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风起(40)
宋培和邢沉是大学同学,以前的关系很要好,好到彼此说话从来不恭维,好到以互相伤害为乐。
当初两人进公安局实习,一起合作竞争不知破了多少个大大小小的案子,沈从良很看好他们,觉得他们以后肯定能成大事,然而实习结束后,宋培却选择了弃警从商。
两人为此还打了一架,宋培说他家里穷,父母身体不好,靠当警察那点工资不知要奋斗几年才能出人头地,他等不起,也没有时间等。
那时候宋培的女朋友工作也不顺利,两人虽然住在一起但却很少见面,在各方面的压力冲击下还险些闹了分手,宋培一狠心,最终选择了成全自己的小义。
人各有志,谁也不是圣人。
当初宋培的离开也没有对不起谁,邢沉就是惋惜,积累了几年的知识说放弃就放弃了。
后来宋培摸爬滚打几年,还算有出息,去年开了家公司自己当老板,不过至今都不敢主动联系邢沉,连请他喝喜酒都要让表弟代替,真是怂得没谁了。
邢沉转念又一想,宋培现在事业爱情名利三收,而他自己至今还是单身一个,这不搞笑吗,去了不得被他笑死!
电话那边的许子方见邢沉不说话,心想他手头里肯定没有案子了,当即一锤定音,“那我就跟他们说你一会儿就到啊。都是同一个寝室的,你以前跟他的关系好得比我这亲表弟的还好,你放鸽子就不应该了啊,麻溜点,赶紧过来。对了,穿好看一点啊,我看今天来了不少姑娘呢……”
邢沉:“…………”
邢沉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在一边,继续装死般躺在沙发上。
躺了不到五分钟,想到自己这一诺千金的人设不能崩,就算知道宋培准备好了一肚子话挖苦他,他也得硬着头皮接着——谁让自己当初答应得这么草率,还吹嘴皮说下次一定带女朋友一起。
思来想去,邢沉觉得还是休假的时间没挑好,净给这些磨人的屁事腾地儿砸了。
虽然是单身狗,但气质绝对不能输。
邢沉把被穿出皱褶的匹克外套丢进洗衣机,换上干净的浅灰色薄毛衣,外面搭配黑色的长外套,头发用发胶梳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容光焕发,最后从鞋柜里拿出一双一年多没宠幸的皮鞋,搭配地穿起来——简直就是精修过的服装模特。
但很快,邢沉就发现这身行头也掩盖不了他单身狗的难为情,因为到场的人几乎都成双成对——许子方说的只邀请几个熟人吃饭庆祝肯定是他毕生最为谦虚的一次,偌大的包房里摆了三张大桌子,每张桌子的客人都坐得满满当当的。
女孩子也确实也多,但几乎都是名花有主的,看到邢沉这么一个单身帅气小伙子确实会多看几眼。但也就几眼,因为都被旁边的主儿嗅出危机感后硬生生地给扭转了目光。
邢沉:“……”
至此,邢沉的这身容光焕发竟成了最大的笑话!
最要命的是,那日来跟他相亲的姑娘竟然也在里面,她旁边坐着她昨日相亲牵手成功的男朋友。她看到邢沉,嘴角就勾起一丝挑衅的笑。
那一刻邢沉就知道,自己今天不是来喝喜酒的,而是来参加自己的“送葬礼”。
那姑娘许是怕自己的声音被热闹埋没,特意站起来,使出浑身解数的热情,“哎哟,邢警官不带自己那个小男朋友过来啊。”
邢沉:“……”
这下整个包间都安静下来了。
邢沉从容地落座,坦荡地回视女人的目光,说:“他害羞,不适合这种场合。倒是你,昨天才去相亲,今天就成双入对了,恭喜。”
“……”
包房里鸦雀无声。
宋培和许子方打眼色问怎么回事,许子方耸耸肩说我哪知道?!
许子方肩负活跃气氛的重任,忙端酒站起来,“来来,现在人到齐了,我们祝这对新人白首到老,早生贵子!”
宋培立刻:“哎,那必须的。”
现场的尴尬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
后面宋培准备的一肚子准备跟邢沉炫耀顺便挖苦他的话也没说出口,但他牵着新娘的手成双成对地站在邢沉面前也是一个效果,无声,且赤|裸裸。
“真谈了,小男朋友?”宋培小声凑到他耳边问。
邢沉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饮尽,说:“没有。”
语气有些落寞,甚至惋惜。
宋培便又道:“还没追到手?”
