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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同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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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的空气已经开始变得寒冷,就算是中午也感觉不到多少温暖,尤其灰蒙蒙的天空还飘着小雨,冰冷的雨点消磨着人们的热情。所以就算是周末,在这高楼林立左右的步行街上,行人也寥寥无几。周围的商铺老板们大都坐在暖炉前取暖,也有少数站在自己店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望着灰色的天空。而那些摆地摊的小摊贩们则大多在撑起的大伞下和相邻的摊主聊天,而那些没有人陪着聊天的,就用空洞而茫然的眼神眼神看着面前的道路。

    陈菲撑着伞独自走在这条陌生又熟悉的街上,雨点打在蓝色雨伞上噼啪作响。她身穿黑色高领风衣,右手挎着一个黑色皮包。陈菲低着头,俊俏的脸上面无表情,如同麻木的人偶一般快步走在青石板上,丝毫没有重游童年故土时应有的怀念和兴奋之情。

    这个小镇叫作东兴县,是陈菲十五岁前生活的城市,她的故乡。之所以大老远坐长途车从自己现在生活的x市回来这里,是因为一个星期前陈菲接到初中同学刘斌的电话,邀请她参加初中的同学会。不过从天气来看今天不是举行聚会的好日子。

    本来陈菲从来对同学会这种事情不是太感兴趣,她不是一个太喜欢热闹的人,而且陈菲认为所谓同学会只是一群许久没见的人炫耀自己现在的成功或者相互吹捧而已。但或许是因为陈菲现在正好需要一个散散心的机会,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半年了,她想转换一下心情。或许见一见新的人,听一听新的事就会变的开心一些也说不定。而且刘斌说人不多,只有七八个人,不会是什么大场面。

    并且似乎在初中久远的记忆中,也有陈菲想要见的人,但是由于过了太久,在人生的坎坎坷坷中,记忆已经模糊的让她想不起这个人或者这些人是谁了。

    陈菲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了一眼和自己心情一样的天空,从包里掏出半年前买的摩托罗拉v3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五十,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陈菲有一种想要掉头往回走的冲动,参加什么同学会不是个好主意,陈菲心里想着。

    最终陈菲还是强迫自己走到目的地前,一个叫杀牛汤的火锅店,火锅店的外墙面被涂成了鲜红色,窗户则是复古七十年代农村风格。里面大约二十几个桌位只有三桌坐着客人。这也难怪,本来中午吃火锅的人不会太多,而且这糟糕的天气恐怕也打消了不少人出门挥霍的欲望。

    刚踏进大门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服务员便迎了上来,“小姐请问几位。”

    “刘斌定的位置。”陈菲面无表情的说。

    服务员将陈菲带到一个包间门口。陈菲深吸了一口气后推开门,本来喧闹的谈笑声戛然而止,人们齐刷刷的望向门口,大家脸上都带着迎接惊喜的表情,陈菲环视了一圈,里面一共七人,七张脸没能勾起了她对初中生活的半点回忆。

    “陈菲!”坐在最右边,身穿紫色长裙,脸上浓妆艳抹的女人一看到陈菲就从座位上刷的站起来,尖叫着向陈菲跑去,热情的一把抱住陈菲。陈菲愕然的看着在坐的人。女人拥抱完后拉着她的双手一脸激动的说:“我是孙红梅啊,初中时我们关系可是很不错的,你忘啦?”

