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风起(12)
老昌就住在阿兰朵酒店的员工宿舍,包元正带邢沉走路过去,远远地看见个小偷在那撬门,荣幸地被警察逮个正着。
小偷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初出茅庐没有经验,被沈照一张警察证件吓得面红耳赤,“你们放开我,凭什么抓我!我不偷了,不要这把锁了还不行!”
邢沉觉得这货有点意思,对他招了招手,那小偷立马不敢挣扎了。
大概是邢沉的官威很显眼,他不计前嫌地抱着沈照的手臂往后躲:“警、警察也能打人吗?我都说我不偷了。”
“……”
沈照轻咳,说:“放心吧,我们队长不随便打人的。”
“那随便起来不就不是人了!”
邢沉被气笑,“要不要我现在给你展示一下什么叫不是人?”
小偷默默地把头缩了回去。
邢沉懒懒地瞥了小偷一眼,“小孩,你这初中还没毕业吧?毛都没长齐就来偷东西,很有能耐啊。”
“屁,我都高一了!”
“行,高一生,说说吧,为什么要撬这家锁?”邢沉问。
“我看上那把锁了。”
邢沉点头,煞有其事地道:“那你这就是行窃未遂,且证据确凿。沈照,把他带去警察局——”
“你休想唬我,我没偷东西,我就是砸坏了他的锁,我赔钱还不行!”
“哦,锁坏了啊。那就罪加一等,破坏私人物品。”
高一生:“……”
高一生见沈照亮出了手铐,拿不准这二货警察说的话是真是假,忙问:“那我要是说了,你们能放我走吗?”
“那就得看看你说的话有没有价值了。”
高一生便说:“住在这儿的大叔之前买彩票中大奖了,好几十万呢。我就是和朋友打了赌,来辨别真伪。”
“……”
能把偷窃行为形容得如此理直气壮的,邢沉还是头一回见。
沈照一边拽住高一生的手,一边对邢沉说:“队长,这么说来,老昌很有可能就是那天和奚宜进行交易的人!”
包元正说了句:“不可能吧,老昌他腿脚不方便,干不出来这事。就算他中了奖,也不是那种大手大脚的人……”
“交易?”那高一生好奇地问:“什么交易?违法吗?”
邢沉淡淡地扫了包元正一眼,说:“沈照,你先回去,顺便让方崇明查一下老昌的行踪……对了,老昌的原名叫什么?”
包元正立马回话:“昌明杰。”
“昌明杰……”邢沉点点头,看向沈照,沈照立马会意:“我一会让方崇明查一下他,那这个小偷——”
“我不是小偷!”
邢沉罢了罢手,“打电话给他家长,让家长领回去。”
“我没有家长,我是孤儿!”
“那就打给孤儿院。”
“我那家孤儿院倒闭了!”
“……”邢沉没再搭腔。
昌明杰宿舍门外的那把锁被高一生砸了之后已经疏松了,邢沉抄起地面的一块石头又用力地又砸了几下,那把锁彻底寿终正寝。
门一打开,里面一股骚臭味跟解禁了似的迎面扑来,饶是重口味的邢沉都禁不住后退了几步。包元正似是早就意料到这一点,在门打开之前就迅速地躲到一边,捂着鼻息。
邢沉:“……”
包元正解释说:“老昌是干收垃圾的活儿的,他除了在酒店兼职,在外面也干这种活,所以家里有味道很正常。”
邢沉半捂着鼻子往里走,边说:“你们酒店挺大方,兼职都能安排员工宿舍。”
“这不是看他生活不易吗?”包元正自己说这话都觉得虚伪,轻咳一声,改口道:“他每个月会交两百的租金,而且这房子小,其他员工住不习惯,我们老板就腾出来让他住了。”简而言之就是废物利用。
房间目测大小不到二十平方米,杂七杂八地放着些空瓶子、被踩扁的巷子罐子等。几只蟑螂在箱子上面攀爬,见了来人也不怕,定定地瞅了邢沉一眼,慢悠悠地又溜进罐子里头——和这里的主人相处得倒是很融洽。
隔着一条道是张一米五的床,床头旁边放着张木桌子,桌子上有吃完没收拾的已经发霉了的花生壳瓜子皮,地上放着几瓶没喝完的白酒,蚊子在上面飞来飞去舔口水,被滋养得肥胖可见。
往里走是和厕所连在一起的小阳台,那儿的味道更是独特——厕所应该很久没刷了,厕所边镶着一层灰黄。不知是不是厕所没冲干净的缘故,总有一些难以言喻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夹杂着衣服经久不干的异臭味,对鼻子来说实在是一种凌迟。
包元正已经受不了跑出去了,邢沉挨处扫了一眼,拍了几张照片。往外走的时候看到桌子底下有一张纸片,他捡起来看了一眼,眼皮倏地跳了跳。他没来得及思考,就把它囫囵卷起来塞进裤兜,两步当一步地走出来——房间里的味道太强大,能坚持待个半小时的简直不是“普通”人!
“他应该有一段时间没在这住了。”邢沉淡淡地得出结论。
包元正愣了一下,“您这也能瞧出来?”
