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感觉与知觉
出、 入 、息,这个修法,差不多有所成就的,这些祖师们,多半是带到修这个加行法而得成就的,很重要。那么后来发展成密宗所谓修气修脉,道家的这些修气功的发展,都是这个法门演变出来的,我们知道现在这个生命活到,这个生命只是两样东西组合的,一个是感觉,一个是知觉,感觉状态就是触法,触与受,知觉就是思与想。在佛学里头思想两个字有层次的差别。我们现在脑子里头,心里头,能够想的,这个叫做妄想。“思 ”不是这个想,想是很粗的,思是很细。譬如我们今天,天气冷了,大家出来忘记了戴帽子,然后坐在这里一边头发冷,一边想家里那个帽子放在什么地方,而这里还在听课,还在记录,还在想呢,那个心念,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那个是“思”。这几句古词念过的吧,总应该知道吧,你们这些小孩子的时候念古人的词没唸过啊,奇怪啰。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是古词哦,古人的词句、名句、名作,那么全首是:“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鉤,寂寞梧桐庭院锁深秋。”李后主的名句。“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次序是这样。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鉤,无言独上西楼,是第一句,次序(指点写黑板的同学写的次序)。大家都说李后主的词,那真是好啊。无言独上西楼,如果我常常跟同学们上文学的课,那讲法就不是这样的啊,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鉤,多美啊。文学就是文学,月如鉤,如果拿科学来研究啊,上半有弦,还是下半有弦?上半月的月亮还是一钩,下半月还是一钩,上半月的钩是怎么样,倒钩还是反钩?下半月是哪个钩,我们大家都活了二、三十岁,也看过好多次月亮,上半月的月亮同下半月的月亮,有什么不同?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一定没有注意,所以不是艺术家,也不是画家,也不是科学家,只有窝在家里讨一个太太,一个女的站在旁边看一条猪那个家,这个都不知道。我们上文学课讲个笑话,如果是:无言独上西楼,月如盤。一点味道都没有,那就不是文学境界了。十五的月亮像个盤子一样,那下一句不是“无言独上西楼,月如盤,红烧的面包吃不完”。那就不叫文学了,对不对?“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那个味道之好,好得个文学的味道。厦门城外普陀寺,这个味道不大够。好像那个红烧肉啊,发干了的火腿一样,味道不好。“姑苏城外寒山寺,”那就像苏州菜一样,又脆又嫩又温柔。这个文学境界就是那么不同。不是跟你们讲笑话,所以你们写一篇佛学的文章,写一封信不同。像我们这里有一位上海的女青年,写一本书叫做‘禅林漫步’,她的文学境界蛮高的,写得很有味道。我刚才在那里看到她,我说你带几本来没有?她只带了几本。我说多带点来啊。文学的修养,古代的高僧每一个文学都很高的。譬如……,又乱扯,扯到这里,想用功夫……没有关系,反正要睡觉了。唐代的高僧,这是你们同学啦,贯休禅师,那还得了。唐朝的名画十八罗汉,那个古怪的就是他画的。他是大和尚,诗好、文学好、画好。他在浙江,五代的时候。五代时候,浙江一个人,做盐贩出身,称王的叫钱镠。在杭州称王,所以叫越王。杭州西湖上那个越王庙还在,现在,现在不过变成财神庙了,另外一个东西。贯休禅师那个钱王是在浙江一带称王,这个钱镠父子,在江南称王,可是都很信佛,我们最有名的一位大师,禅净双修,又是禅宗悟道讲净土的,这是哪一位?宋朝,哪一位?都是你们老同学呀,永明寿禅师,就是钱镠的部下、将领,后来出家了就是大师。钱镠父子都很敬重他,贯休禅师那诗也好、画也好。有一天,钱镠请客,招待“政协委员”、“国大代表”、“立法院”,社会名流都来,把贯休也请来了。酒吃完了,饭吃完了,叫贯休写两句诗,贯休写诗给钱王,他是他护法大老板嘛。有权又有地位,也有钱,当然写啰。两句名诗“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那真是好,把当时他的钱王,这个越王的威风也写出来了,“满堂花醉三千客”,孟尝君门下三千翁,讲他的威风。这个威风“一剑光寒十四州”,好啊!大家全体叫好。这个和尚的名句,越王钱镠看了也叫好,不过拿到看,“一剑光寒十四州”,师父呀,可不可以改一下,他有野心哦,他想统一中国啊,只是在浙江称王,不干。但是不好讲的,看这个和尚师父“一剑光寒十四州”,师父呀,可不可以改一下,贯休禅师的文人的毛病,出家人修道的人毛病来了,习气来了。不改,不能改,你要怎么改。这两个字换一换好不好?怎么换?“一剑光寒四十州”,贯休和尚说“不改”,站起来走了。他想讨这个出家的师父一个口气,“一剑光寒四十州”,可以统一中国了。结果老师父只给他写“一剑光寒十四州”,只能偏向于东南一省了,这贯休禅师就走了,走了就走到四川,年纪也大了,那个时候,五代时代浙江是钱镠称王,四川是王建称王,王建,四川是王建称王。王建一听到唐宋时代一个和尚,一位高僧来了,那真是现在请到世界的权威的大科学家,比那个还要威风哦,不得了。然后他到了四川见王建,王建一听到贯休大师到了四川来,愿意住在……,也不要他海关报到,也不要办入境证,也不要什么入台证啊,返台证,都没有就赶快请进来,然后,师父呀,您的诗很高,那贯休的名句又来了,“一瓶一缽垂垂老,万水千山的的来。”就是他的名句。你看,这些同学们,这一边同这一边不同,好像文学都很有兴趣啊,一瓶一缽垂垂老,万水千山的的来。”所以贯休有一个外号叫的的和尚,就是这样来的。贯休禅师是个高僧、诗僧,画也好,诗也好,样样好。悟道没有呢?那就“莫知啊”,就不知道了。有一次,贯休禅师去看一个禅师,他就给这个禅师写了两句诗给他,“禅客相逢唯弹指”,大家都是参禅的人,彼此修道相逢这么一弹指,也不说话。“此心能有几人知”。换句话,明心见性悟道了有几个啊。这是我给他加注解,他的本句“禅客相逢唯弹指,此心能有几人知”。所以文学家的笔下,好像看起来大彻大悟,那个词章之美,文字之好,说的都差不多,其实都不差,差得太远了。文学跟禅分不开,可是差得太远。这位禅师一看,贯休这个禅师是……他晓得他没有悟道,他一看诗真好,好像大彻大悟了。很好,他说我问你,这个禅师是讲真实见地修持的,不跟他来谈文学。你这两句好得很啊,禅客相逢……此心能有几人知。我问你,这一边贯休老和尚说,“请问”。如何是此心呢?你说此心能有几人知。古文叫如何是此心,怎么叫作这个……这个心呢?贯休就愣住了,答不出来了,就愣在那里半天。这个禅师哈哈一笑,佛法你差得远了,他说你问我,贯休也同样问,如何是此心呢?能有几人知(禅师答)。进去了,还是他的话,到一个禅师手里用法就不同了。那看起来是悟道的话,此心能有几人知?这个禅师拿到手里就问他,如何是此心呢?他答不出来了。你问我吧,他问他,如何是此心?能有几人知,拂袖进去了。扯了半天,扯到文学上去,不能听啊,文学是魔障,不过希望你们要入魔,把文学搞好了嘛,佛法也就高明了,结果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佛法不能佛,结果学了半天都成了活佛,活佛啊,西藏话叫做“浮图克图”,糊里糊塗,那就糟了。所以要真正学好,文学也重要,佛法也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