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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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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车师傅一脚急刹车,车胎发出刺耳的尖叫,陈菲上半身惯性的向前扑倒,她本能的把手按到前排座椅上,才避免撞到头。

    “小兔崽子,不要命啦!”师傅摇下车窗后伸出脑袋骂了一句。

    陈菲向车窗外看去,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从车边跑走,其中一个边跑边扭头冲着司机吐出舌头。在他们后面几十米远的地方,有几栋矮楼,外面围着院墙,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东兴福利院几个大字。一个六十多岁保安赶忙从保安室里蹒跚的跑出来,把那两个小孩撵回了院内。

    陈菲付过车钱下车后径直走到保安室窗口前,这时几个小孩在离陈菲十几米远的地方聚在一起,看着陈菲窃窃私语。

    陈菲听见保安室木桌上一台收音机正播放着神舟六号上天的消息,而保安大爷正支起耳朵专心致志的听着。

    “大爷,我叫陈菲,我想找马主任。”

    “哦,来了啊,马主任跟我交代过了,他在右边那间办公室等你,二层二零二,去吧。”大爷指着右边的一栋三层建筑说。

    昨天夜里陈菲就和这位叫马富国的前福利院院长,也是现在的马主任打过电话,说明原委后,和她预想的一样,马主任告诉她没有杨晓芳的联系方式。但是确实有她刚来这里时办手续时留下的资料。听说是受曾经的捐赠者黎苇珍安排过来的人,便答应把资料给她看。

    陈菲在二零二室门前礼貌的敲了三下门。

    “请进!”一个洪亮的男音从门里传来。

    陈菲把门打开两尺宽,探出脑袋问道:“你好,请问是马主任吗?”

    “是我,你就是陈菲吧,快,请进、请进!”马主任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马主任身材魁梧,腰背挺得笔直。上身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绿色薄毛衣,下身穿着一条西裤,看面容大概只有五十多岁,而且面色红润,看起来很有精神,看样子应该常常锻炼,是个很自律的人。

    “来,你先坐。”陈菲进屋后马主任从角落搬来一把旋转式办公椅放到办公桌对面。

    随后马主任回到自己座位前,打开办公桌的抽屉,陈菲看见马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上面印着极品铁观音几个金黄色大字。陈菲忙说不用麻烦,但是马主任只是招呼她坐,手里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来,小心烫。”一阵忙活后,马主任把一杯纸杯装的铁观音放在陈菲面前,杯里的茶水正徐徐的往外冒着热气。

    “你还真是个有心人啊,居然能从黎老板那找到我这里来了。”

    “马主任你过奖了,其实也没费多大功夫。”陈菲笑呵呵的回答。

    “诶,我可不是在奉承你,告诉你,我在福利院工作这么久,以你这种身份来找人的我还是头一次见,真的是用心良苦啊。”

    “我也是突发奇想而已,你为了这些小朋友几十年如一日的付出,才真的值得我们这些小辈学习。”

    “哎,我自己也是从那个贫穷年代苦出来的孩子,父亲在被国民党抓了壮丁,死在战场上,妈也死得早,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成年后四处漂泊,很能了解那种无依无靠的滋味。后来赶上改革开放,做买卖赚了些钱,才在政府的资助下开办了这家福利院,算起来到现在也有二十二年咯。”

    “那些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们肯定很感谢您吧?”陈菲听到此处不由的敬佩起眼前这位老人。

    “哈哈,这个是,说来还真要感谢他们这些走出去的孩子,他们时不时的就给我们福利院捐款,有时专门抽时间还来看看我这个老院长,给我们带来点肉啊蔬菜啊,或者自己小孩穿过的旧衣服什么的。”马主任自豪的说。

    “那杨晓芳呢,她真的一次都没和您联系过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联系过。”马主任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

    “是吗,这样啊”