邢沉挑眉,“你进去待个一晚上看看?”
包元正惊呼,“待一晚上那不得中毒?!”说完,也反应过来了,问:“警官,这老昌真的是凶手啊?可是他,他怎么……怎可能去杀人?”
“凶手要是能把杀人两个字挂在脸上,还用我们这些警察干嘛?”邢沉没脾气地怼了过去,包元正立马闭了嘴。
邢沉摸了根烟放进嘴里,试图疏散被吸进肺里的异味似的吞吐了几次,待长长地舒出一口烟,这才偏头看向包元正,“这个老昌有别的什么小名吗?比如化哥?”
包元正想了想,“倒没听说过。”
“他平时的表现怎么样?”
包元正两只手规规矩矩地交叉放在身前,习惯性的服务姿态,只是比平时少了几分恭维多了几分正经,“他工作很认真,活儿干净。但若说交际的话,我想酒店里应该没什么人和他说过话。他平时到点了才来干活,活儿干完了就走,若论起关系,我应该是和他接触最多的吧?”
邢沉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行,那就辛苦您跟我去局里走一趟吧。”
包元正:“……”所以我刚刚为什么要多嘴说后面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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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骆辞来公安局送资料的时候才知道邢沉又外出跑任务了——昨天那个人才答应他要好好养伤,还说就算他来局里也只是舒舒服服地呆在办公室里当个指挥官大爷,因为高智商工作靠脑力而非体力,转眼那人就把自己吹的牛皮忘得一干二净。
尤其此时徐智在不知觉的情况下还狠狠地打了邢沉一个响巴掌。
徐智说:“我们队长人好不用说,十分尽职尽责,什么苦的累的活他都是第一个上的,都不舍得使唤我们,简直就是我们刑一队的拼命十三郎!”
徐智的本意是想为邢沉说点好话——他第一眼就看出邢沉对项骆辞与旁人不一样,也许这二郎神是看上了这位法医的颜值……当然这也无可厚非,人家项法医的颜值确实高。与邢沉那种痞帅不一样,项法医帅得干净利落,且为人斯文儒雅,就邢沉那糙样他若再不美化一下,项法医估计看不上他们队长的。
徐智违心地夸了他家队长十来分钟,似是才意识到项骆辞的心不在焉,终于舍得结束他那口若悬河的媒公语录,说:“项法医,邢队可能还要一会才回来,要不您去他位置里等他?”
项骆辞回过神,短促地摇了摇头,说:“我、我只是……”
他刚抬起手,徐智就注意到他拎的袋子里面似乎藏着一盒饭……很快他就在项骆辞的嘴里得到了验证:“邢队昨天因为我受了伤,我是来给他……”
“了解了解!”
徐智露出邢沉他爹般的笑容,心道队长到底对项法医做了什么,昨天人家还避他如蛇蝎,今天就来送饭了。下一秒联想到邢沉受伤的事情,徐智主观地认定这是某人的苦肉计外兼英雄救美,真不愧——真不愧是他家厚颜无耻的队长!
徐智颇为郑重其事地道:“放心吧项法医,我一定提醒队长吃饭,盯着他把它们吃光!”
项骆辞推了推眼镜,温谦地说:“那,麻烦徐警官了。”
“咳,客气什么,都是一家——”
“我女儿这么乖巧,到底是哪个杀千刀这么狠心啊!警官,我女儿一定是被骗的,她绝对干不出这种事!”
“……”
楼下传来一声质地咆哮,隔着几层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徐智和项骆辞对视一眼,就有一个警卫跑了进来,“徐哥,那个计生品死者的家人找过来了!”
警察大厅里一片狼藉,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在地上撒泼嚎叫着,她正用力地撕扯汤冉的头发,一只手紧紧揪着汤冉的衣裙,那力道已经把汤冉的衣扣给扯断了,露出她半边丰盈的胸|乳。几个警察七手八脚地抖拦不住她。
“一定是这个女人,一定是她!她和我们家小英认识,一定是她!”
“何焕她之前就是个婊|子,勾引村里的男人,没想到被赶出村子里后还做这种勾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快,拦住她!”
后来徐智和项骆辞及时赶到,徐智当机立断地劈开妇人的手腕,项骆辞迅速地脱了外套裹在汤冉身前。
汤冉的头发凌乱,脸上巴掌印明显,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完全没有先前的知雅气质,申子欣被吓傻了,“汤、汤小姐你没事吧?”
汤冉没什么表情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抓着项骆辞的衣服,低头让头发散落在脸颊,试图遮住自己的一身狼狈。
“你为什么要祸害我们家小英,我们家小英这么乖巧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把她带进这条不归路啊……”
“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打死你!”
那女人生得膘肥体壮,抬起脚往汤冉那边踢,差点又脱离警察的桎梏。项骆辞眼疾手快地侧身挡了一下,被她的脚踹到了后背——虽然隔着一点距离,但力度却不小,项骆辞险些跪倒。
汤冉皱眉,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项骆辞一个眼神制止。
“够了!在警察厅里打人,是不是想进去蹲几天?!”徐智猛地拽住妇女的胳膊,疾言喝道:“知道打警察是要被判刑吗?”