    这时一个身影移动在她身边用洪亮的声音说道:“陈菲,你真的是贵人多忘事,亏的我们红梅还一直惦记你怎么还没来。”陈菲转过头,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身着一套笔挺的深蓝色西服,英俊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看起来意气风发。

    “刘斌,打电话叫你来参加同学会的那位。”刘斌见陈菲仍然愣愣的看着他,便拍了下胸脯说道。

    “哦~”陈菲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真是好久不见啊。”接着又转头对孙红梅说:“红梅你这丫头还是那么漂亮啊。”

    “嘿嘿,多谢夸奖,你也越来越有气质了”

    但其实陈菲说话时还在回忆这个叫孙红梅的人当年与自己有多少交集。

    “大家好久不见。”陈菲看向桌前五张带着笑容的脸,也努力憋出开朗的笑容。

    “是啊,是好久不见哦,你这个班上数一数二的美女怕是把我们都忘了吧”当中一个戴着鸭舌帽,面容消瘦的男人开玩笑的说道。

    一旁坐着的人随即起哄。“就是,这么多年都都不联系我们一下,肯定在哪发财了,不记得我们这些老同学了。”

    “诶,别为难人家女孩子了。”刘斌说,“来,重新认识一下。”他伸出手开始介绍。中学时调皮捣蛋的张晨、常常迟到,不太爱说话的薛雷、偷看女厕所差点背开除的张一健、现在已经当上博士的王霞、还有在本地当警察的陈汉。在介绍陈汉的时候菲把视线稍微下移了一下,似乎本能的不太喜欢这个人。

    陈菲一一回应后入座,男人们坐在一边,三个女孩子坐在一起。寒暄过后服务员开始上菜,锅里也开始翻腾。因为是中午,所以大家都没有点烈性酒,八个人叫了一件啤酒,只有王霞不顾大家反对点了瓶豆奶。

    大家开始聊起往昔,并一次次举杯相庆。随着空啤酒瓶的增多,气氛逐渐热烈起来,什么这个人追求过谁,那个人考试作弊被抓,谁的成绩优秀的让人嫉妒,诸如此类的话。甚至孙红梅还大声爆料陈汉还给陈菲写过情书。听到这个消息众人大声起哄,陈菲默默的低下头,没有心情回应。

    “什么时候,我自己怎么不知道!?”陈汉闻言惊讶的大声反驳。

    “我都看见了,就在放学的路上,想起来没?”

    “没有!”陈汉大声否认,同时拼命摇着头。

    就这样,随着几杯啤酒下肚,陈菲听着这些过往,也开始逐渐融入其中,加入到热烈的讨论中,看来这个同学会似乎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虚伪。

    “那一健还在开出租吗?”喝的最多以至于红了脖子的刘斌问道。

    “是啊,还是老样子,十年如一日啊,像我们这种没本事的人只能烧骨油赚钱了,哪像你们一个个大博士大经理的,惭愧啊。”

    “凭自己的努力踏踏实实赚钱,有什么不好?”陈菲一边盯着着自己面前的玻璃制啤酒专用杯。一边用食指抚摸着它,一边缓缓的说道。

    一旁的张晨看着大家大声说“诶,同学们,这个小菲同学今天这情绪不对啊,怎么感觉有点那什么忧郁?对,忧郁。”

    “是啊,小菲,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不开心,没事吧?”孙红梅关切的问,王霞在一旁点着头。

    “是不是遇上哪个负心汉了,跟哥说,哥几个帮你教训他狗日的!”

    “没有,就是最近加班太多所以精神不太好。”陈菲憋出一个微笑。

    刘斌似乎有些醉了,鼓着发直的双眼对陈菲说:“陈菲,你要相信,能做同学就是缘分,这么多年过来其实谁也谁也没有真正忘了谁,有什么难处说出来,老同学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绝对帮你!”

    “真的没什么,你们不用管我,还是继续说说当年的事吧。”陈菲克制着情绪,试图努力阻止焦点转移到到自己身上,可是一时间想不出任何话题,只能假装不在意的要夹飘在锅里,已经被烫卷的黄喉。

    这时一旁的陈汉开口道:“你们这帮老爷们儿就不要为难人家女孩子啦,谁还没点儿自己的难处和隐私嘛,何必刨根问底呢?”说完眼睛看着陈菲,好像在观察她的表情。

    陈菲本能的低下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这时一直少言寡语的薛雷转移了话题:“你们还记得杨晓芳吗?”

