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巧了
“张叔，你跟我还有啥不好意思的，这不是拿我当外人了嘛？！对了，叔，您知道咱们泉城国营纺织厂在什么位置吗？”
顾江川琢磨着俩人的感情已经铺垫到位，便抛出了藏在自己心中的疑问，顺带着将两人的话题从送礼的事情上给绕了出来。
关于对泉城国营纺织厂的好奇心，是他今天上午，在来市刑侦队的路上，跟蹬三轮的大爷闲聊时给引出来的。
两人在聊到泉城市内比较有名的企业工厂的时候，三轮大爷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自觉的就说起了这事儿。
泉城国营纺织厂，在泉城市里，曾经也算是纺织行业里的龙头老大哥。
但今年夏天不知道是咋回事，就突然走到了要低价卖厂房抵债务的地步。
三轮大爷的小闺女，原先就是纺织厂的一名员工，现在就因为这个情况，成了下岗工人不说，厂子里还拖了两三个月的工资没给结清。
于是，这泉城国营纺织厂，就成了大爷心里头的一块烦心疙瘩，比起他在讲述其他企业工厂的时候，就多了点儿更为详细靠谱的消息。
九十年代的国营企业私有化改革的推进，算得上是一个时代的末路悲歌。
体制转变之初，对于当时的任何一个行业，都是一个近乎疯狂和野蛮的生长期。
在这个时候，还没有相关的法律和行业规范，大家都是在不断摸索和探险中，前进发展过来的，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只要个人行为不是特别过分，就可以用一些投机取巧的方式，借助一些行业内的制度漏洞，来获取更多的名气和财富。
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就有很大概率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尤其是那些在国有企业中工作的人，有渠道也有人脉，利用好自己在体制内的一切资源，就可以实现一个质的飞跃。
所以九十年代，有很多国营企业，都陆陆续续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变卖到了个人手中。
其中的变卖套路，也大多都是相近相似。
无非就是先把企业工厂搞垮，至少让财务账面上，看起来是资不抵债，经营困难。
然后企业的各级管理层，再因为这种现象，开个集体会议，大体走个流程过场，讨论一下企业未来的发展方向和出路。
会议最终达成统一意见，定下一个极低的市场价格，将企业对外变卖转让，并规定企业管理层人员有购买优先权。
随后再把企业的资产（如厂区土地、生产原材料等），抵押给银行获得一笔贷款。
继而，购买者再用这笔抵押贷款，通过正规途径，把企业合理合法的“买”下来，完成国有企业私有化的改制。
如此一来，由于先前企业内的老职工都已经被“剥离清算”，不良资产，也随之都被甩给了国家。
脱胎换骨后的企业，便可迅速重新恢复到生产盈利阶段。
与此同时，在媒体大肆宣传“改制成功”，“改制”救活了企业的氛围中，地方官媒还可借此机会，提高一下机构的公信力和威望。
但不管是利用了何种形式手段，走到末期，最终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
原管理层，一分钱不用花成就可以将国有企业纳入私囊，摇身一变，成为新的资本家。
而原国有企业的工人，则会沦为雇佣劳动者、小商小贩、手工业者，以及，靠低保为生的贫困者，等等等等。
更有甚者，则会为了基本生活保障，男为盗，女为娼……
这些都是在当时的年代中，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只不过，像泉城国营纺织厂，这种直接公开对外宣布低价贱卖的国有企业，并不多见。
除非是在企业的生产过程中，遇到了真正的经济困难，或是其他不可抗力的非人为外界因素。
否则，绝不会出现三轮大爷口中，这种对外公开宣示变卖出售厂房库存的情况。
因此，好奇心作祟的顾江川，便想趁着今天这个外出的机会，去泉城国营纺织厂走上一遭，了解一下现在的纺织厂内外，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但门卫老张，对顾江川心里的小九九，却是毫不知情。
他只是单纯的认为，顾江川去泉城国营纺织厂，无非就是要寻个什么亲戚朋友，见面叙旧罢了。
尤其是自己在收下了对方两包红塔山牌香烟的慰问后，老张便事无巨细的将有关纺织厂的大小信息，毫无保留的给对方讲述了一遍。
面对老张声情并茂的故事演讲，顾江川听得极为认真，不断点头惊异之余，还不忘在前者讲述到精彩处时，配合着对方的情绪波动，跟着一起唉声叹息，感叹两句。
一番闲扯下来。
顾江川想要了解的各方面信息，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
于是乎。
他又对着老张说了一些表达心中感激的客套话，便主动跟对方道了个别，从传达室中走了出来。
根据老张的描述，泉城国营纺织厂跟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如果步行前往，还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
所以，站在市刑侦队外的街道上，顾江川打算等一辆人力三轮车载自己过去。
正悠哉悠哉等车的工夫，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有些耳熟的嗓音：
“喂！这么巧啊，没想到咱们两个再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地方！”
听到招呼声，顾江川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却瞧见郑小虎手里叼着根半明半灭的香烟，此刻正从刑侦大队的院子里，一步三晃悠的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