    “说起来她不回来也是正常的。”马主任的表情变了,他的眉毛皱起来,一边看着手中的雕花玻璃茶杯一边说道。

    “这是为什么?”陈菲不解的问道。

    “她是我开办福利院以后收入的第一批孤儿之一,那个时候我们才刚刚开张,没什么经验,人手也紧张,管理上很难做到面面俱到,而且那时候无家可归的小孩经历的苦是现在孩子无法想象的,而那些苦难的副作用就是让他们变得自私,对伤害他人没有什么道德负担。”

    “您的意思是说杨晓芳被其他孩子欺负了吗?”陈菲的手握紧了纸杯。

    “是啊,杨晓芳就成了被他们的欺负对象。那孩子一到孤儿院就表现的非常内向,几乎从来不会主动和周边的孩子玩。别的孩子都三五成群的到处调皮捣蛋,只有她一个人静静的站在一边看,要不然就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自己的手发呆。久而久之那些孩子就把她当成了异类,开始欺负她。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有几个小孩在一旁看着她窃窃私语,过了段时间就有护工向我报告说有小孩对她扔石头甚至吐口水,她也不知道不反抗,甚至也不知道哭,那些孩子就傻子傻子的骂她。”

    “那您肯定有帮助她吧?”

    “说来很惭愧,我们当时人手很有限,不可能全天候盯着她一个人,有护工在的时候那些孩子还知道收敛,可一放松警惕,那些孩子就又开始捉弄她,好像她成了孩子们的娱乐对象,甚至很多比她小的孩子都敢欺负她,我们也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处罚那些小孩,但是那些经历惯了人间冷暖的小孩根本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

    “居然会这样”陈菲小声的自言自语,心里不是滋味。

    “发展到后来,孩子们变本加厉,常常把她的鞋子藏起来,要不就是在她的书本上乱花。有一次护工报告说杨晓芳被一群大点的女孩子堵在厕所扇耳光,还好护工及时阻止了他们。”

    “真是太可怜了。”陈菲终于可以明白黎苇珍来这资助杨晓芳上学时她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了。

    “再后来,发生了一件最过分的事。”马主任双掌摩擦着茶杯,似乎还拿不定主义要不要说出后来发生的事。

    “告诉我吧,马主任,我想知道杨晓芳的过往,就算不是什么美好的事也没关系。”陈菲用真诚的眼神望着马主任。

    “好吧,我告诉你,后来两个最调皮的男孩不知道在哪里弄了两只老鼠,趁杨晓芳不在的时候偷偷放进了杨晓芳的被子里。那天晚上快熄灯的时候,我听到好长一声嘶声力竭的尖叫,叫的那个渗人啊,然后很多人都跟着尖叫起来。我当时正在办公室忙,听到叫声赶紧朝宿舍跑,等我冲进杨晓芳的寝室一看,妈呀,那场面不得了。杨晓芳呆呆的站在宿舍中间,身上沾着血点子,被护工从后面抱着,她手里面拿着外出郊游才带的贴水壶,上面也沾着血,她一动不动的,眼神也是木的,脑袋还不停的发抖,我第一感觉还以为她鬼上身了。和她同寝室的三个小女孩都吓的卷缩在墙角,地上也是血,我心想大事不妙,转头一看,一个男孩满头是血的坐在地上,一个社工赶紧帮他用毛巾捂着,男孩哎哟哎哟的一边哭一边叫,我赶紧亲自开车送他到医院,还好送到医院后医生说小孩没什么大碍。”

    陈菲用双手捂着嘴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把社工和小孩们叫过来问话,才了解当时的情况,原来那两个小孩把老鼠放进杨晓芳的被窝后就走了,晚上熄灯时又偷偷跑过来看好戏,结果当时杨晓芳就像疯了一样,一边不停的尖叫,一边揪住一个小孩,抄起水壶把他砸的头破血流。”