    “杨晓芳”陈菲下意识的放下筷子,默念了一句,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哦!杨晓芳啊,我记得她我记得她!”脸上泛起红晕的孙红梅咋咋呼呼的接话道:“你一提我就想起来了,有一次我作业没写完,想找她借作业抄一下,结果她死活不肯借给我,最后我和她差点吵起来,我对她的印象蛮深的。”

    王霞接着说:“是啊,刚开始的时候,我记得她是个很随和的人,后来不知怎么的,变得死硬死硬的,班上没几个同学待见她。”

    “对对对,好像大家后来就都不怎么理她了,然后有一天,好像是第二学期期末的时候,那个杨晓芳啊,好像发疯了一样,突然在课堂上尖叫起来,哎妈呀,把自己的书啊本子啊都撕了,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把全班都吓了一跳!”张一健绘声绘色的说完后,所有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纷纷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

    “诶,你是怎么想起她来了?”

    “我就是记得这件事,觉得很奇怪,所以随口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薛雷笑着回答。

    陈菲感到自己心跳加速,手用力的捏住面前一张用过的纸巾,陷入了回忆之中。

    这时张晨说:“我记得陈菲和她是同桌,好像关系处的还不错的样子,这事她应该最清楚啊。”

    “是吗?小菲,你知道杨晓芳怎么了吗小菲?”陈菲似乎没听见刘斌叫她,头也不抬一下。孙红梅用肩膀撞了她一下,“小菲,又想什么呢,你知道那天是怎么回事吗?”

    “啊?”陈菲从回忆中苏醒,愣了愣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吧,她本来就有点怪怪的,我也不是很懂她。”

    “是吗?”孙红梅露出失望的神情。

    “那后来呢,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

    “后来听说她好像转学了,反正初三就没见到人了,然后就不知道了。”

    “不会吧,没人知道?”

    “我是不知道,我记得我初三转到别的班去了。”张一健回答。

    “你这个八卦王都没一点小道消息?”刘斌又看向孙红梅。

    到了初三大家都忙着升学的最后冲刺,哪有心情管别人啊。”

    “就你?还冲刺?你是忙着早恋吧?”

    “嘿,我初三的时候还是很有紧迫感的好不好?你以为像你啊,天天只知道上游戏厅打游戏,逃课的时候比上课的时候还多,你跟游戏厅老板都比跟老师熟。”孙红梅反驳张一健。

    大家哈哈大笑,话题似乎被重新引向了愉快的初中生活。只有陈菲仍然陷入对杨晓芳的回忆中。

    从杀牛汤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结账的时候刘斌仗义的说是他找大家来的,所以该由他来卖单。但几乎所有人都提议aa制,只有张一健和张晨在一旁抽烟不说话。争执不下时陈汉掏出钱包,从中抽出一张钞票递给服务员,看表情似乎很坚决。众人纷纷效仿,刘斌争执不过,只得同意。

    此时雨已经停了,不过大街上仍然湿漉漉的,不时有雨滴从屋檐和树枝上落下,十一月的冷风吹在大家的脸上,不过对于微醺的人来说,却有种惬意的感觉,似乎只有陈菲的心情被不散的阴云压迫着。

    “接下来进行第二个项目,我们回去初中的学校转一圈,一起去缅怀那逝去的青春!”刘斌兴致高昂的说。

    “对啊,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去学校看看吧。”薛雷抖落了一下自己的挎包后说道,但他的声音不大,吐字也有些含糊,以至于大部分人没有听清。

    “哥们儿你还行吧,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喝点茶醒醒酒先?”张晨看着刘斌通红的脸颊问。

    “是啊,看你都摇摇晃晃的了。”

    “嗨,没事,我喝酒就脸红,这点酒跟以前和客户应酬的时候相比算不了什么,走吧,同学们,咋们回学校报个到。”

