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李瑶以为跟着周默能“混一顿大餐”，却没想到当了两天的司机兼勤杂工，最终一顿食堂的盒饭就把她打发了。用李佳来威胁周默都没有起到作用，她也只好认命了！
王法官把周默留下来，不仅仅是要请他吃顿饭的事儿，单纯的从他安排的就餐地点来看，周默也能想到，王法官找他一定是有别的安排。
果不其然，吃饭的时候，王法官向周默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意见。采访马红军本人，深挖一下他的心理变化。
贺欢这个案子是判决完了，马红军本人以及家属也没有起上诉。但李佳告他强奸的案子，还在侦查阶段。也就是说，马红军虽然身在高墙内，却还要等待另一次开庭。不过，下一次就不是在县城了，而是在案发地省城。
周默也曾经采访过犯人，只不过每一次采访的，都是即将刑满释放的人员。说白了，都是监狱管理人员特意挑选出来，从思想上已经改造的比较成功的那些服刑人员。所以，冠冕堂皇的话居多，真实感受很少。
这一次，王法官的建议，让周默有了新的想法。尤其是马红军刚刚被宣判，甚至还要等待下一次宣判，这个时候的马红军，应该是心理非常脆弱的时候。他觉得下午就得练习，争取明天就能对马红军进行采访。
不过，事情并没有想想象的那么简单。毕竟马红军只是这个案子结束了，另一个案子刚刚到检察院公诉阶段，理论上是不允许接见除了律师以外的人的。
最后还是王法官亲自担保，周默才得到了这一次来之不易的采访机会。不过，时间安排在了第三天的下午。
不过，这个临时安排，可苦了周默。原计划他和李瑶当天下午返回单位，晚上的节目由他。现在计划改变，他回不去了，只好让杨雪妮上，但庭审录音，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剪辑出来，然后传输回去。甚至连节目稿件都得写好，交给杨雪妮。才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周默和李瑶在这里又多住两天。好在周默没有再以“忆苦思甜”的借口，用面包片打发李瑶，这让李瑶心情好了不少。
趁着第二天的空档，周默打电话告诉林悦和杨雪妮，直播和上节目的时候做一下预热，周默就将面对利用谣言的手段，逼死花季少女的变态凶手马红军。
一切准备就绪，周默在王法官的帮助下，按照约定时间到了马红军所在的监狱。把相关证件留在了门岗，除了录音笔以外的所有金属物品都被暂时扣留了。就连李瑶脑袋上的一个金属发卡都不得不用一个皮筋套代替，也被留了下来。
再一次见到马红军，是在监狱方面安排的一个小房间里。除了双方坐着的椅子和一张简陋的木桌，就只有四个房角闪烁着红灯的监控摄像头。
“马红军，你还认识我吗？”坐定之后，周默直接打开了录音笔，然后一脸微笑的看着已经换了监服的马红军。
“你是？”马红军眯缝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周默，似乎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默，是一名记者。”周默很职业的说道。“接下来呢，我要问几个问题，就像聊天一样，不用紧张。”
“管教已经跟我说过了。”马红军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但我真的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你，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马红军，你在威胁贺欢，或者威胁李佳的时候，想到过有今天吗？”周默问题看上去带着情绪，实际上是在为后面的问题做铺垫。
“没有！”马红军回答的很干脆。“贺欢从小就自卑，胆小。我是在赌她不敢报警。李佳敢报警，我确实是没想到。”
“跟我说说你的家庭情况吧！”周默平静的问道，旁边的李瑶倒是露出了愤慨的表情。
“这好像和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马红军显然是不想说。
“其实这个问题我可以不问你！”周默淡淡的一笑。“我完全可以去庙山村采访，这个问题我问任何一个人，应该都能问出来。只不过，不知道真假而已。”
周默的意思很简单，我问你是给你留着面子呢，你要不说，我去村子里采访，那可就不一定问出点什么来了。
“好吧，我说！”马红军不笨，甚至可以说很聪明。他也知道，自己现在除了“任人宰割”以外，毫无选择。想明白了的马红军，索性来了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马红军在庙山村有让人羡慕的职业，也有造人妒忌的生活条件。唯一的遗憾是，现在快五十岁的人了，却没有自己的孩子。
6年前，他还是有孩子的。而且是儿女双全，几乎是村里家庭最高配的存在。那一年女儿9岁，儿子8岁，都在他所在的学校里读书。如果没有那一次学校组织的学生体检，或许到现在，他的家庭结构依旧没有变化。
很遗憾，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如果。学校给学生们体检结果很快出来了。马红军的一双儿女，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但是，看着女儿a型血，儿子b型血的结果，想想自己和妻子都是o型血，马红军抬头似乎看见了青青大草原。
谨慎起见，他还是选择和带着一双儿女去省城做了dna，等待结果的日子相当难熬，不仅着急看到结果，更重要的是，妻子带着一双儿女直接回了娘家。
马红军的妻子，准确的说是前妻并不是庙山村的人。等他拿着dna坚定结果，去找自己前妻的时候，他的前岳父转交给他一份离婚协议书，却没有见到他的前妻，和那曾经让人羡慕，现在却和自己没有一毛钱血缘关系的儿女。
从那天起，马红军的生活又增加了两件事儿，一是忍受着村里人的风言风语，另一件事儿，就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猜测谁是自己曾经那对儿女的亲生父亲。
他的一个怀疑对象，就是贺欢的爸爸，贺明。理由在他看来，相当的充分。李金兰，也就是贺欢的妈妈，贺明的妻子，是自己的初恋女友。李金兰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了马红军这件事儿，虽然他从来没有对外说过，可他不敢保证贺明不知道。
而且，贺明的血型就是a型。
让他倍感遗憾的是，这个时候，贺明早已经过时了，李金兰带着10岁的女儿相依为命，让他的“复仇计划”无处发泄。
不过，随着贺欢的年龄一天天长大，长相就像李金兰年轻时的时候复制下来的一样。马红军坐不住了，虽然他在两年前已经再婚，娶了一个离异没带孩子的女人，但他内心里“复仇”的想法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不但没有放弃，而且越来越强烈。
