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伟昌商贸行
出了悦安楼，一路低着头走的妙可仍然在想茶楼里王辅成说过的话。
她不明白，为何王辅成三言两语就说动自己，若非是师姐识破他的阴谋，若非是师姐在身边，自己和妙真妙言绝对会跟他去日日新找铁老板。
去了日日新被王辅成随便捏一个理由，就会将自己三人卖掉拿了银子走人。而自己三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结果？
如果连何师姐也没识破对方，那现在四个人都会被卖到日日新那所妓院里去。
啊！对了，自己急于想找到铁老板，完成师父交与的使命，所以一听有人认识铁老板就急不可耐的想去找人，所以被王辅成察言观色钻了空子。
也许他在邻桌早就听见了她们的谈话，之后心生了歹意想欺骗她们。
铁无敌？世上谁敢取这样招摇的名字？
“想明白了？”走在旁边的何琳温和的道：“江湖凶险，无意间便能招来灾祸，所以要谨言慎行不可急躁。我们恒一派不欺负人，但也绝不能被人欺负，遇上心思不纯想祸害咱们的人，不管他是哪门哪派，武功高低，先废了再说。”
这番话，语气平淡温和，听到耳中无形中自有一股凛冽不可侵犯的豪气。
“那咱们要是打不过对方怎么办？”妙真小声道：“岂不是要被对方制住？”
何琳仍旧温和的道：“通常咱们出门至少两人结伴，遇上要动手的，先向对方报出门派，仍要动手那就放开搏杀，我辈虽是女流那又怎样？唯死而已！如若畏首畏尾贪生怕死，那不如还俗嫁人生儿育女去？”
妙可等三人听得双眼一亮，心潮澎湃不已。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只听郭铁头的声音道：“恒衣派的何师太满腔豪气，令我辈男儿汗颜。”
四女回头，就看见一个胖子站在后面，这个胖子四女都认识，在茶楼就坐她们邻桌。
何琳微笑道：“居士有事？”
“乞儿帮郭铁头见过师太。”郭铁头抱拳行礼，道：“刚才在茶楼，在下本欲出声揭穿王辅成，岂料师太早已看穿其阴谋，并已严惩其无耻。师太行事果决令在下佩服之极！”
何琳笑道：“郭居士谬赞，不知居士有何指教？”
“不敢。”郭铁头道：“在茶楼听师太说要找铁老板，在下倒知道铁老板的店铺在哪里。”
这胖子会说话，他肯定认识铁老板，否则怎知其店铺在哪里？
但他偏偏只说知道店铺在哪里，如果不是她们要找的人，他也没说错，毕竟老板姓铁没错。
当下心里对这姓郭的胖子好感顿生。
“哦，不知郭居士所说的铁老板，经营什么生意？”
郭铁头道：“皮货生意。铁老板的商行本就是专营皮货，只是近几年才涉及其它生意。”
何琳微笑着，这才正式行了礼，道：“还请郭居士告知铁老板的店铺在哪里？”
郭铁头点点头，道：“铁老板名叫铁中棠，是近几年新崛起的巨商，他的伟昌商贸行就开在东城荣升街。师太可由此地直接南行，前面左侧第四个巷子左拐走到十字路口，再往东数十步就能看见招牌。”
“谢过居士！”何琳再次行礼，道：“不知郭居士可知铁老板住在何处？”
郭铁头摇摇头，道：“铁老板低调的很，他住在哪里在下不知。只知道他的商行开在荣升街，至于他此刻在不在商行，在下也一样不知。”
嗯，这话听着实在。这人，看着也实在。
郭铁头抱拳道：“如此在下告辞，祝师太此行顺利，如愿找到铁老板。”
何琳笑道：“多谢郭居士，他日有缘再会，就此别过。”
妙可，妙真，妙言，均向郭铁头行礼。
双方分别，郭铁头心情愉快的走着，他觉得能帮助别人，哪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别人高兴的同时，自己也很快乐。
何琳领着她的三位小师妹也心情愉快的走着，她觉得这位胖胖的乞儿帮的郭铁头真的很不错，不但是个热心肠，还是个实在人。
早知道在茶楼就主动向其询问铁老板的下落了，也不至于让那个王辅成坏了心情。
新崛起的巨商，如果这个铁老板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那这次下山筹钱的事就好办多了。
妙可三人低声嘀咕。
一同前行的妙言神色扭捏欲言又止的样子被何琳目光扫到，当下温言道：“妙言，你想知道什么？”