    “好吧,反正学校也离这不远,既然是同学会,都到这了不回去看看反而有点不像话,我投赞成票。”王霞听了刘斌的话也想回去看看,其他同学也都来了兴致。

    陈菲她们就读的中学名字叫东林中学,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座小县城以前叫作东林县,县里的居民和其他地方相比不算富裕。但后来在这里发现了煤矿,几年后煤矿产业日渐发达,县名就被县领导们改名为东兴县,大有复兴崛起之意。而如今这个学校则和东林县这个地名一起被掩埋在了历史中。

    在去学校的一路上陈菲都在默默的回忆往事,原来杨晓芳就是她在这次同学会中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不过她并没有来。她和杨晓芳的关系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只是还不错的同桌而已,她们曾是最好的朋友。

    陈菲从踏入中学生活后不久的一次课间,杨晓芳主动过来和自己搭话,用谦卑的口气向自己请教学习上的事。陈菲本着同学相互关心的传统帮助了她,杨晓芳的朴素让陈菲很快喜欢上这个女孩,没过多久便逐渐和这个女孩逐渐亲密起来,中学期间她们一起去看过电影,一起去逛过公园,甚至陈菲还邀约过对方来家里做客。两人常常吐露自己心中的秘密给对方,是属于那种把对方视为知己视的那种朋友,简直可以用闺中密友来形容。

    但后来呢,杨晓芳后来怎么样了呢,她现在还好吗?“那个杨晓芳啊,好像发疯了一样,突然在课堂上大吼大叫了起来,哎妈呀,把自己的书啊本子啊都撕了”。想起张一健的话,陈菲不由得心中一紧。

    几人有说有笑,陈菲也不时搭上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以免再因太过沉默而被关注,她们走过两条较为繁华的大街,在一个转角走进一条小巷,再随着小巷一路走,走着走着,景色便不同了。脚下的道路开始变成土路,虽说平整,但和刚才的石板路无法相比,而且由于刚下过雨,所以泥泞不堪。分布路两边都是零零散散的砖瓦平房,房子盖得有大有小,有些房子有两层,看起来算是这里的大户人家了。

    大部分人家房前都有一小块菜地,门上还挂着各种腊肉香肠以及风干的萝卜之类的食物。有几家砖瓦房冒着烟,一位穿着朴素的老人正在自己的院子前踩易拉罐,他身后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叫声。不远处则是大片的菜地。

    “是这里啊,好怀念啊,以前我家就住从那边的房子里,可惜现在已经拆了。”孙红梅一边小心翼翼的躲开脚下的水坑一边指着不远处的山坡兴奋的说。

    “是啊,这里的以前好多这种小平房的,附近还有个菜市场,但是现在都拆了。这么多年好多地方都变得面目全非,刘斌你是怎么一下就找到这条道的?你不是一直在外地吗?”走到前面昂首观望的陈汉转过头看着刘斌问。

    “我之所以联系你们,就是因为前段时间回东林,哦不,东兴谈个业务,办完正事后一时兴起想回咱们的母校看看,东找西找才找到这儿,去学校逛过之后就想你们这些老同学了,所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找到你们几位,于是就有了今天。”刘斌把手臂用力搭在陈汉肩膀上。

    陈菲看着周围的景象,想起十多年前自己也曾无数次往返与脚下的这条小路,有时和同学一起,有时一个人,有时杨晓芳也会陪自己走一段看来学校就在前面不远的拐角处了。

    大家继续往前走,不久就走到一个大约六米宽的岔路口前,岔口是一个向上的坡道,坡道两边都是茂密的树木,一直延伸进去。这条道周围没有人家,道路上熙熙攘攘的长着杂草,比刚才的乡间小路更加泥泞,似乎很久没有人走过的样子,在阴暗的天色下这条路看起来很荒凉且阴森。孙红梅不禁打了个寒掺,一把挽住陈菲的肩膀,王霞则紧挨在当警察的陈汉身边。陈菲看到如此景象也有些发毛。

    “同学们请看!”刘斌指着右上方,众人纷纷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道路远端的茂密树林中冒出一个白色的大楼,楼顶上用红色油漆写着‘天道酬勤’四个大字。