邢沉听出他语气里的八卦蠢蠢欲试,嘴角轻轻抿了抿,一丝危险从他的眼神里蔓延而出,他转而看向宋培新娘,说:“嫂子,宋培大学时候的事你听得不多吧,正好我现在有空,我跟你唠嗑唠嗑——”
“哎哎哎,哎!”宋培忙把新娘子拉走,“前面还有几桌的人没去敬呢,走走走。”
有点眼力见儿的都知道邢沉今天心情不好,谁也不敢来他这碰钉子——人家那身警服可不是白穿的,他坐在那喝酒的样子,整就一个大马金刀的土匪似的,搞得同桌的人都不怎么敢吃东西。
许子方见状,只得找着一起上厕所的借口把邢沉拉出去。
邢沉今晚喝了不少酒,只要是旁边的兄弟怕他,他喝完撂下杯子,别人以为他要人倒酒,屁颠屁颠地就给倒上了。邢沉也不解释,就着满杯酒当白开水一样咕噜咕噜地往里灌。等起身的时候他才感觉这酒后劲儿挺大,差点没站稳栽了回去。
走到外面吹吹冷风,邢沉开始犯困了。
“其实我哥只想请几个熟人来的,但是请的人太少,我嫂子家那边会觉得我哥小家子气,本来婚宴就不办了,要是连个简单的庆祝都一笔带过的话不太好。”许子方给邢沉递了一支烟。
邢沉接过来,放嘴里,低下头让许子方抬手点燃——领导范儿十足。
“那怎么不干脆办场婚宴?”邢沉问。
许子方说:“办婚宴太麻烦了,我哥他们工作抽不开身,我舅舅他们的身体也不太好,嫂子那边也没人能过来帮忙,就干脆办个酒宴通知一下大家就好了。”
邢沉当了点头,沉默地吸着烟。
许子方瞥了邢沉一眼,说:“其实我真打算今天给你介绍姑娘来着,但是……”
“别。老子的终身大事轮不到别人来操心。”
“还不用操心,你相亲的事情在同学群里都传遍了。”
邢沉:“…………”
糟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邢沉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许子方,“帮我给他。”
“你不亲自去?”
邢沉嘴里呼着烟,说,“这臭小子,当初走得一声不吭,一句道别都没有。现在看他这人模人样的样子我就来气,当初拳头揍少了。”
许子方:“……您是嫉妒了吧。”
“呸,老子需要嫉妒他?!”邢沉跺了跺脚,微微抬手,“走了。”
邢沉坐上车的时候宋培才火急火燎地跑出来,“他人呢?”
许子方把红包递给他,“走了。”
宋培摸着那厚厚一沓的红包,心里叹了口气,“他还在怪我。”
“他不是那样的人。”许子方说,“这事谈不上怪不怪的,他对你只是惋惜。”
宋培叹了口气,“我知道。”
-
出租车开到半路突然停下。
邢沉推开车门,踉跄地跑去路边吐了起来。
司机赶紧回头看了看后座,确定没有脏东西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客客气气地问:“兄弟,你还走不走?”
邢沉胡乱地从口袋里摸出钱包,也不知道拿了多少钱给司机丢过去,反正司机收了钱后态度瞬间好转了许多,走的时候还给他递了瓶水,让他注意安全。
邢沉扭开瓶盖猛灌一口水,又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慢慢地缓过来。在小路边走了几分钟,发现附近越来越眼熟,当他一抬头,就看到熟悉的每日餐厅——那日带项骆辞来相亲的地方。
邢沉鬼使神差地在餐厅停下来,站在那思索了两分钟,毅然决然地走进去,又叫了两瓶啤酒。
半个小时后,邢沉醉得已经开始迷糊了,被服务员扶着走去外面打车。司机一听服务员说把他送警察局,忙不迭地挥了挥说自己下班了,下一秒就跟发火箭似的跑了个没影。
服务员汗颜:“……他是警察,不是人犯啊!”
邢沉喝得胃胀十分难受,推开服务员踉跄地跑到一边吐去了。
他是店里的老顾客,又是警察,没人管但他们又不得不管,服务员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邢警官,要不我帮你打电话找个人来接你吧?对了,那天跟你来的那位朋友,你有他电话吗?我记得他好像住附近,我让他来接你吧?”
邢沉吐完了,半身不遂地靠在树上,有气无力地把手机拿出来,“他姓项。”
“……哦,哦!”
服务员忙翻开他的手机通讯录,找到项法医,拨过去。然后,没人接……服务员偷偷瞥了邢沉一眼,见他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心里起了一丝怜悯,说,“可能是他不在,我用我的手机打一下。”
换了个号码,果然打通了,“是项先生吗?您的朋友邢队长在我们这里喝醉了……已经醉得快不省人事了,而且吐得很……十分厉害,您能过来把他领——送回去吗?”
邢沉:“……”
项骆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