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丁三少
丁壮山梗着脖子，不去看丁壮豪，闷声道：“你是大盟主，全天下的门门派派都听你的，在哪不能给我找个轻松又赚钱的营生？我也不想成天呆在家里，每次找你们要点银子不是五十两就是三十两，打发小孩子一样。我也有朋友需要交往，朋友请我数次我是不是应该回请人家一次？我请朋友聚会你们就说是狐朋狗友不务正业，想出去做点事你又怕人说是营私舞弊。你知不知道只要我踏出丁家巷，人家不是叫我丁五甲，就是丁盟主的幼弟，我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什么时候出门被人正眼瞧得起过？回到家里你除了老阴着一张脸，什么时候又问过我有什么打算？我一事无成难道就是把李寡妇娶回来多生几个儿子，等长大后也像我一样？”
丁壮豪愣住。
他从没听三弟对他说过这么多话，今天这是有感而发还是怎么了？
还有，丁五甲是什么鬼称呼？
似乎知道丁壮豪疑惑什么一样，丁壮山接着说道：“丁五甲是讥讽我五次考取都落榜的意思。”
丁壮豪默默的点点头，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他在想刚才丁壮山说的话。是啊，世人皆私，人性如此。古人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真的是大公无私不徇私情的人吗？
自己想得到大衍心经修之觅长生的想法，难道不是私心？
眼前又浮现三弟从小秉烛夜读苦学不辍的情景，自己每次回来探视双亲时，三弟总会热情的依赖在身边，缠着他讲一些学艺和外面的事情。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个时候的亲情之浓，手足之暖，真的是令人回想十分心暖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兄弟间再没了昔日的那种情份。
也许像三弟说的，他每次从外面回来见到自己，怒其不争的自己总是板着一张脸，给他的感觉除了畏惧之外，没体会到一丝兄长的关怀，及应有的手足之情。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对外人尚且还能体谅，何况还是自己的同胞手足？
看来，自己还是对三弟过分严厉了些。
唉！丁壮豪内心长长叹了口气，睁开双眼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待手伸出去时，整个人彻底怔住。
眼前空无一人，丁壮山不知何时早已离去。
丁壮豪不由一阵苦笑，看来自己还是老了，想事情时喜欢把眼睛闭上，而且还过分专注。
这警惕性也太低了，连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人们常说，世上黄莲最苦。
可黄莲虽苦，哪有一个人的心苦？
日正当中。
暖暖的阳光温和的照着丁壮山，使他郁闷的心情稍稍开朗了一些。
穿过丁家巷转过吴家胡同，丁壮山依然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他目不斜视旁若无人的挺胸昂首，丝毫不理会人们对他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世上无论多长的街，都有走到尽头的时候。边想边走的丁壮山止步瞧时，整个人一愣。
烟花巷。
自己居然下意识的来到了这里？
而且还是经常去的丽春苑门口。
丁壮山撩衫正欲跨步进去，门口分立的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伸手一挡，阻住了丁壮山欲进的身躯。
左边，淡漠的声音冷冷自大汉口中传出，“丁三少，对不起！本苑客人已满无法接待，请去别处。”
丁壮山斜眼瞥了瞥眼前这个往日对自己谄媚奉承，此刻却狗眼看人低的看门狗，伸手用力一推，那大汉竟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顺台阶跌倒。
丁壮山冷哼一声，自顾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丽春苑内，大厅零散坐着几桌客人，十几个搔首弄姿的妓女正无聊的嗑着瓜子嬉戏打闹着，见丁壮山进来竟恍若未见，没有一人过来招呼。
妓女们虽不理他，老鸨却一脸的笑容晃了过来。
“哟，原来是老贵客光临惠顾哪？丁三爷，您可是好久都没来了，近来在哪里发财呀？”
“翠红在吗？”丁壮山皱了皱眉，不耐烦的问道。
老鸨也不在意丁壮山的态度，仍然笑道：“翠红现在有恩客，老是旧样子您不觉得腻味么？媚红、忆红、春红、丽红、小红都是呱呱叫没得说，此刻倒是有暇。”
“谢谢！”丁壮山淡淡道：“可我还是要翠红。”
“这个……”老鸨犹豫，面浮难色。
就在这时，二楼款款走下一人，体形丰满媚态十足，正是丽春苑名妓翠红。
老鸨立刻面露喜色，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红儿，丁三爷指名道姓的非得等你。还别说，这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还是等到了。”