    七个人在坡道上走了足足五分钟,终于到达了这个记录他们青春悲喜的地方:东林中学。几人都气喘吁吁,肥胖的薛雷更是半蹲着把双手杵在双膝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陈菲看着她们曾经就读的学校,一道锈迹斑斑的黑漆铁栅栏门中间用铁链挂着一道同样斑驳的大锁,大门上方的青黑色石顶上还刻着东林中学几个字,两边曾经白色的墙面已经变成青灰色,长满青苔,不少地方的墙皮都脱落了,露出里面的橘黄色砖块,墙角杂草丛生。从正面看过去可以看见曾经的教师办公楼和操场。操场靠里面一点的主席台上,那根铝合金旗杆仍然竖立在那里,但是已不见上面的国旗飘扬。一只白色的野猫站在路中间,看到有人来了,一蹬腿便跳进草丛中,没了踪影。看到曾经的学校变成现在这样大家心里免不了一阵唏嘘,感慨物是人非。

    张晨上前用力拉了拉生锈的铁门,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虽然铁门已有相当的年龄,但是想用人力赤手空拳打开是很难的,如果用蛮力或工具强行破坏,谁也不敢保证铁门会不会轰然倒塌,造成安全事故。而就算把两扇门中间的缝隙拉到最大,也不够一个脑袋穿过,更不用说薛雷那臃肿的身躯。

    “现在怎么办,走了那么久,总不能在外面看一眼就回去吧?”张晨回头看着大家说道。

    “正门走不了,各位这边请。”刘斌像电视剧里店小二一样对着大家自己向左手边做了个里面请的姿势。大家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百多米远临近拐角的地方有一处墙壁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不知在何时塌了,露出一个两米宽的缺口。

    大家来到缺口前,只见这个这里也布满了半米高的野草,但是不难跨越。于是五个男生先进去,三个女生随后,由于孙红梅的长裙不方便,便走在最后面,在两个女生的搀扶下孙红梅才艰难的跨进去。

    进去后首先面对的是一个两层高的建筑,这是学校唯一的宿舍,东林中学的宿舍是部分教师和学生共住的,一层住女生,二层住男生。由于在这就读的大多是本地人的子女,老师大都也是本地教职工。只有少数外地来的学生和老师需要住宿,所以不需要修建太大的地方。

    他们绕到宿舍前面,整个学校一览无余。不远的地方就是刚才的大门,大门坐边的小屋就是门卫室。右边便是自行车棚,不过一半已经塌了下来,上面的砖瓦掉落一地。

    而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长方形操场,那是他们做课间操和娱乐的地方,操场虽然不大,但是左右两边却也各布置了一个足球球门,每逢课间的时候孩子们常常在这踢球,虽然是非常简陋的场地,但对于当时的孩子们来说,也已足够让他们在此挥洒汗水和青春了。操场后面有一个高台,那便是主席台。从前他们所有人都在这对着方随风飘扬的国旗宣誓敬礼。

    操场两边分别竖立着一栋教学楼。左边的教学楼叫第一教学楼,有三层高,是一二年级所在,最上层是一二年级教师办公室。到了初三,为了让学生们更专注于学习,能够顺利升学,便会让他们搬到右边的第二教学楼学习。第二教学楼分两层,依然是上面办公室,下面教室。而学校学生常常维持在四百人左右,一个班则是四十人左右。

    正对面就是行政办公楼了,说是行政办公楼,其实也只有两层,学校领导和老师们只在第二层办公,一楼则充当仓库和杂物间,放着体育用品和一些用坏的或多余的桌子凳子之类的杂物。

