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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阳篇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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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哉萱旨难违抗,当日母将地府闯。

    “你这丫头也是别扭,宋生不是已同你姑姑闹过一场了么?”

    三更过半,胡生现身拉雨青坐在宋氏后园亭台中。

    纹鸂夜探寒琅之后不过数日,寒琅果然向母亲提起,纹鸂年纪渐长,渐通人事,自己无意收房,长此以往不成体统,坏人名节,请母亲收认义女,妥善嫁之。

    纹鸂近来比以往安静得多,脸上凄凄惨惨,顾夫人早觉有事。原还怕是儿子有了年纪一时冲动勉强人家,不想竟是为此,大吃一惊。

    “纹鸂哪里冲撞你了?”

    寒琅急忙分辨:“不曾有此事,纹鸂并无错处,请母亲不要责怪纹鸂!”

    “那就是你瞧不上人家?”

    寒琅不语。

    “如今你的举业才是大事,我原也没想这时候将她指给你,你急什么?”顾夫人心中忽然一动:“可是你在外头看上别的什么人了?你那群堂兄弟带你往那种地方去了?”

    寒琅听了连忙跪下,叉手作揖道:“母亲息怒,家孝在身,儿子岂敢在外冶游。今日之事非为其他,实在是儿子对纹鸂无心,眼看纹鸂渐大,不愿误人青春,所以才请母亲早做打算。”

    顾夫人舒口气,坐在上首望着儿子,“你无心?无的是什么心?暗通款曲之心?我且问你,男子娶妻纳妾是为什么?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我为你留着纹鸂,是当初怕雨儿……”说到一半剪住了,改口道:“为防你嫡妻不能生养,你落个无儿无女。但凡仕宦人家,娶妻娶贤,为的是内廷安稳,娶妾取顺,为的是康健和平、开枝散叶。”

    “‘你本无心’,你心里存的那个意思原就是糊涂的。专把些儿女情长搁在心里,如何能成栋梁之才?莫说一个纹鸂,若纹鸂日后也无出,我还要再为你收别人。如今断没赶她的理。”

    寒琅看母亲说得坚决,若直言相抗,必然无用,垂手一阵默然,将些哀色挂在脸上,抬头目光切切向顾氏道:“母亲为子嗣虑,寸草春晖,萱恩切切,自然在理。然而请母亲回想,父亲在时,可曾为后嗣计,纳娶妾室?儿子福薄,落草时椿萱成亲已得六载,这六载中父亲可曾动过纳妾之意?父亲高风亮节、士林表率,儿子向以父亲为荣,愿以身效法父亲,求母亲成全!”

    话题扯出怀瑜,顾夫人一颗心又被撕开。待将伤心收敛下去,她也是无话。怀瑜情重,一生不曾纳娶他人。早年为不愿撇下妻子,甫中进士便借口丁忧转回原籍,与顾夫人一守便是十二载。他二人成亲六载才有寒琅,怀瑜终始不曾为子嗣事显露忧色,或以此为由,冶游纳室。

    如此深情,世间女子谁能不爱?顾氏至今为过去种种怀恋怀瑜,儿子搬出怀瑜旧事,言称愿效父亲,顾氏还有何话说?半晌,她凄然一笑,“寒儿日后的妻子好福气,同你母亲一样的福气。”

    顾夫人服了软,告诉纹鸂。纹鸂自然哭了一阵。顾夫人劝慰一番,说她家如今无所依凭,寒琅未必得中,守着她家倒不如趁自己体己还有些,给她办份体面嫁妆,或可嫁为正室,岂不比给寒琅做妾好?纹鸂跪下哭说她情愿侍奉夫人、公子,不求名分,哀哀切切。顾夫人拉了纹鸂手,叹一口气,“你还不知寒儿意思?”

    纹鸂哑然,想起那夜情形。公子对她无意,再明白不过。寒琅向来襟怀坦白,黑即是黑、白即是白,他若对人无心,必不肯曲意温存,纹鸂已知此事无望,只是自幼期盼一朝落空,心里实在搁不下。但她不是糊涂人,拎得清爽,如今顾夫人也开了口,强也无用,不如应承,另做计较。

    雨青随胡生同坐亭中,心中憋闷,“到底还是伤了纹鸂,她从小恋慕表哥,如今说散就散了,她找谁去说理?”

    “囡囡也太认死理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岂知她不会嫁个更好的去处,过更得意的日子?谁都像囡囡这般非宋生不可么?”

    “你这便是强词夺理,她分明爱慕表哥,怎能不伤心!”

    “那么囡囡就容下她罢。”

    雨青闻言挂着嘴,皱眉道:“不成!我为何要容她!”

    胡生哈哈大笑,“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依囡囡要怎样?”