“师姐，我想问你那王辅成真的活不过十个时辰吗？”妙言一脸迷惑不解的道：“咱们恒一派的内功真的有这么厉害？我听说真正的高手不是把人当场击毙，而是想要中掌者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真的有这样的高手吗？”
何琳点点头，道：“当然有，咱们师父就可以做到。杀人容易，但要掌控时间令其死亡却非常之难。既要熟悉人体筋脉走向，又要内力收发自如，考较的是内力，眼力，预判力和观察力。”
“啊！”这下不止妙言惊呼，连旁边的妙可妙真都惊呼起来。
妙言一脸惊喜，道：“咱们师父就可以吗？我从未见师父出手过，师姐能令王辅成活不过十个时辰，那内力，眼力，预判力和观察力都做到了。也是高手了？”
“高手？”何琳一愣，随即笑道：“我算什么高手，只是刚炼第二层算是刚刚初阶，而恒一心经共分九层每三层为一阶。咱们师父炼了三十多年也不过才进入中阶四层，听说师祖闭关在冲第六层。”
妙言三人傻眼。
师父今年五十多了才刚过初阶进入中阶，而师祖都七十多了还没过中阶，就算这次闭关顺利冲击第六层成功也还是停留在中阶，这辈子能不能有时间冲击高阶都是未知。
而她们修炼恒一心经已有一年多了，却至今一点内力都感觉不到。
恒一心经是本穷毕生精力，都恐怕炼不到高阶的功法。
难道世间所有的绝世武功，都要动不动炼上几十上百年？
这世间谁又能轻易活到百岁？
就算能，到时练成了绝世武功又有什么用？
难道还能再活百年？
三人一时间倍受打击，觉得前路茫茫没了方向，前行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连左右两边街道的繁华都没心思去观赏了。
仿佛猜到妙言等三人的心思，何琳微笑道：“世间的事说易也易，说难也难，就看你追求的是什么？如果是简单的想活得好，那就找个如意郎君还俗嫁给他。想要更高的境界，那就要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忍住欲望，耐得住寂寞，才能一步步往上走。咱们加入的是恒一派，恒一是什么？恒即永恒，一乃万物之始，一以恒之，恒于一始。听师祖讲悟，恒一心经炼至高阶不仅寿增数千年更能一拳碎山峰，一脚断江流，以内力化气，以气御物数百步内飞剑取人首级易如反掌。世俗武功焉值一提？我们恒一派弟子不多，那是因为择徒甚严，宁缺勿滥。”
妙言，妙可，妙真三人听得眼睛越来越亮，红扑扑的小脸个个潮红，显是内心激动不已。
寿增数千年？一拳碎山峰？一脚断江流？
那岂不是只有神仙才能做到的事？
“那师姐你见过师父和人动手吗？”这次问何琳的是一直不曾开过口的妙真。
何琳摇摇头，道：“咱们恒一派少入江湖山上又有阵法屏蔽，外面鲜有人知，自五十年前师祖收师父为徒，就封闭山门再没和外人动过手。不过去年秋天我陪师父去了趟洛阳，回来时路遇一村民被自家养的牛疯狂顶撞，眼看那人被牛角刺的鲜血淋淋已奄奄一息，为了救人师父上前拍了那疯牛一掌。”
三人愣住。
拍了一掌？然后呢？
看到三人的表情，何琳微笑道：“那疯牛从头到脚皆碎成一摊碎肉，连一根骨头都没找到。而去年师父还是初阶三层，并未跨入中阶四层。”
嘶，三人倒吸一口冷气，恒一心经恐怖如此？
“咱们这次下山一是筹钱，二是带你们见见外面的世界，刚才在茶楼要杀那王辅成容易，可毕竟大庭广众影响不好。”何琳看了看三人，边往前走，边接道：“等咱们找到铁老板，办完师父交待的事，就算那王辅成纠集人找来报仇，咱们也能杀他个血流成河再离开。正好带你们见见血，在山上对练不如亲自体会一下，免得日后对敌手忙脚乱。”
三人听了，都不禁点头。
看来这次随何琳师姐下山是跟对人了，幸亏不是二师姐来，不然那冷若冰霜的样子，一路上都别想好受。
“所以，回山后你们不要偷懒，要勤修苦炼等有了内力就已入门。日后再炼就算睡觉和平常走路，只要呼吸都能锤炼心经，加快速度。”
三人听得更是信心百倍，恨不得此刻就折返回去发狠修炼，连来时想看看开封城繁华的迫切心思，也转变成了对修炼心经的渴望。
看到三人的表情，何琳满意的暗自点头。
边走边说，时间过得很快，前面就是郭铁头指路的第四个巷子。
四人左拐进去，直行了不到两百步就来到十字路口。
刚进入荣升街一块大大的黄底黑字招牌就映入眼帘，只见上面写着“伟昌商贸行”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四人走过去，只见门口四五个人正围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在喝斥。
