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倩，小倩
死亡的威胁让我顿时生出了些力气，我猛地跳将起来，抡圆了手里的那条咸鱼，狠狠的扇在离我最近的那一只纸人身上！
啪！
我看见纸人的鼻子都被我扇歪了，可闻若未闻，像是没有痛觉一般。仍直挺挺的立着，朝我慢慢的走来。
先前吹唢呐的纸人，一步踏出。加入了包围圈。
六道灰白的影子，围成一圈。
中心便是我和那口黑色的棺材。
眼下毫无生路可言。杀出一条血路，才能绝处逢生。
我所有的恐惧都化作力气。抬脚。
猛冲向先前击打面门的那只纸人。
冲到面前。我才发现它塌下的鼻子还未恢复。
我顺着它的脸，拼命的击打。
纸人丝毫未动，只是慢慢抬手，慢慢朝我胸口一印。
霎时！我胸口像是被千斤巨石给击中，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咚！
我重重的撞在了一处坚硬的物体上，眼冒金星。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发现浑身动弹不得。
两只灰白的那个手臂紧紧的勒住了我。
我啐出一口鲜血，扭头一看。
纸人奇异的笑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尖笑声。
它抱着我，一步一步，走向那口已经翻开的黑洞洞的棺材。
不！不！
我惊恐的大叫。拼命的想脱离他的魔掌。
可纸人的力气，意想不到的大。
我浑身上下动弹不得。骨头像是散了架，一般。被他拖着，一点一点的拖向死亡……
呲啦！
左侧的纸人，古怪的笑着。
惨白的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件寿衣，呲啦一声，撕成两半。
尖笑声像是从肚子里传来：
“人死衣旧，阳间不留！”
呯嚓！
右侧的纸人，诡异的笑着，
苍白的手，不知从哪掏出一口寿碗，咣当一声，扔碎在地。
它扭着脑袋，灰白的眼珠子瞪着我。
“人死碗旧，阳间不留！”
啊！！
我拼命的挣扎，可还是来到了棺材口。
轰！
我被重重的扔进棺材。
诡异的尖笑声达到顶峰。
“一封了无痕，不踏人间门！”
咚！
棺材盖被重重关上。
这下完了！
我惊慌失措，拼命的敲打棺材板。
这棺材板重的吓人，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不能推动一丝一毫。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我。
这棺材不知道用了多少年，里面散发着木香，以及腐臭。
浇汁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不仅如此，我还摸到棺材板底下湿漉漉的，仿佛有什么液体。
我大着胆子凑近一闻，腥味十足。
是血！
我吓得发抖。又是拼命拍着棺材板。
轰隆一声。我感觉天旋地转。
强烈的失重感朝我袭来。
棺材被抬起来了！
此刻关内的气温降到冰点。我穿着一只短袖，冷的直哆嗦。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我撕心裂肺的大吼。
在这时，唢呐的声音再次传来。
棺材摇摇晃晃。忽上忽下。像走在不平的道路上。
难道……开始过奈何桥了？
我被心里的念头吓了一跳，又徒劳的开始敲起棺材板。
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
我不要死。不想死！
我还没有找到我老婆！还没有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敲着敲着，不知为何。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思维也越来越不清醒。
眼皮沉重的像是睁不开似的。
我心里清楚。这是我的魂魄，要散了……
不……
我虚弱的喊道。
然后。我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在最后的最后。
耳畔，忽然听到轻轻的呢喃。
“夫君……睡一会儿，我们就到家了……”
鼻间传来一抹熟悉的香味，不知为何，我忽然感觉很安心。沉沉的睡去。
与此同时。
漆黑的夜空上。
最靠北的一颗星星，熄灭了。
…………
她眨巴着大眼睛，慵懒的躺在我的边上。
正如初见时的模样。
可爱。美丽。清纯。
“娘子。”
我滚了滚喉咙。艰难的开口。
话刚出口。这才发现，我的声音，竟是那么沙哑。
“欸！”
她温柔的答应着。
我鼻子一酸。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抿嘴一笑，手微微抬起，顺了顺我额前凌乱了头发。
