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劫金库
洛阳府衙。后堂。
知府骆世炎用过晚饭后，就让人沏了杯茶把棋盘拿出来独自对弈起来。
开始还落子有序小心布局，可当他想到一件事后，心绪渐渐紊乱捻着白子的两指久久落不下去。
他在想那笔税银会不会被马上风劫走？
他派禁卫营在城南三十里的界碑处接应，就是在告诉马上风别惹他，胆敢进入洛阳地界他骆世炎治下劫掠，他的五百全副武装的禁卫营可不是纸糊泥塑的。
看时间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了，可掌灯时分已过，带兵前往的于六仍然未见踪影，这不得不让本来准备手谈一局等消息的骆世炎骆大人，没了再对弈的心情。
又过了盏茶时间，心绪不宁的骆世炎正准备起身活动下手脚，忽听外面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正盼着的于六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
“大人，卑职刚回来，有要事禀报！”
骆世炎稳了稳心神，将手中的白子落在右上角，口中淡淡的说道：“慌什么？马上风出现了吗？”
于六咽了口唾沫，心里暗自佩服府台大人的镇定，忙躬身道：“大人料事如神，那马上风果然潜伏在娘娘坳旁边的岔道里，等到押解税银的江南禁卫营官军出了峡谷才动的手。过程只有短短的一柱香不到，百余官兵全军覆没，除了赶车的车夫，没留下一个活口。”
骆世炎连眼皮都没抬起，瞧着棋盘似乎在考虑手中的黑子落在何处最佳，不过口中却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于六的腰又往下弯了弯，声音也小了许多，“税银全被劫走，不过马上风看苗头不对倒也识趣，特意留了一辆银车。除了被那些装扮成山民的家伙趁机拿了两万多两银子外，尚余不足九万两。弟兄们决定孝敬大人五万两，剩下的四万多大家伙按人头分掉。”
五万两？
骆世炎的手一顿。
嗯，五百四十多万两税银，五十辆车押运，平均一辆车十一万两左右。
除去二次被劫的两万多两，给自己五万两不少了。
骆世炎终于从棋盘上抬起头来，看了看忐忑不安的于六，口气很平静的道：“抢那两万多两银子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于六看了看府台大人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道：“都是些提前得到消息的人。”
骆世炎叹道：“马上风能常年盘踞函谷关，此人不愧为悍匪，居然令手下提前装扮成山民潜伏娘娘坳。此人不简单啊！”
于六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忙恭维道：“大人运筹帷幄对马上风行踪了若指掌，卑职就没想到那些刁民会是马上风手下装扮而成，看来卑职还需跟大人多多学习才是。”
骆世炎笑笑，道：“此事我也不便细问，明日一早你带人去娘娘坳周边看看，千万别留什么尾巴。现场看完了，本府好向朝廷写奏折禀明这次税银被劫始末。”
“是。大人放心，卑职明日一早就带人去趟娘娘坳，定将税银被劫查个水落石出。”于六斩钉截铁的答道。
骆世炎叹了口气，道：“税银被劫这么大的案子必将朝野震动，自有刑部派人下来。到时候你要陪同刑部查案之人走遍现场，配合其早日将马上风定罪。”
顿了顿，骆世炎又道：“税银可是有官府印记的。”
于六心领神会，当然明白府台大人担心什么，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放到桌上。笑道：“给大人的五万两兄弟们先凑上了，等税银溶炉重铸后兄弟们再分。大人放心，此事是卑职自己缺银子花，所以才让兄弟们想了这个法子，卑职可从未在大人面前提起过。”
骆世炎从桌上拿起银票，粗略过了过目，见都是四通钱庄开具的面额一千两一张的银票，当下将之揣入怀中。笑道：“你于六办事，本府向来是放心的。嗯，你从军有六年多了吧？算是老军伍了，也该压压担子了。下个月你就先领副佐领一职好了。咱们大楚历来用人方面不拘一格，只要你忠于大楚，做事有担当，自然要多加担子。”
于六大喜，忙深深一躬，慷慨激昂的道：“多谢大人栽培，卑职定唯大人马首是瞻，但有所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骆世炎忙双手扶起于六，正色道：“你乃本府心腹，何须多礼？你我皆是同僚当努力共勉才是。”
于六起身，耳闻府台此言忙道：“一切但凭府台大人吩咐！”
“嗯。”骆世炎点点头，问道：“四通钱庄的安平宁也派人去界边接应了吗？”
于六应道：“安执事派遣了吴总管等十个人随卑职同行，他们得到消息要稍晚一会，卑职担心大人等的时间过久怕影响大人休息，所以先快马赶回报信。”
骆世炎欣慰的拍了拍于六的肩膀，微笑道：“好，你有心了。一路辛苦先下去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去勘察现场。”