“张伟杰，人都靠一张脸活着，这都一年多了你每次都来找老板借银子，咱们老板心善每次都如你所愿。可你每次拿了银子都去买酒喝，这么长时间可曾还过一次哪怕一厘钱？”
其余几个也都纷纷开口，那人几次欲绕过几人进去都被挡了回来，脸上也终于有了怒气，不再如刚来时那样低声下气。
“我找的是铁中棠铁老板，可曾开口找你们借过一厘银子？我哥活着的时候你们怎么对我的？我哥刚死了三年多，这商贸行的股份刚转给铁老板两年，你们几个就狗眼看人低挡着我不让进去。你们爹娘就是这么教你们做人的？”
“嘿，我这暴脾气！我说张伟杰，我们铁老板仁义可我们这些做伙计的看不过眼，你以为铁老板的银子是大风乱来的，想借多少就有多少啊？前两月关外一批货在腊子口被山匪劫了，铁老板赔了人南方客户五万多两银子。害的咱们两个月没拿到赏钱，我们都没钱下馆子喝酒，你倒好借了又借三番五次的来找我们铁老板，真当我们老板是开善堂的，谁都想来化缘借银子。实话告诉你，就是让你进去你也见不着铁老板，老板今个一大早就被府台大人请去府衙谈事，到现在也没回来。你说你进去干什么？咱们生意还做不做了？”
张伟杰愣住。
货被山匪劫了？赔了南方客户五万多两银子？被府台大人请去府衙谈事去了？
看来今天是白跑一趟，借不到银子了。
外围正看着的何琳脸色一沉，心里有点不太好受。
这伙计指桑骂槐说的不就是她吗？
她是来找铁老板筹钱，可筹不筹得到她说了不算，你们几个伙计说了更不算。
就在这时，里面走出一人，样子看上去很精明，五十多岁，着装讲究，气质沉稳。看见门口的样子已猜到怎么回事，但并没冷着脸，反而态度很温和的道：“伟杰来了？铁老板交待过，他不在，你找我一样。”
几个围着张伟杰的伙计纷纷让开，似乎出来的人在商行很有地位。
张伟杰忙抱拳行礼，道：“吴管事好！”
吴管事点点头，温和的笑笑，道：“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天来是……”
张伟杰尴尬的笑笑，道：“来找铁老板说点事，既然铁老板不在，那我改日再来好了。告辞！”
转身欲走，却听吴管事道：“伟杰慢走，铁老板有吩咐。”
张伟杰愕然止步回头，就见吴管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了过来，道：“铁老板交代过，如果你过来他不在，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张伟杰疑惑的伸手接过，打开荷包，是一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
张伟杰没有去数，目测足有十余张，一千多两银子。
张伟杰愣住，似乎没想到这次铁老板给了这么多。
一年多了，他来了四五次，每次来借都是一百两。铁老板每次也不多问，借多少让管事拿多少。
这次还没见到人，更谈不上开口借，铁老板未卜先知的似乎知道他会来借钱一样，提前把银子交给了吴管事。
发愣的张伟杰目光扫到了吴管事眼底的鄙夷，他突然明白了铁老板的用意。
铁老板的用意已在眼前这叠银票里说的明明白白，那就是这是最后一次。
他哥哥已经死了三年多，他一年多前开始来找铁老板借钱，每次借一百两一年四五次就是四五百两，三年多下来一千四五百两。
张伟杰知道这叠银票的数字，绝对是一千五百两。
仁至义尽了吗？
张伟杰收起银票，什么话都没说，朝吴管事抱拳一礼，转身离去。
几个伙计吃惊的瞪着两眼，张大的嘴巴足能塞一颗鸵鸟蛋。
吴管事仍旧温和的瞧着离去的张伟杰背影，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冷冰冰的。
“围在门口成什么样子？商行还做不做生意了？羡慕嫉妒人家，你们也要得有个张伟杰那样的哥哥。”
收回目光的同时，看到了何琳四人，温和的脸立刻变得笑眯眯。
“哎呀，几位贵客快里边请，本商行专有为出家人预备的皮裘，冬日苦寒有了它保证各位既能御寒，又不影响各位的美丽。”
何琳点头微笑，当先走进了商行。
妙可，妙真，妙言随后也微笑着走了进去。
只留下门口的几个伙计，凌乱的茫然四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