翠红浅浅低笑，媚态万千的扭了过来。
“三爷，您看您，怎么狠心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想死人家了，您难道忘了咱们那段……”
欲言又止，媚眼娇羞，撩拨的丁壮山心里一阵火热，立刻兴奋起来。
“翠红，想死你家三爷了。来，先让三爷亲亲。”
丁壮山正欲上前拥抱翠红，老鸨身子一闪，挡在身前。
“丁三爷，这个……”老鸨右手五指捻个不停。
丁壮山恍然而悟，探手入怀，却没想到伸出来时还是那只空空右手。
丁壮山愣怔之际，才想起之前在家里只顾着溜走，并没借到银子。
“这个……三爷今日手头不便，先在柜上记账，改日三爷加倍奉还。”
老鸨脸色一沉，却仍然不恼不怒的道：“丁三爷，您可是明白人，干咱们这行挣的是辛苦皮肉钱。如果赊账那我和这些女儿们，还不都得喝西北风充饥去？”
丁壮山怒道：“这些年来我花在这里的银子何止数万两？爷今日出门走得急忘带银子，明日来时一并给都不行吗？三爷我再穷，还会少了你这点散碎银子！”
“光您一人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先例一开十人百人都来赊欠，咱家赚的是本大利薄的辛苦钱，赚起赔不起的。”
丁壮山脸颊肌肉一阵抽搐，勃然大怒道：“你这狗眼看人低的贱货！千人骑，万人压的臭婊子，可知我丁壮山何许人也？”
老鸨嗤之以鼻，轻蔑地笑道：“我怎么敢不认识您呢？整个洛阳城谁不知道您丁五甲丁三爷，是堂堂武林盟主的弟弟，赫赫有名的丁家三少。”
丁壮山心头一痛。
堂堂武林盟主的弟弟丁家三少这句话，就像一把刀子深深的刺痛了他。
转身，一言不发的出了丽春苑。
翠红、老鸨及一群妓女，漠然瞧着丁壮山的背影，鄙夷的冷笑。
武林盟主又能怎样？不给银子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何况还只是武林盟主的弟弟？
门口，站立的两个壮汉冷冷瞧着丁壮山，口中虽没说什么讥讽的话，但那鄙夷不屑的目光，却好像在瞧一只向人乞食未成的癞皮狗。
迎宾阁。
迎宾阁就坐落在离烟花巷只隔一条街，转个弯就到的地方。
迎宾阁在洛阳是家仅次于醉仙楼的上等酒楼，此刻，迎宾阁内除了一二散座，雅间早已座无虚席正是生意最火的时候。
门口，左右分别站着两个专门迎接宾客的小二。
丁壮山迷迷糊糊走至迎宾阁前，丝毫没考虑刚才丽春苑的窘迫困境，在小二殷勤的笑脸恭迎下毫不犹豫的抬脚迈了进去。
落座后，小二笑着问道：“客官，您用点什么？”
“拿手菜上四五样，来一坛竹叶青。”丁壮山随口吩咐道。
“好了您哪！贵客稍候。”小二双眼一亮，微微躬身应道。
不消片刻，酒菜便已上齐。
丁壮山自斟自饮不一会半坛竹叶青下肚，酒意微熏之际想想自己年届不惑却一事无成，如今兄长竟还要给自己找个寡妇，逼自己传宗接代。
一母同胞差距竟如此之大？丁壮豪要什么有什么，在江湖上呼风唤雨走到哪里都有人恭呼丁盟主。
而自己呢？三年会考连考五次都没考中，连秀才都不是，枉自称读书人。
文不成，武不就，天下虽大竟无自己立身之业。
难道此生就混吃等死？被人一辈子瞧不起？
最后一杯下肚，闷闷不乐的丁壮山摇摇晃晃站起，大呼道：“小二，会账。”
呼声方落，小二就好像站在身边一直没离开一样，立刻奔过来躬身笑道：“承惠，八两四钱银子。”
闻言，丁壮山不待伸手就已呆住，头上冷汗浸出，满身的酒意瞬间清醒。
他蓦然想起了自己身无分文。
四下瞧了瞧见没人注意他，丁壮山招了招手，小二即刻笑着俯首贴近。
丁壮山小声道：“我给你五两银子赏银，不过你得随我到一个地方去拿。”
小二双眼闪亮，小声应道：“没关系，小的跑腿跑惯了。请问是什么地方？”
“丁家巷武林盟主府。也就是盟主丁壮豪家，我是他的幼弟，叫丁壮山。”
小二笑脸一收，冷冷道：“客官如果想和小的开玩笑逗乐，可来错地方了。这番话您应该去茶馆说，或许茶博士会相信。”
丁壮山一愣，“怎么，你不相信我是丁壮山？”
“那倒不是。据小的所知丁盟主是有一个弟弟，也是叫丁壮山。可丁三爷出手大方豪爽义气，怎么可能缺了这点银子？客官想冒名诈食，恐怕这里并非是那么能轻易得逞的地方！”
小二冷笑着，用眼角瞥了瞥右首一间小侧门。
在那间小屋里，有迎宾阁专门用来对付无赖吃白食的四个彪形大汉。
丁壮山急得脸颊通红，差点蹦起来跳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解释，小二兀自不信。
无奈，丁壮山只得无力的坐回椅子上，满头大汗的一筹莫展。
小二冷笑着朝同伴使个眼色，同伴立刻朝那间小屋奔去。
丁壮山心里一阵哀叹，这怪得谁来？之前在丽春苑自己丢尽了人，怎么能想不起自己丢人是因为兜里没银子？
身无分文居然就敢跑来迎宾阁大吃大喝，怪得了人小二哥冷眼轻视，看不起自己？
自己果然是没用之人啊！长兄如父听说大哥要自己娶李寡妇过门，就吓得落荒而逃。以至于落到要吃霸王餐的地步？
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岂是吃霸王餐的料？
环眼四顾看是否能遇上熟人，岂料目光扫到四个铁塔般的大汉不知何时已站在桌旁，正双手抱肩冷笑的盯着自己。
丁壮山眼皮狂跳，一颗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