼,也就被苏帝忽略掉,没有向苏婧一道出原由。
苏婧一从回忆中反应过来,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对苏子洛道“哥哥可是认为军饷一事和杨贤衷有关?”
“邺城一带匪患无穷,唯有杨贤衷首当其冲,就连永王镇守邺城也时常受其挑衅,这么多军饷足足能养活边疆士兵一年,那些个没有名号的匪断然是不会有这个胆子,现下数杨贤衷最为可疑”苏子洛耐心为苏婧一分析。
苏婧一斩钉截铁,一脸坚定,就连声音也带着十足的底气“不可能,杨贤衷此人是绝对不会派底下的人,去盗窃军饷。”
“为何?”
质问的声音响起,却不是苏子洛开的口,声音是从屏风后面传出来的。
待几人纷纷看向那处时,只见沈晏迈着矫健的步子走了过来。
今日他穿着的是一袭白色衣衫,外边罩着一件同色调的大氅,如此穿着,倒是给他有些冷峻的面庞增添了几分柔和。
他的皮肤并不似无忧那般白,自然比不上无忧穿着白色的衣袍好看,可是也自成一番美感,若是放到帝都皇城贵女圈里走上一遭,估计会得到不少贵女的青睐。
苏婧一当即喊了声“小舅舅”,而身后的荷露则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阿晏,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晚些时候才回来,本想着等你回来后就去找你”苏子洛站起身,脸上略带笑意。
沈晏扫了眼苏婧一,接着目光转向苏子洛,解释道“今日天寒,又加上风大,便提结束了训练。”
“刚才见你们谈话,不忍心打扰,便躲在屏风处没有露身,一一不会怪我吧!”沈晏说话的时候看向苏子洛,等到最后将问题引至苏婧一身上。
“一一自是不会怪罪小舅舅”苏婧一见沈晏问及自己,不好有所懈怠,恐叫人觉得自己没有礼数,赶忙回道。
沈晏见此,心下也安定,生怕小姑娘会生气刚才自己的行事作派,见她不怪罪也就作罢!
转而将话题引至刚才的问题上“既是如此,你就接着往下说吧,我也想听听你对此事的看法。”
沈晏想到苏子洛曾对他说过,苏婧一从小被义姐带在身边,学的都是些“治国谋虑,山河地势,帝王之术”,而那些用来约束女子言行的“三从四德”等,到了她这里尽数形如虚设。
沈晏虽不知义姐为何这样对待她的女儿,可他还是不反对的,九幽国对女子向来严苛,就连世家大族的贵女们也只习得一些字。
再者,会吟诗作对便是闺中典范,像苏婧一这般,倒是少见,不免更加好奇她会说些什么。
苏婧一并没有如刚才那般,赶忙回答沈晏的话,而是将目光移向苏子洛,后又用眼神示意他。
这种小动作自是没有逃过沈晏的眼睛,不过他也没有拆穿,毕竟他总感觉苏婧一疏远自己,为了在她心中留个好印象,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待苏子洛微微点头,苏婧一得到他的认可,才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断“杨贤衷虽为匪多年,明面上看似扰乱百姓,使邺城中的百姓人人自危,可他却从未真正伤及他们性命,这是为什么呢?”
“听说邺城一带由永王管辖,想必那杨贤衷多有忌惮,也不好真的与他撕破脸皮”沈晏猜测道。
他对永王的了解仅停留在别人对他的评价当中,听人说他骁勇善战,多年前的骊山叛乱,一举歼灭反贼数万人,博得了百姓的爱戴,就这样一个前途锦绣的王爷,不知是何原因?被苏帝遣到邺城,至今已有二十多年。
当时他年岁小,这些事儿也是后来听人提起的,其中缘由不便查询。
苏子洛察觉到苏婧一并没有因为沈晏的答案,而有所动容,心中明了,必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想到苏婧一是皇后一手培养的,看事情自是有她的见解。
“杨贤衷的智谋足以抵得上永王的才智,不,应该说永王远远不及杨贤衷,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多年,久久拿不下杨贤衷,反而闹的邺城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若是真的有能耐,就不会被杨贤衷拿捏得死死的,”就在两人都陷入思考的时候,苏婧一也不再卖关子,而是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不等几人有所反应,苏婧一继而又道“你们可知当初杨贤衷为何激怒先帝?”
几人相对无言,这些个陈年旧事,哪怕是在朝为官的老臣们,都无法知晓,他们也就更不知其中缘故了。
“此事不是被先帝压了下来吗?”苏子洛脸色疑惑,后又着急询问道“一一,你又是从何得知?”
“哥哥,我曾翻越前人手札,其中就有这么一说,当年杨贤衷是先帝身边的辅佐之臣,可谓备受先帝宠爱,树大招风,拉来了不少朝中权贵的记恨,为此,有人设计故意引他酒醉,杨贤衷醉后行事风格一改从前,任性恣意,扬言先帝在对待“广陵世家”上有所错处,当时先帝听信谗言“广陵世家犯上作乱”,有人刻意捏造出所谓的证据,帝王之心不可推,没有一个帝王能容忍江山动乱,先帝震怒,大手一挥便派兵将广陵世家绞杀殆尽,后来才知真相,作乱的不是广陵世家,而是奸佞小人的心。”
苏婧一现如今还能从所看过的手札上,想象当初广陵世家被绞杀时的场景,哀嚎遍野,血染成河,无一反抗,这便是他们对先帝的忠贞,在她看来就是他们太过愚忠,不知反抗,才遭人算计。
“先帝一世英名,怎可能为此事而下罪己诏,此事最后只能拿几个撺掇先帝下杀令的臣子抵罪,虽说此事因这些奸佞小人所起,可先帝也有不可逃脱的责任,为掩盖此事,知道此件事情缘由的少数人也都被下了封口令,从此成了先帝的禁忌,而杨贤衷偏偏触及龙颜,他被罚是轻的,若是其他人敢如此,想必当场性命不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几人也算是明白过来当年杨贤衷真正被贬谪的真相,听得他们可谓是心惊胆战,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首先开口的是沈晏,语气尽显无奈“是呀,帝王怎能为自己的错事而下罪己诏呢?这杨贤衷也真是酒大壮胆!”
当年广陵之事,苏子洛也曾在坊间市井当中无意听到过,因为言官记载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秉着不开罪先帝旨意编造在册的,故而他也没有将坊间传闻当成真的。
可没想到苏婧一说的这些和他在坊间听到的多有相同之处,且说的较之更为详细,刚才她提及“前人手札”,想必也绝非是假的。
这些个“前人手札”,乃是历朝历代,有些尊奉历史的言官为寻天道公正,才将不为人知的事迹编造成册,私自藏起来,这样不会得罪帝王,保其官职,也能将事实流于后世,供后人评头论足。
没曾想这唯一的孤本“前人手札”,在一一手中,苏子洛没由来的对这个妹妹有些陌生。
他以前只当她是受母后教导,才会去学治国之道,帝王之术,可如今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哪里是被人逼迫的样子?反倒觉得她是因为喜爱这些个东西,才会受母后摆布。
苏子洛觉得一一被母后教导的太好,堪堪超过各位皇子,就连他这个做太子的也不敢与她争锋,有时候他就在想,母后如此用心教导一一帝王之术、治国之道,父皇也从不阻挠,莫不是有心将皇位传授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