    雨青纠结细思一阵,更无无法,伤心得哭了,“说到底,天下为何就有这样的事?一句‘为子嗣计’就能弄出这等一个妻子、许多姬妾,十几个女人围着一个男子转的事!难道女子就不是人、没有心的!”

    胡生见雨青流泪,顿时慌了,什么都顾不得,信口哄道:“好好好,都是世间男子负心,全不是好东西,囡囡别伤心了。不然你也收我填房,我同宋生做个‘平夫’,一妻两夫,替囡囡出气!”

    雨青边还流泪,“噗嗤”笑出一声,啐了一口。

    胡生陪着她,安抚良久,才略好些。“我亦有些不明,囡囡怎会如此吃惊,难道你父亲没有妾室?”胡生试探问道。

    雨青一愣,脸上显些凄然,“母亲说过父亲曾在西安府纳下一妾。”

    胡生见雨青到此顿住,不再往下说,催道:“后来呢?”

    “那人怀上一胎,连母带子死在产床上。”

    胡生愕然,不想竟是如此收场。

    正说着,雨青模糊嗅到一股气味,腥锈逼人,令人欲呕。胡生亦沉下脸色,凛然盯着宅中主院。

    “这是什么气味?吓人得很!”雨青皱眉,神色不安。

    “囡囡也觉着了?”胡生眼还瞧着前头,“这是血腥气。”

    雨青愣住:深宅后院,三更半夜,哪来的血腥?还有人能在宋家杀/人不成?

    “囡囡留在这里,我去看看。”胡生说完撩袍足轻点地便要离去,雨青运气飞起身形跟随胡生:“我也要去!”

    胡生转头望雨青一眼,略显难色,却不说什么,由雨青跟在身后。循着那股渗人气味,两人落在宋家正房,大少奶奶房外。腥气冲天,雨青几乎欲呕,胡生忙转身拦在雨青身前,剑指点在雨青眉心,吟诵一阵,雨青才觉好些。

    一个丫头端盆热水急匆匆赶至门外,门口守着的婆子忙推门让她进去。房内灯火通明,却不闻什么动静。一盛年男子立于门外,面色焦灼,相貌同怀瑜稍有相似,却是衣着锦绣,簪金戴宝。这男子急得踱来踱去,身边一个盛装少妇陪着,神色忧虑,开口声音却好听得很,劝爷莫要忧心,少奶奶吉人天相。男子瞅她一眼,“你闭嘴。”惊得少妇一阵花容失色,却不敢委屈,乖乖闭了嘴。

    雨青看得糊涂,望一眼胡生,胡生却一脸了然,冷笑笑,问雨青,“里面的女人是这家的大少奶奶,正在生产,怕是场面吓人得很,囡囡要进去吗?”

    雨青双手在袖中紧紧握着,神色显出些惊惶,小兔子一般,却点一点头。胡生暗叹一口气,带头进入产室。里头血腥气冲天,丫头端出端进,一盆盆皆是殷红血水。一群丫头里外围着,稳婆还在里头引导产妇呼吸,那位宋大少奶奶却已没什么动静了。

    雨青大着胆子,小步走到近前,但见床褥一片殷红,被中女子人到中年,看五官应是端庄艳丽颇有几分姿色,而今却面色惨灰,汗泪数行,已脱了形。稳婆已几乎无法,丫头端来一碗糖水,要喂她,为她添写气力。雨青看得惊怕不已,转头问着胡生:“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动不动的!”

    胡生看了一阵,道:“脐带缠在孩子身上,扯着胞房,位又不正,生不下来。”

    雨青大惊,拉住胡生道:“那会如何?这姐姐会死么?”

    “既生不下来,自然一尸两命。”

    雨青吓得神色惶急,睁大眼睛流着泪,扯着胡生,“你帮帮她好不好!求求你,救救她!不要让她死!”

    胡生却立着不动,任由雨青扯着他衣袖摇晃哭泣,“囡囡,你真当我是什么救苦救难观音大士么?此人与我什么干系,我为何救她?”

    雨青惊住,冻在当场,只有泪还淌着,胡生使劲狠一狠心,“你告诉我,我为何帮她?”

    雨青呆望胡生一阵,忽倒抽一口冷气,低头垂下泪来。“你若帮她……我……我……”说了两遍“我”字,雨青“我”不出来,哭泣不止,胡生看得割心,这般胁迫来的有何意趣,烦躁道声“罢了!”拨开雨青,丹田运气,手掐三山诀,暗中作法,顺开胞中脐带、挪正胎位,再助产妇一把力气,就听“哇”地一声,婴儿呱呱坠地,哭声震天。

    胡生一番施为已罢,再不愿于此腥臭地方停留一刻,拉了雨青就往外走,雨青还问,“这姐姐身子可要紧么!”连连回头。胡生没好气:“比你强多了,死不了!”雨青听了这话羞愧低头不语,由着胡生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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