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下辈子，别信佛
席宗勋垂垂老矣，满头白发几乎不见黑丝，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嘴巴紧抿的时候，有明显的嘴角下垂，昔日的光环消失，只剩下一脸苦相，手中握着一串紫檀佛珠，画面异常讽刺。
他迟疑一下道：“你跟裴复洲是怎么认识的？”
棠喜没碰他递来的那杯茶，手里握着从海城带来的红色保温杯，保温杯里泡着中药材，是安娜新聘的中医理疗师专门给她配的，据说能舒缓神经。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涩涩的苦味蔓延至肺腑。
不答反问：“你跟我妈是怎么认识的？”
席宗勋微顿，含糊其辞说：“几十年前的事了，我记不太清楚。”
好一句‘记不太清楚’，听起来轻飘飘的，甚至有几分厌恶。
棠喜冷漠的看着他，心底不见丝毫情绪，曾经恨过，如今不恨了，只等尘埃落定，她再去养父母和生母的坟前磕头，给这一切画上一个句号。
席宗勋见她不说话，转移到之前的话题，“都到这一步了，你也让我死个明白，我想知道你和裴复洲的事，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我算准了很多事，唯独没算到他会跟你在一起。”
棠喜皮笑肉不笑，“我怎么了？我不配？”
席宗勋：“阿喜，我在跟你好好说话，请你给我对长辈应有的尊重。”
棠喜嗤笑，“席先生，不是所有人都配做长辈的，您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哪里来的底气，跟我说话这么硬气。”
席宗勋额头青筋爆出，慈祥的脸上，眸色却是阴狠的。
“你以为裴复洲能干净到哪里去？”
棠喜：“这话怎么说。”
“你真以为凭江权和裴复洲两个人，就能扳倒我？”
棠喜：“嗯嗯，愿闻其详。”
席宗勋似乎很缺乏耐心，说话不像从前那样滴水不漏，从棠喜坐下来到现在，不过三分钟的时间，她基本可以断定，今天枪击事件跟席宗勋脱不了干系。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起身迈步到窗前，窗上用黑铁框封的死死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透过中间很小的方形玻璃，隐隐约约能看朦胧的绿色，偶尔有鸟飞过，发出尖锐的鸟鸣。
“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你，但我没有，我认为我尽了做父亲的义务，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对你是问心无愧的。”
这番话说的，让棠喜想笑。
“你不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仁慈？敢问席先生，我除了投错胎，还做了什么错事，让您非要我的命不可？”
席宗勋手中的佛珠发出细微的声响，频率越来越快。
“算命的说，你八字克父母。更何况，我对你生母一点兴趣都没有，要不是她姓李，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棠喜终是笑出声来，“所以，您到底想说什么呢？”
席宗勋骤然转身，瞪着眼睛逼近棠喜，铿锵有力的说：“我要你放过清越和元姗，所有的罪责过错，我自己一个人承担，你放心，席家没了，她们的日子不会好过。只要你跟裴复洲求情，我就让她们出国，这辈子再也不回来。”
席宗勋前后矛盾，先是说裴复洲和江权扳不倒他，又低姿态的求放过。两种不同的态度，霎那间就可以随意切换，难以捉摸。
棠喜索性顺着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黄阿姨也是爱女心切，元姗呢，怎么说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吧，凡事都有个条件，我要是答应你，你能答应我什么呢？”
席宗勋故意问：“你想要什么？”
棠喜收回视线，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笑说：“您说说看，我听听。”
席宗勋：“我有裴复洲的把柄，还有京海两城大部分官员的死穴，这样算有诚意吗？”
棠喜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三秒后笑了，“我要那些干什么？”
席宗勋：“我不管你跟裴复洲是怎么回事，万事万物，相生相克，真情假意全都是虚的，你要拴住他，就要拿到点东西，你该不会天整的以为，凭他对你的新鲜感就能留住他吧？”
棠喜：“嗯嗯，继续说。”
席宗勋：“你是做生意的，不管是盛唐资本还是朝歌会所，要想长久发展，少不了要打点这些关系，你有了他们的软肋，以后整个海城，都是你说了算。”
屋外忽然起了风，滂沱大雨说下就下，干燥的京城，很快就湿润起来。如果有神，一定是自然之神，所有的罪孽都能被洗刷原谅。可棠喜不是神，她是活生生的人，让你失望的人，怎么可能只失望一次呢？
她没有反驳，而是不着痕迹的问：“席先生从政多年，除了亲人以外，有谁对您忠心耿耿？”
席宗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慢半拍说：“你在试探我？”
枪击事件，大概率是席宗勋的走狗做的，普通民众对细枝末节不清楚，只知道席宗勋很久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原因不详。圈内人无人不知，是裴复洲扮猪吃虎，表面上跟席家走的近，甚至一度传言说要娶席家千金，却在关键时刻反水，跟江权合谋，害的席家作鸟兽散。如此深仇大恨，值得他铤而走险，以命相博。
棠喜勾唇浅笑，“我已经试探完了。”
说完，她提步要走，席宗勋抬高了几个音量：“你还没有答应我。”
棠喜手搭在门把手上，背对着他。
“我的生存规则，跟你不一样，你开的条件，我没兴趣。”
席宗勋：“棠喜，你这么固执，以后会后悔的。”
棠喜：“席先生，今生今世，我们互不相欠。下辈子，希望您别信佛了。”
佛与魔，只在一念之间。佛是人性中的善，魔是人性中的恶，每个人都是善恶交织的，而能否平衡好善念与恶念，大概就是区分正邪的唯一标准。
她轻轻合上门，关上了过往的一切。那些眼泪与伤痕，那些不甘与质疑，都被关在这扇门里。来之前，她存有一丝侥幸，想听点不一样的话。可结果大失所望，哪怕到现在，他也是百般权衡，字里行间尽是算计。
裴复洲接过她手中的红色保温杯，抬手揽住她的肩膀。
“老婆，晚上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