妇女在气头上,闻言也不怕,理直气壮地说:“我打的是那个贱女人!她害死了我的女儿!你们、你们警察还护着这个杀人犯!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你们一定是一伙的,你们私底下一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所以连我女儿死了也不告诉我们,我、我要告你们!”
“……”徐智听懵了,问:“你女儿?你女儿是?”
在拦架中不可谓不狼狈的宋克南说:“奚宜是她的女儿。”
徐智:“???”
奚宜不是个孤儿吗?!!
那个女人闹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谁扶也不起来,说:“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赖在这不走了!”
“这个案子目前我们还在查,请您回去等消息。”
“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凶手就是何焕那个贱女人!”妇女瞪着眼睛,“就是她把我女儿给害了。我告诉你们,今天我要拿不到赔偿金,我就……我就把你们的事告到网上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官官相护,我让网友给我评评理!”
“……”
这番话让在场的几乎大跌眼镜——原来她这么闹腾只是为了赔偿金!
“好啊,那就让他们来评评理啊。”一直沉默的汤冉突然抬起头,盯着那个女人,唇角冷冷地勾着,缓缓地说道:“那就说说你们平时是怎么压榨奚宜的,让她辍学打|黑|工,让她代|y赚黑钱,把她骗去给富商陪|睡……你有能耐,倒是把这些都放到网上说说啊!”
“她是我女儿,为家里挣钱不是她应该做的吗!”妇女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妥,甚至还引以为豪,“我女儿这么漂亮这么能干,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她也不会死!都是你!你这个狐狸婊|子!”
“……”
“辱骂他人、殴打警察、破坏警察办案,或涉及违法交易……你们是眼瞎了还是聋了,这种人送上门来不抓,等着我亲自动手吗?”邢沉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进来。
“邢队……”
大厅里的警察面面相觑,在女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给她铐上手铐,连拖带拽地把人送去看守所。女人一路咆哮,良久方歇。
徐智心想邢沉怎么知道有人殴打警察呢,结果回头就看到宋克南扬了扬手机——他把刚刚发生的这一切拍成视频发到群里了。
“……”徐智当时脑袋里就一句话——「曹尼玛」,而后他往项骆辞的方向瞥了眼,只见他侧后身的衣服上还留着一个大脚印——于是那张脸上就剩「生无可恋」四字!
邢沉走向项骆辞,“没事吧?”
项骆辞摇了摇头,“没事。”
邢沉目光往下移,手摸向他刚刚被踹到的地方——那里是项骆辞的侧腰。邢沉也没用力,只是轻轻地摁了一下,关心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脱口,项骆辞就跟触电般慌乱地躲开了,“我、我真的没事。你看看汤小姐吧。”
“……”邢沉那表情整就一脸无语,心说她怎么样关我屁事?后来是徐智过去拉了他一把,说:“队长,这么多人看着呢。”
“……”邢沉扫了眼地面的狼藉,对申子欣道:“小申,带汤小姐去处理一下。给她换件干净衣服。”吩咐完,回头看了包元正一眼——彼时包元正的目光正落在汤冉身上,满满的担忧和关心溢于言表。
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错,邢沉心想。
“老宋,带包经理去审讯室等我,另外让方崇明把昌明杰的资料发我一份。还愣着做什么,没事干了吗都?”
宋克南:“是!”
谁也不知道,当邢沉说出昌明杰这个名字的时候,项骆辞和汤冉的脸色都程度不一地愣了一下。汤冉这时也顾不得被打肿的脸,偏头看了项骆辞一眼,后者反应极快地收敛了情绪——至少在汤冉看来,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异样。
“队长,我呢?”徐智求生欲满满地举起手。
“你?”邢沉哼笑道:“你连死者的资料都查不明白,我哪好意思命令你啊。”
“她的身份资料肯定是被人动过的……”徐智立马说道:“再说,她母亲不是在这呢么,我再去查一下奚宜的资料,保证这次给查个明明白白的。”说着,他突然挑了挑眉毛,瞅了项骆辞一眼,说:“队长,你肩上的绷带是不是裂开了,看看这血都流下来了……”
果然,徐智这话一出,本来心不在焉的项骆辞立马看了过来——邢沉似是才发觉手臂有些酸痛,大概是刚刚砸锁的时候用了点力。他这个人糙惯了,平时受伤也照样办案,对这点疼痛不放在心上。但此时……
邢沉偷偷瞥了项骆辞一眼,如愿在那人的脸上看出了一点担忧,刚刚发臭的心情瞬间有所好转,用一种十分装逼的语气说:“没事,我习惯了。”
“邢队……”项骆辞在邢沉转身之前,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还是重新包扎一下吧,免得伤口感染了。”
邢沉挑眉,正儿八经地斟酌了片刻,才点头,“那就辛苦项法医了。”
徐智:“……”
噢,这臭不要脸的混蛋,没看到有警员已经跑去喊医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