今年年初，机会终于来了。当初自己就被村里的流言蜚语压得喘不过来气，甚至一度产生过厌世轻声的想法。偶遇贺欢被人在音乐广场追了出去，再打听到李佳的“特殊职业”，“以牙还牙”的报复计划终于得以实施了。
马红军说这些的时候，非常的平静。周默一直没有打扰他，直到他讲完这个了同样来自“流言蜚语”造成的悲剧。
“马红军，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周默叹了口气。“你危险贺欢是出于报复，或者说出于当年的怀疑。那么，你又为什么盯上了李佳呢？仅仅是因为她从事着一个可以让你为所欲为的职业吗？”
“不，周记者。这是有原因的。”提到李佳，马红军的情绪明显激动了更多。“当年，那个女人带着孩子离开之后，在庙山村，我几乎成了所有人的笑柄。其实，这些我不能说我不介意，而是人家说的实话，我连狡辩的余地都没有。
“汪美玲，就是李佳他妈妈，当时却编造了另一个让我接受不了的谣言。”稍加停顿，马红军愤慨的回忆道。“她说我之所以戴绿帽子，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个男人，是一个无法满足女人要求的男人。你知道吗，周记者。要是按照她这么说的话，孩子不是我的，我早就应该知道。当时，很多人相信了她的话，看我的眼神儿也没变了。好像我就是一个心甘情愿“喜当爹”的人。”
“其实我当时也想过，像后来李金兰那样，直接找上门去问个明白，讨个说法。可是，她行，我不行。”见周默没有询问其他问题的意思，马红军继续说道。“我怕事情越描越黑，怕最后影响到我的工作……”
“马红军，你恨我吗？”采访的时间是有限定的，监狱方面一共就给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周默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适当的打断了马红军的话。
“我为什么要恨你？”马红军听到这个问题，显然一愣。
“我不想瞒你，在省城的公园里，打着电话转移你注意力，给警方创造抓你机会的那个人，就是我！”周默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马红军的脸上游走。
“哦……，我想起来了！”马红军苦笑了一声。“说不恨你是假的，可恨不恨能怎么样。周记者，我能提一个请求吗？”
“说说看！”周默点了点头，并没有选择答应或者不答应。
“我希望今天你采访的这些内容，不管在哪播出去，所有人的名字不用隐藏。我虽然已经进来了，也为我犯下的罪承担了后果，我会想让所有人知道真相。”马红军坚定的说道，眼睛里“仇恨”的目光不仅仅周默能看出来，连远在墙角上访的监控摄像头也“看”得一清二楚。
“很抱歉，这个我不能答应你！”周默摇了摇头。“是否播出姓名，这要看事情是否真实。相关问题，我们得征求案件的侦办方。”
周默再一次看了看时间，然后关掉了录音笔，交给了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瑶。然后抬头看着眼前已经被“自己编织的仇恨”蒙蔽了大脑的马红军，微笑着结束了这次采访。
周默和李瑶离开了监舍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监狱。他们采访的内容，要经过审查才能带走，这个过程比采访的时间还要长，他和李瑶只能在监狱方面安排的接待处等着。
“师父，刚才马红军说，他怀疑女儿是贺明亲生的，所以才报复。你问什么不问问他，儿子他怀疑是谁的。”等接待处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李瑶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种问题，他不提，我自然不会问。”周默解释道。“而且，咱们采访的时间有限。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必须让他多开口。像这种情绪本身不太稳定的采访对象，一旦他选择开口了，咱们就不要轻易的打断他的话。”
“嗯，那我明白了。”李瑶点了点头，不安分的小脑袋又转动了起来。“师父，你说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对于儿子的亲生父亲是谁，马红军也有怀疑对象。甚至已经把人家害了，事情没有被曝光，他就选择了不提。”
“你这个神奇的想法是从哪里借来的？快点还还回去！”周默看着自己这个脑洞大开的徒弟，简直哭笑不得。“好在你是跟我实习，咱们只管采访，不管破案。你要是跟着警察实习，估计早被开除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吧？”李瑶坚持自己的想法。“师父，我觉得这个事儿回头得跟警察说一下。万一呢，是不是？”
“有道理！回头你打电话告诉王警官一声呗。他要也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他就帮忙跟警察说一声！”周默直接“甩锅”了，他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李瑶做过多的争辩。
“师父，刚刚采访马红军，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点同情他。”李瑶再一次跳跃了自己的问题。“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意志不坚定？”
"这个不怪你，等你见多了，自然就习惯了！”周默这一次并没有责怪李瑶。“人之初，性本善，没有谁是天生的坏人。每个人的生活轨迹不同，遇到事情的想法自然也就不同。同在一个庙山村，贺欢遭遇了谣言攻击，选择了自杀；马红军被流言蜚语包围，却选择了报复。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个悲剧的产生，往往是因为另一个悲剧没有完美落幕而已。”
两个人足足等了两个小时，采访设备和他们的个人物品才由一个工作人员送还回来。和接待的工作人员道别之后，周默和李瑶终于离开了这个充满了“事故和故事”的地方。
上车以后，周默并没有着急开车，而是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开机。刚刚交给监狱的管理处了，自然也就关机了。
“叮咚！”周默刚要发动商务车，微信提示音响了。
“默哥，大伯家的堂姐来了，你看到消息，方便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微信消息来自佟千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