    “那后来呢,杨晓芳怎么样了?”陈菲小声的问,声音中带着颤抖。

    “哎,说来这件事也有好的一面,这件事以后,那群小兔崽子们就不怎么敢欺负杨晓芳了,一个二个都躲得远远的,最多在背后编排她的坏话,说她又疯又傻啥的。她呢也还是那样,不和别人说话,一直到走她都是这个状态。这件事以后政府给了我们一笔转款,用来改善福利院的管理,我们用这笔钱中的一部分多请了两个护工,还请了一个专业的儿童心里辅导员,情况就慢慢好起来了,说起来不知是不是还应该感谢杨晓芳呢。”校长一边苦笑着一边说。

    “对了,这是你要的杨晓芳的资料。”陈菲低头难过时马主任把一个黄皮纸制文件袋推到杨晓芳面前。

    “哦,太感谢您了马主任。”陈菲缓过神来,双手接过文件袋抱进怀里。

    “没什么,我也希望你能找到她,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马叔叔当时没照顾好她,请她多多原谅。”

    “马主任您别这样说,有这个地方有太多孩子是因为你才获得幸福的。”

    “你就别拍我马屁了,快到饭点了,走,跟我一起到食堂吃饭,待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会议室,那里安静,你在那再慢慢的看这些档案。”马主任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站起来对陈菲说道。陈菲推脱不过便客随主便的接受了院长的好意。

    陈菲推脱不过便客随主便的接受了院长的好意。饭后,马主任带陈菲来到会议室坐下,又给陈菲泡了杯茶后就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坐在三十平米左右的会议室里,陈菲抽出里面的纸张,翻看着杨晓芳的过去。会议室除了陈菲以外没有其他人,她能听见外面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第一张纸就是杨晓芳的入院申请表,上面贴着杨晓芳的两寸照片,稚嫩的脸上带着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眼神看起来有些空洞无神。

    陈菲看到申请人一栏上潦草的写着杨莉这个名字,身份是杨晓芳的三姨婆,但是那个年代没有手机一般人家也没有电话,所以只写着邮编和住址。父母一栏写着父杨宝庆因犯杀人罪入狱,但没有提到具体在哪里服刑,母黄丽君行踪不明,她们家的房子也已拍卖,拍卖的钱赔偿给了被害人。杨晓芳本人从一九八七年到一九九零年一共在福利院呆了三年多时间。

    档案上还记录了杨晓芳因被欺负而打破其他小孩子头的事情,陈菲算了下时间,应该是杨晓芳住进来一年半左右的事了,也就是说在这件事发生前她已经不声不响的忍耐了一年半,陈菲不知道杨晓芳是怎么做到的,如果换了自己肯定早就想出手段对付这帮小崽子了。

    档案上得到的信息不多,但至少把杨晓芳的三姑婆的十几年前的住所在具体在哪一条街都确定了,就算到地方找不到她本人,或许也能从她以前的邻居中获得一些信息。

    和马主任道别时,陈菲问起杨晓芳三姨婆的事。

    “这个女人当时把杨晓芳带来的时候对杨晓芳态度很不好,一直推推嚷嚷的,没一点好脸色,手续一办好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别说和杨晓芳道别了,看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而且杨晓芳在这里她也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们找到她和她沟通,想让她还是时不时来关心一下杨晓芳,那毕竟也是她亲戚啊,结果猜她怎么说,她说人既然已经送到你们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不管她的事了。哼,我是瞧不起这种人,别说同情心了,良心都丢了。”

    路过保安室的时候陈菲瞥见那位保安大爷依专心致志的听着收音机,此时收音机里放的是似乎是一出京剧,大爷双手抄在胸前,闭起双眼脑袋跟着收音机里的唱腔摇来晃去,好不自在,陈菲心想自己退休后是不是也是这样。

