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水中的亡灵
冥冥之中，我逐渐相信死者会苏生不是神话。
幽幽水下，溃烂的杂草包裹着躯体形成闭环。
未逃走的野兽入了海中，卸去了爪子换上了鱼鳍，在泡沫七彩的折射中细数自己的鳞片。
在我们进入”天城“区域后，阴晴不定的苍天决定再度大哭一场。自从它上次不开眼地倾注苦水已经数十年，在那场天知晓的悲伤中，泥水中的每一个气泡里都可能存在着浮起的灵魂弥留之际呼喊的话语。
天若有情天亦老，岁月有恨人久长。此番过，太匆忙，沐雨看花湿两行。
正此时，负责监控进入楚阳湖的水情的水文监测员发现水位上涨速度不同寻常。按照这个速度，用来遮掩整个隐藏基地的楚阳湖其水位就将突破警戒水位，这是在尚未进入汛期时不曾遇见过的危险信号。
经过和”天城“相关部门的沟通，接收了洪都县内气象局的警告后，水文站拉响了袭击到来前的第一次警报。
当警报声回荡在整个洪都县城的天空之上，阴云吸纳着附近避让不及的云团壮大着自身，压城的黑暗吞噬着变异体和人类头顶的晴空。
为了调节蓄水湖内水面高度而设立的两处大坝正在对过高的水位进行有序调节，但浑浊不堪的水面仍旧势不可当地冲刷着逐渐变矮的大坝表面。负责监控全局水况的监测员还在犹豫要不要向“特猎队”汇报，密密麻麻的雨点就已拍打在泪眼朦胧的窗户之外。
被拍湿的不只是冰冷的玻璃和合金窗框，还有死者遗留一地的血液和变异体畸形的头颅。
原先还以保存体能的方式四处游荡的变异体被雨水滋醒似的，朝风和雨指示的方向聚集。先前躲在破损的建筑物内依托大门阻挡变异体的方法瞬间失去了效果，而依靠着这样的方法苟活着的未被解救的幸存者很快就被暴怒的变异体撕成碎片。
失去了救援机会的幸存者们面临灭顶之灾，而位于“天城”附近防卫圈阵地内的幸存者营地更加不容乐观。
通感依附于夏历身上而观察到的随机变异情况也出现在了被大雨洗礼过的泥泞中的营地里。尚处于观测状态的部分幸存者还以为是外围阵地被攻破，失去了目标和希望地四处奔逃。营地附近的防卫力量正和出现在四面八方的新变异体对决，只能拼命地掩护已经清醒过来的幸存者往避难通道逃跑。
整个“天城”外围地区已经乱作一团，先前并不吃人的变异体在过度饥饿状态下逐渐出现了抱人就啃的特征。已经超越了此前认定的变异阶段的新变异体加入了扑朔迷离的战场，一度打乱了洪都县和“天城”内部的基本秩序，对几处运输基地造成了不小的损害。
倘若基地内只有原先驻扎在这里负责监制“天城”号的“御阶九队”，现有的防线是根本不够看的。但在变异体降世的第一时间，针对“天城”防御较为薄弱的部分，大山哥他们就已经建立了足以抵挡“烈”的冲击的防御网络，并且拓宽了可能的防御纵深。不仅如此，在拉响第一声警报时基地内就已经请求增援。响应增援而来的“战神二队”已经派人前往现场，“天城”内侧的火力也开启了紧急模式，可以说整个建设基地内出了些问题，但不多。
这还是没考虑小武哥出手的情况。
在我从大山哥那里知道基地内出现了通过监测的变异体后没多久，基地内的警报声就停下来了。
“教官出手了，行动真快。”大山哥输入密码解除了用来阻隔各区域防止变异体扩散的隔离门，“我们快去和他们会合。”
我深知小武哥的实力，顿时放下心来，拉着小梦的手，跟着大山哥走另一条道路和小武哥他们碰头。
有了小武哥的保驾护航，就算战场挥舞着手里的刀叉要来吃我的肉，我也能平心静气地请它们和他一同坐在餐席上迫使它们自己放下武器。
在这样的心态下，我一度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所想所做。
门后粘上了形状各异的红色凝胶，不凑近闻根本分不清是不是我所想的那种东西。
通道内没有交火的痕迹以及尸体，只有一闪一闪的引导符号，我们便顺着指引前进。
直直穿过迸溅着火星的通道，小声摸过碎块横陈的走廊，我尽力不看怪物和非怪物的生灵的残留物，只是怀着敬畏之心为所有罹难者发出幸存者独有的默哀之仪。
一路上如猜想那般没遇到任何变异体的阻碍，开启了四道隔离大门后，我们来到了中央控制室。这个巨大的一眼看不到顶的房间甚至在视觉上比停靠“天城”号的建设基地还要大。
身上还带着血迹的全副武装的战士们正在整理队伍，我在人群之上半个头的位置看到了正在和玉衍喜儿密切交流的小武哥。
