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闲聊
泉城国营纺织厂大门外。
正下午的时候，厂子却是大门紧闭，里里外外看起来，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跟偌大的厂址规模比起来，显得极为突兀且不协调。
离门卫室不远处的墙柱上，一张红艳艳的大纸，吸引到了顾江川的注意。
驻足片刻，他走近一看，发现纸上用一手浑厚遒劲的毛笔字，写下了一则转让告示：
本厂因遇特殊情况，资金周转困难，为寻求出路，现决定将厂房用地、机械设备、材料库存以及各项债务等，公开对外低价转让，如有意向，欢迎进厂咨询，具体事宜，与厂方详细面谈。
顾江川逐字逐句的读完，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却忽然听到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极不友善的呵斥谩骂声：
“艹嫩吗的，你个小逼孩子，在这瞎逛荡啥呢？！墙上这东西是你该看的吗？！赶紧滚蛋，老子这里可没有尊老爱幼那么一说，要不然一会儿真他吗揍你。”
顾江川闻声，随即转身望去，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是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来两个彪形大汉。
两人全都是赤膊着上身，胸前和手臂上雕龙画虎，满脸横肉，搭眼一看，就像是盲流子地头蛇之流的货色。
没等顾江川开口解释什么，其中一个身形偏胖的壮汉，便伸出手来对他推推搡搡，嘴里还又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难听的脏话。
“不是，哥，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别动手行不？”
被胖汉推的往后踉跄几步，顾江川险些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他心里明显有些不爽。
但好汉不吃眼前亏。
碍于对方两人在场，且身形体力占着一定优势，他也只得尽量控制自己的言辞情绪。
“说你吗的说，我他吗跟你很熟吗？说得着吗？你再他吗哔哔赖赖的不走，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请你吃个大逼豆子？”
胖汉皱起眉头斜了一眼顾江川，表情极为不屑嚣张，说这话的同时，还又抬起一只巴掌威胁后者。
那架势，仿佛顾江川要是敢再多说一个字，就得一巴掌下去让他当场眼冒金星，长长记性。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之际，却忽然听到“咣当”一声。
纺织厂门卫室的房门，被人从里面猛然推开，径直撞在了门卫室的墙面上。
随即，一个戴着大黑边近视镜，瞧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从屋里急匆匆的冲了出来。
他边朝三人所在的方向跑来，边对着那俩壮汉招手示意，嘴里还不忘乐呵呵的笑道：
“兄弟~兄弟！有什么事情好说好商量，别跟一个娃娃过不去这娃是我大外甥，来这里没啥别的意思，就是他老娘不放心我，让他今天下午过来陪我待会儿！”
中年男子一路跑到顾江川身旁，随即伸手揽住后者肩膀，说笑的空档还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对方不要出声。
没等那俩壮汉接话，中年男子随即又挤出一副苦相，不由卖起惨来：
“大兄弟，你俩天天在在守着，我这地方你也看到了，根本就没啥人敢来，他一个娃娃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这样，大热天的我请二位吃几支雪糕去去暑，你们行行好，就别再跟孩子一般见识了，行不？”
说完，中年男子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翻腾了半天，最后一咬牙，把放在最外层那张面值最大的五元钞票抽了出来，伸手给对面两个彪形大汉递了过去。
胖汉看了看他手中的钞票，随即又转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同伙，见后者点了点头，方才笑嘻嘻的接了过来，还不忘虚情假意的叮嘱几句：
“孙厂长，你早说这是你外甥嘛，搞得大家伙都这么紧张，行，事情就这么算了，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俩别想着跟我耍什么花样，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纰漏，我回去交不了差，你俩也甭想好过，听到没！”
“知道知道！绝不会跟二位添什么麻烦！”
被胖汉称为孙厂长的中年男子，见前者松了口风，连忙点头哈腰，恭敬回道。
胖汉瞥了对方两人一眼，没再接话，转身跟同伙使了个眼色，便一起说笑着走到厂房拐角处的阴凉地里重新坐了下来。
“小伙子，他们没伤着你哪吧？”
确定壮汉走远之后，姓孙的中年男子，随即侧身看向顾江川，表情真切的关怀道。
“我没事，叔不过，刚才谢谢您了，这钱我补给您。”
顾江川摇了摇头，眼神满是感激之情，呆愣片刻，便准备往裤兜里伸手，掏钱给对方。
“哎，不用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叔也不差那三块五块的，来，跟叔去屋子里喝口水，缓缓再走吧，大热天的，一会儿可别中暑喽！”
中年男子拍了拍顾江川后背，随即伸手摆了个请的姿势，言语态度，依旧满是真诚。
初次见面，孙姓男子就给顾江川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让后者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和好感。
所以，顾江川并没有过多推辞，拒绝对方的邀请。
毕竟他此行的目的，本就是要找纺织厂领导，了解了解厂房的转让情况。
而且从刚刚那个胖汉的言语中，他对中年男子的身份也已经有了个大概。
进屋坐下。
中年男子二话不说，就给顾江川倒了一杯热水递到身前，和和气气的开口问道：
“小伙子，你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是准备找份工作干吗？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现在厂子开门都费劲，更别提开工了，可惜了，叔也帮不上你啥忙。”
“叔，您是咱们泉城国营纺织厂的厂长？”
捧着中年男子递来的水杯，顾江川并没有正面回答前者的问题，反倒是先抛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沉默片刻，中年男子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叹气一声，摇了摇头：
“现在还是，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叔，这是为啥？我听人家说，咱们纺织厂的效益不是一直都不错吗，怎么突然就要转让出去？”
顾江川目光恳切的看着中年男子，埋在心中最深处的困惑随之脱口而出。
中年男子抬头瞥了眼前者，见对方一副初生牛犊的模样。
倒也不像是肚子里憋着坏水的东西，心中的戒备更松弛了一些。
琢磨着自己这几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男子不禁又长叹一声，摘下大黑边眼镜，揉了揉眼角，表情无奈道：
“唉，这事可就说来话长喽，厂里的效益一直不错是不假。
但刚刚你在门外，也看到墙上贴着的告示了。
今非昔比。
纺织厂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要怪啊，就只能怪我兢兢业业、谨小慎微的干了小二十年的厂长。
却在关键的时候胆大了一把，不小心中了他们的圈套，才让厂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