    时间转眼就来到下午,陈菲站在一间大概七十年代修建的老房子前,一进入这一片区域,附近的狗叫声就此起彼伏,这一片大概都是这样的老房子。和同学会那天路过的地方不同,这里房屋很密集,一个挨着一个排在狭窄的道路两旁,都是清一色的平房,房子外墙没有上墙灰,砖块裸露在外。屋外大都杂乱的摆放着捡来的办公椅,或者旧茶几等物,上面放着一些坛坛罐罐,要不就是打捆的旧报纸或者旧书之类的,俨然一副平民窟景象,外面还有一条大约四米宽的小河,河里扔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河水污秽不堪。

    这里离福利院不远,坐出租也就是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到平民窟外面时师傅不愿意再继续往里走,说是里面路又窄又不好走。陈菲只能在外面下车自己找,差不多在里面弯弯绕绕的找了二十分钟,最后还是通过不停的向当地居民问路才找到这位杨晓芳三姨婆的房子。

    陈菲上前敲门,连敲几下后无人回应,大概是听到敲门声,一个老头从旁边的小屋里出来凑到她面前,好奇的看着陈菲。

    “大爷,请问杨莉是住在这里吗?”

    “她们家是在这,你找她做啥?”老头说完朝地上吐了口痰。

    “我是她一个远房亲戚,来找她有点事,我待会儿再来。”陈菲看见这个老大爷穿的邋里邋遢,胡子看来也是很久不剃,说话时从嘴里散发出一股叶子烟混合着白酒的味道,熏得陈菲头昏脑涨,胃里一阵翻腾,便随便撒了个谎,没有多作解释,站到老人看不到的拐角等着,虽然刚才的老人让她感到厌恶,但是陈菲还是为找到了杨莉娟的现住址感到高兴。

    陈菲看看四周,到处都是乱糟糟脏兮兮的,有些地方还弥漫着一股尿骚味。这里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她只希望杨莉能早点回来。

    周围的居民一次次经过陈菲身边,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陈菲,让陈菲越来越不自在,她以冷漠的目光回击。每次有年老的女人走过杨莉娟的房子时陈菲都希望那个人掏出钥匙打开门。

    陈菲拿出手机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自己也已经在这里站了将近半个小时,陈菲无奈的叹了口气,左右甩了甩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就在这是陈菲看见一个身形佝偻,披着军大衣,带着口罩的妇女背着一个竹背篓向杨莉娟的房子走去,陈菲看着那个妇女离房子越来越近,最后当老人的背影停在门前,把手进衣兜里好像要掏钥匙时,陈菲激动的忍不住从嘴里发出一声“yes!”

    陈菲赶忙走上前去,此时妇女已经进门,把背篓放在脚边后拉了一下门边的开关,屋里的灯亮起来,她正要转身关门,就看见陈菲向她走来。

    “你有什么事?”妇女警惕的问,不知是感冒了还是嗓子不好,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好,请问是杨莉女士吗?”陈菲走到门口问。

    妇女闻言,似乎放松了一些警惕,她没有再理会陈菲,而是从背篓里提出一瓶用大号百事可乐瓶装的透明液体,走到木桌前,拿起桌上的铁水壶,把可乐瓶里的水灌进水壶,然后把水壶放到小小的炉灶旁。

    “她死了好几年了,你找她做啥?”妇女背对陈菲自顾自的做完这些事,许久才回答。

    “她死了哦,抱歉,那你是?”