于六立刻躬身行礼，道：“如此大人早点歇息，卑职告退。”
骆世炎微笑颔首，望着于六出去的背影，双手负于身后，在后堂缓缓踱起步来。
百业街。四通钱庄。
天黑门店打烊后，四通钱庄反而更加忙碌起来。
因为今天傍晚会有一笔数目庞大的税银，从江南运来洛阳四通钱庄的金库存放。
早在一个月前安平宁就接到京城老板马晋亨的指令，要他万无一失的保证把这笔税银入库。
为此，早有准备的执事安平宁，在接到税银会在下午或傍晚前运抵洛阳的传讯后，特意派遣总管吴月眉带人随禁卫营官兵南出三十里，在界碑处接应税银。
为了存放这笔数目庞大的税银，早在五天前金库就已准备就绪，一切都是力保完成老板马晋亨传下来的指令，争取尽全力做到万无一失。
安平宁在钱庄用过晚饭后，就在大堂等着。银子一刻不入库，他提着的心就一刻也不敢落回肚内。
他已过花甲之年，早在三年前他就向马老板提出辞去执事一职，想陪老伴回乡下颐养天年。
乡下空气好，又可以养点鸡鸭，种点家常菜蔬，成亲时白头偕老的承诺也到了该兑现的时候。
可马老板再三挽留，又是加薪又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安平宁实在拗不过，只好答应再干三年。
而今年就是最后一年。
也是最关键的一年，要没有这笔转运的税银就好了。
因为安平宁自午饭后就一直心里不安，从没跳过的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
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让本就心里不安的安平宁，更是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傍晚已过去，灯火通明的四通钱庄所有人都在翘首盼望。
钱庄的十余位一流高手，不敢懈怠的在庄内来回巡视，生怕如此关键时刻，有丁点大意也可酿成惨剧。
直到一个时辰过去，安平宁实在有点忍不住的时候，钱庄大门处人影晃动，总管吴月眉领着人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
安平宁右眼皮连续跳了几下，端着执事的架子强自忍住询问的冲动，看着进来的总管吴月眉。
吴月眉站在那里，将禁卫营官军告知他税银被马上风劫掠的消息，仔细的转述给执事安平宁。
安平宁脸色大变，大吃一惊的同时居然心里反而还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怪不得自己午饭后就右眼皮跳个不停，原来是应验在税银被劫这里。
安平宁安慰吴月眉几句，叹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可惜那一百多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有那五百四十二万多两税银啊！天杀的马上风，竟然对这笔巨银早有谋划，大楚承平多年何时出过这般悍匪？”
吴月眉道：“安执事所言甚是，不过咱们该怎样报备京城马老板？”
安平宁淡淡道：“实话实说，马老板肯定会跟咱们一样大吃一惊，不过也仅止于此。”
吴月眉暗忖片刻，终于明白安平宁此言何意。
马老板当年曾向朝廷建言，大楚税银最好全交给四通钱庄代收代管，因为这样一来朝廷光运送溶解重铸，每年都会节省下数十万两白银。
可主管户部的右相坚决不同意，右相认为堂堂大楚一国之赋税，绝不能交由商人左右，那样会动摇国基。
最后晋元帝采纳了右相建议，户部代大楚朝廷入股四通钱庄四成，将一部分赋税交由四通钱庄代收代管，但仍有大部必须入库户部。
严格说来这次被劫的税银，和去年陕西遭劫的一样同属户部，所以马老板才不会被这个消息吓到。
他甚至还巴不得这样的事情多来几遍，到时候朝廷就知道四通钱庄的重要性，说不定从此将大楚赋税全交由四通钱庄来代收代管。
那此刻借这个机会，自己要不要提出辞去总管一职呢？
老婆阿娇带宝贝儿子吴珠，下午已启程去往太原府投奔其三堂兄，自己早晚也要过去。
关键是逼自己绘了金库图纸的那人，到底会不会动手？又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后续的那五万两有没有可能兑现？
别银子没拿到，自己再被那帮人杀了灭口？
安平宁看着沉思的吴月眉，叹道：“事已至此咱们也无能为力，吴总管你去安排一下，除了当值的守卫留下，其余的人都散了吧，早点回去休息。我去给马老板传讯税银遭劫的事。一会你陪我去巡视下金库，之后你再回家！”
吴月眉愕然。
巡视金库一向是你安执事亲力亲为的权利，什么时候轮得到自己这个总管也能去了？
这，这是开始更加信任自己了吗？
安平宁笑笑，道：“快去呀，发什么愣？再有几个月我就任期届满，我已向马老板郑重的推荐了你担任下一届执事。除了金库那里你不熟，整个钱庄还有你吴总管不熟悉的事吗？趁我还有时间这段日子带带你，免得正式上任之后手忙脚乱，到时你肯定要埋怨我这个糟老头子不帮你。”
吴月眉彻底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