“不会。”
“你去哪儿了？”
我感觉到小倩的手微微一僵，停了一下，才继续顺着我的头发。
“咱先不说这个。”小倩说。
说完，她将手伸到背后，递来一卷卷轴一样的东西。
“拿着。”
我接过。
“这是什么？”
“煌妖幡。捉鬼用的。”
我将它摊开。一共有四面。杏黄色的旗面，边缘绣着烈火。
中间。没有花纹。
“怎么用？”
“收服鬼魂，助阵之用。煌妖幡共有八面，你爹留下四面，暂由我保管。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懂了。”
我手将那卷轴一收。
小倩轻笑点头。
“颜明。”
“ 嗯？”
“抱抱我。”
我像往常一样。轻轻的托过她的身子，拉到我的怀里。
但这次不同的是。她的身子变轻了。轻的像张纸。
“颜明，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有多喜欢？”
“……”
她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傻瓜。”
我憨憨一笑。
“喜欢我，是不是该听我的话？”
“嗯，都听娘子的！”
“以后，不许吃泡面了。”
“不吃，我会学做菜的，我做给你吃。”
“以后，好好读书。你已经是个小道士了，学东西很快的。要想达到更大的成就。你爹留下的书一定要仔细琢磨。”
“好。”
“不许贪玩，不许偷懒。”
“嗯！”
“以后，要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
“一定。”
“以后……”
“娘子还有什么吩咐？”
“不许……再想我了。”
“……”
我怔住了，缓过神才发现。小倩的身体，变得透明了。
阳光能直接穿透，她的身体，照在我的手上。
我们俩躺在门边。
清风吹来，卷起一地的纸灰。
一口纸糊的棺材，棺盖上破了一个大洞，静悄悄的立在一边。
我……从未离开院子。
是小倩救了我。
小倩替我……挡了劫……
我能劫后余生，并不是运气好。
而是小倩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
两天，并非只有我斩杀的两只鬼。
齐余的，全被小倩挡住了…
她挡住了所有的劫，唯独，没有挡住自己的。
“为……什么？”
我喃喃道。泪水在眼里打转。
“因为……你是我的老公呀。”
她躺在我的怀里，虚弱的笑着。
“老公死了无所谓的。”
“我可不要当寡妇。”
她俏皮的朝我吐了吐舌头，只是娇俏的小脸愈发苍白。
“我死了，不就可以下来一起陪你了吗？”
“你道行浅。魂魄留不住的。”
我低头，将头埋的很低。
“我真没用。我没有照顾好你。我该死。”
她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我的脑袋。
“夫君，不要胡思乱想啦。你很优秀的，不许这么说自己…”
“其实你还是挺厉害的…别看我怎么说你，短短一天就能掌握两个道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我要是真厉害。你就不会离开。”
“这是我的命，也是我选择的路。不怪你。”
小倩温和的笑着。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恐惧。
“知道为什么当时，我要跟你结婚吗？”
“为什么？”
“因为你……长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小倩抿嘴一笑。
“我8岁那年，替我算命的那位先生。”
“就后来再也没见过的那个？”
“是的。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又见到他了？”
“真的见到了吗？”
小倩看着我的眼睛，笑了。
“见到了。他……已经回来了。”
我流泪。
“能不能不要走？”
“……抱歉”
长长的睫毛轻动。
她像是风中残烛，呼吸声越来越微弱了。
“小倩。”
“我在。”
“我舍不得你。”
“那就忘了我吧。”
“小倩。”
“我在。”
“我还想吃你做的饭。”
“下次吧，这次……小倩有点累啦。”
“小倩！”
“在……”
“晚安。”
……………………
眼前模糊了。
男孩的脸和当年道士的脸，重合了。
一抹满足的笑意停留在嘴角。
小倩静静的。停止了呼吸。
她的头，偏向了北方。
目光的最后，是一段回忆。
关于他的。
“你在等谁？”
“等一个已经回不来的人。”
“为什么要等。”
“因为我在等他。”
“可他已经回不来了。”
“所以我在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