“……如果有必要的话，一定要先和它们接触过再下决定，毕竟我们和它们有过协议……”我从小武哥的嘴型看出他在说的内容。
当我们走近时 ，他们俩心领神会，结束了在谈的话题。小武哥走向了我们，玉衍喜儿则走向了不知何时已经返回队伍的大山哥身边。
“没出意外就好。”
“嗯。”
简单的两句话，小武哥就确认了我们的状况。随后他说道：“这里出了点小问题需要我来解决，你们先跟着九队的人去‘天城’的地面基地，等战舰开出来以后立刻上去。”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山哥正在朝我们挥手。
“那你怎么办？”小梦恰在其时问道。
“我说不定会比你们俩先登舰也说不定，不用担心我。”他依旧那么冷淡平常。
紧密有力的跺脚响声后，除了正在交谈的我们仨以外，大山哥所在的九队的成员和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战士们列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
“你们也看见了。”小武哥目光放在九队的方向，话却是对着我和小梦说的，“我们抽不开身。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别给他们添麻烦。尤其是九队的人，他们不是战斗型的，保不住你们。”
“我知道。”我摸了摸青翼，它还在静默着，等待着主人的拔刃。
“那就快到九队的方队去，还用我说吗？”小武哥微微动怒般提高了嗓音。
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到的我拉着小梦和大山哥会合。
而小武哥独自朝背对我们的方向走去。
出了整备库下方出入通道，我和小梦跟着九队的5个人来到一片陌生得黑不溜秋的地方。
“这里是哪？”
“是地下。我们挖了一条通到地面的长路。”大山哥介绍道，“从这里出去我们能直接到启航基地的门口。”
“那为什么这里几乎没人的样子”我问道。
“没人不是最好吗？”大山哥见我没反应过来，用戴上了宽厚手套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掩护我们撤离的‘特种组’会在通道外侧和我们会合，要是和人群走一块，我们几个战斗力渣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说的有道理。
旁边的大哥大姐在我们闲聊的时候人狠话不多，分散到各台只亮着荧光指示灯的设备前劈里啪啦一通操作，两辆角落里的交通工具自己跑到了亮着警告标志的道路前端。它们缓慢来到我们的身边。
“怎么样？八成自改的‘二猛子’，自动驾驶贼六。”大山哥边给我们开车门边介绍道。
刚挤进里面蒙蒙亮的“猛士”二代的车内，整个通道上方传来洗衣机高速旋转的噪声。
“不好，快开车。”大山哥窜到驾驶座上，“安全带扣紧了没，要加速了。”
一位姐姐坐在副驾驶上，打开了投影屏幕，点亮了整个车辆和道路：“出发。”
她一声令下，我们的小车紧跟前一辆车在漏水的通道下和时间赛跑。通道大门开启，外部的光线渗入了铺设着轨道的通道内，稀里哗啦落下的水帘和不知道是什么的结实黑点不断遮挡路面和我们的视线。
车载的自动机枪打碎了摇摇晃晃拦着路的黑点后，我们冲破了已经成为瀑布的流水，在整个通道垮掉的前一刻驰骋于被三米高护栏包围的道路之上。
“那些黑点是什么？”
“是人。”
“可是”我想不明白人和变异体为什么会在那里。
“基地上方有一部分是阻碍卫星拍摄的水库，那些人就是从那里挤过来的。”他神情严肃，紧盯前方，“他们是活人。”
“活人？”我已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了，“可为什么要射杀他们。”
“离开了水他们也活不了。”随车的姐姐开口道，“况且他们可不认你作同类。”
“你知道我们称他们为什么吗？”大山哥反问道。
“什么？”
“‘水下的亡灵’。字面意思。”
水中漂浮起一个个黑点，他们是和人类达成协议的生物所掌握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