    “我是她女儿,你到底有什么事?”妇女说完咳嗽了两声。

    “我想问一下你关于你表侄女的事情,我是她初中同学。”陈菲稍微向门里走了两步,便看见屋里乱糟糟的,几十个塑料瓶子堆在房间一角,和一颗发蔫的白菜放在一起,两张木凳随意的摆放在一张布满灰尘桌子旁,旁边一双穿旧的劳保鞋和雨鞋上面都粘着不少干掉的泥巴,一张瘸了一条腿的床下面垫着两块砖。粘着蜘蛛丝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屋后的窗户关着,屋里充斥着一股废品收购站的酸臭味。

    “表侄女,表侄女”妇女思索着。

    “这没有这个人,我早就和她们家没有来往了,出去,你出去!”没想到这位妇女突然激动起来,一边喊一边推搡陈菲,可能过于激动导致身体发热,还没来得及把陈菲推出门,妇女又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陈菲见状一时不知所措,本想辩解,突然灵机一动,从衣兜里摸出两张一百元人民币,递到妇女眼前。妇女看见钱也停止了咳嗽,只是按着胸口大口喘气,抬眼看了看陈菲,接着又低头盯着钞票看。

    “我是杨晓芳初中时的好朋友,我这次来没有恶意,就是想问问杨晓芳的事。您是她的表姑,孝敬一下您也是应该的。”

    “那你想问什么?”妇女一把抓过陈菲手中的钞票问道。此时周边的邻居们听到声音,都探出头来观望。“先进来再说,”妇女发现自己正在被街坊们围观,便把陈菲让进屋内,然后关上门。

    妇女摘下口罩,陈菲看见面前这个女人一脸憔悴,目测年龄大概五十岁左右,眼窝深陷,凌乱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写满了生活的沧桑,陈菲猜测她的实际年龄应该要比看起来小一些。

    妇女拿起桌上的搪瓷杯,揭开盖子灌了一口水,接着拿起旁边发黄的不知是用什么布料改成的抹布,在一张凳子上随意擦了擦,然后端到陈菲面前,示意她坐下。

    “请问您贵姓?”陈菲看着妇女端来的凳子,犹豫了一秒后还是坐下了。

    “我叫周桂芬。”妇女走到炉灶旁,用靠在炉灶上的铁钳从炉灶后面的阴影中夹起一块蜂窝煤放进炉灶中。

    “请问您还和您表侄女有联系吗?”

    “没有,自从我妈那年帮她办完转学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我不知道她在那。”

    “我明白,那您和她父亲还有来往吗?”

    “我怎么可能还和那烂个人来往?他害我害的还不够惨吗?”周桂芬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耐烦。

    “诶,她不是您表哥吗?为什么这么说?”陈菲这时想起在福利院看到过杨晓芳的父亲犯了杀人重罪。

    周桂芬把把水壶放到点燃的炉灶上,然后走到窗前拉开拉扣打开窗户,陈菲的视线跟随在杨桂芬身上,不远处就是另一间屋子的后墙,一股冷风吹进屋内,气体交换让屋里的怪味散去一些,陈菲感觉好受了一些。

    “那个烂人,不好好工作,在外面混社会,老婆受不了他就跟人跑了。后来还和人打架,失手把人家杀了,他进监狱是活该,但是他进去以后就常常有收债的人来我们家闹事,我们才知道那家伙在外面欠了不少钱。”周桂芬咳嗽了两声,赶忙又喝了一口水。

    “你想问杨晓芳的事,我告诉你,他爸平时自己都不管女儿,出了事就好意思把杨晓芳这个小丫头托付给我妈,那时候追债的隔段时间就来一次,隔段时间就来一次,把我们家折腾的鸡犬不鸣,周围的邻居都看我们笑话,都是这个狗东西害的。”周桂芬说到激动处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个人确实不是东西,但是她女儿也很可怜啊。”

    “可怜?谁可怜我啊?本来我许了房婚事,虽然对方也不是啥有钱人家,但是至少可以结婚生子本本分分过日子,但就是因为那狗东西在外面鬼混欠了一屁股债,那些社会上的人天天来闹,说我们收养了杨晓芳这个小东西,父债子偿,她们家的也应该我们来还,把男方给吓跑了,然后我们家就出名了,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再也没有人愿意给我们家说媒了。”

    “那你们应该搬家啊,不然在这里会一直没完没了的。”陈菲叹了口气,不由得感叹世态炎凉。

    “搬!能搬到哪去?我爸死得早,我和我妈两个人本来就不富裕,还多了一张嘴,能有间房子住就不错了,后来我妈实在受不了,说干脆把这赔钱货送给那些人抵债算了。”

    “啊?这”陈菲发出一声惊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桂芬看懂了陈菲的意思,朝她摆了一下手。

    “我没让,一来我怕万一到时候事情败露会有麻烦,这毕竟这是犯法的事情,二来这个丫头再怎么说大小也是亲戚,虽然他爸不是东西,但是小孩是无辜的啊。”

    “所以你们就把她送到福利院去了吗?”

    “对,那时候世道不好,我奶奶生了我妈又三个都是女的,我二姨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大姨大姨父也死得早,杨晓芳她们家平时也不走动,出了事,女方就找不到人了,她那边的亲戚的也都躲着,大姨父当年还是个倒插门,一个人来我们家,也没有什么亲戚,杨晓芳她爸出事后就剩我们家还稍微近一点,所以我们要送也没地方送,后来我和我妈到处打听,才知道东林开了了家福利院,就把那个丫头送过去了,就那样那些追债的还缠了我们家小半年!你说,这一家子瘟神谁惹得起?”周桂芬一边咳嗽一边说。

    陈菲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边她对杨桂芬把杨晓芳称之为瘟神以及她们不负责任的把杨晓芳送到福利院的行为感到很不满,但是也同情周桂芬一家人的遭遇,是啊,谁也没有义务养别人家的孩子啊,而且虽然那个孩子没有恶意,但还是给她们一家还带来了不小的灾难,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后来听说她被送到东林中学去读书了,我之所以知道杨晓芳被一个有钱人家出钱帮忙,让她上中学,还是那个学校的校长来我们家,说杨晓芳把钱匀给我们一部分,但我心想这点钱也不够补偿我们前几年受的委屈啊。”周桂芬继续说道。

    “那您知道她转学她转学到哪里了吗?”陈菲不想再听周桂芬诉苦,便插嘴问道。

    “我也不清楚,后来过了两年,大概是九二年大概十月份左右的时候,校长又来我们家找我妈,那个时候我常常外出打零工,校长来的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妈把杨晓芳从学校接走了,没告诉校长,所以他就专门过来问这事。我妈说杨晓芳不读了,校长也是没有办法,只有把我妈叫去给杨晓芳办退学,后来我妈回来的时候还给了我五百块钱,说是校长退给我们的学杂费,其实我妈把钱给我的时候我就猜到这个老太婆自己也肯定留了一部分,后来我还听说她和别人一起炒股,还赔了不少钱。我也不好说她,对自己的女儿都这样。再后来我也稍微过问了一下杨晓芳的事,就听我妈说她把杨晓芳过继到一个富裕点的人家去了,好像在那边读书,学费生活费什么的不用愁了。”

    “您知道她被送到哪户人家去了吗?”陈菲只关心杨晓芳的下落。

    “不知道,没问,问这个干什么,我想起她们一家人就烦。她以后怎么样和我无关!”周桂芬顿了顿又说:“我妈只说是被一家有钱人家收养了,具体是哪我就不知道了。”

    “那您知道杨宝庆现在在哪个监狱服刑吗?”陈菲失望的皱起眉头,又想起另一个突破口。

    “那个混账好像一直在南山坡监狱,怎么你还想去找他问?”

    “嗯!”陈菲坚定的点了一下头。

    “你这是为什么啊?”杨桂芬无法理解。

    “大人再混账,小孩也是无罪的,她是我初中的好朋友,她人很好,我想找到她。”陈菲双眼盯着周桂芬的眼睛说。

    “哼,好,不错,那祝你早点实现愿望。”周桂芬用玩味的表情的看着陈菲,一边笑着一边点头说。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谢谢你。”周桂芬一边说一边抖落着陈菲给她的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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