    行政办公楼左边有一间小屋,小屋外面有一个四周用钢管撑起来的大棚子,棚子下面摆着十几张大桌子,桌子散落着不少木凳。那里是学校的食堂,陈菲记得她们这些学生中在此吃饭的人不算多,因为很多不富裕或是习惯节俭的家庭都是让子女自己的带饭,那些学生在吃午饭的时候都是从自己课桌第二层里拿出饭盒,里面装着冰凉的馒头或是米饭,配上青菜或是咸菜再加上少量的肉丝肉片便是一顿午饭。不过倒是晚上常有一些三年级自习的同学在此处吃饭。

    办公楼的右边有三张石头制成的兵兵球桌和一架单双杠。这里是孩子们第二娱乐场所。

    天渐渐放晴了,太阳终于从乌云的拥抱中挣脱出来。阳光洒在几人脸上,陈菲感到一股暖流覆盖皮肤。不由的生出一种温馨惬意的感觉。似乎是老天特意为这几个从远方赶来探望这位‘孤独老人’的有心人而准备的回礼。

    “这学校真小啊” 。在踏过野草丛生的操场时,王霞叹息着说道。

    “是啊,没办法现在的中学相比了,动不动十几栋楼上千学生。”张子健接话道。

    “我的意思是,小时候总感觉这学校好大,足够让我们到处疯到处玩,现在再看,还不如一个居民小区大。”

    是啊,经过这么多年的经历和成长,在工作和生活中早就见过太多的高楼大厦和人潮汹涌。再加上社会日星月异的发展,记忆中原本很高的楼,很大的广场,现在看来也不足为奇了,陈菲想着。

    “这里空了这么多年怎么没人来投资搞建设呢?”左顾右盼的张一健开口问到。

    “这里地势崎岖,前不靠山后不靠水,搞基建的成本很大,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有开发商看上这片地方。”住在本地的陈汉回答说。

    众人直径走到第一教学楼前时,走在后面的薛雷从挎包中不紧不慢的拿出一个照相机,摆弄了一下后放到眼前。对着面前的教学楼按下快门后薛雷又转身对着操场拍摄。随着相机“咔嚓咔嚓”的发出声响,大家都回过头来看着他。

    “薛雷你有这玩意儿早拿出来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呢?来,给我拍一张。”刘斌看着薛雷手中的相机说道。

    刘斌在教学楼前摆了一个庄重的造型后薛雷按下了快门。随后孙红梅拉着陈菲和王霞也拍了一张。

    薛雷看了看照相机的屏幕后对大家说:“我建议待会在学校门口大家来一张集体照,如何?”

    “这主意不错,薛雷你现在的工作是摄影师吗?”陈汉看着薛雷问。

    “算不上什么摄影师,只是帮游客拍点风景照赚点小钱。”

    “你这家伙也算是在搞艺术了吧?得叫你一声薛大师咯。”刘斌用调侃的语气对薛雷说。

    “别挖苦我了,哪能和你这个大经理比啊,不说这个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教学楼里面虽然昏暗,不过好在有阳光从破碎的窗户射进来,依然可以勉强看清脚下的道路。陈汉从自己的衣兜里摸出一个强光手电筒,走在最前面。

    张晨见状调侃道:“你们警察是不是像电视里演的一样走哪都带着手电筒之类的工具,到地方“咔一下亮起来?”陈汉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回头傻笑了一下。

    各班门前钉着一个铁牌,上面写着班级名称,不过现在已经锈迹斑斑,看不清了。不过在场的人大都记得自己班级的具体位置。他们的班级是三班,在过道的最里面,大家小心翼翼的走过满是灰尘和玻璃渣的过道。

    一楼光线昏暗,陈菲他们不打算进漆黑的教室细看,在从外面略带伤感的看了一眼一年级三班教室后便从旁边的楼梯踏上二楼,准备到二年级的教室看看。上楼的时候大家都排着队,陈汉打头,孙红梅垫后,每个人都走在楼梯的最中间,都想离锈满是灰尘扶手和的布满青苔墙壁远点。

    来到二年级三班的教室里,陈菲四处环顾,这里的光线比一楼要亮得多,课桌椅状况也比其他班级好一些,至少看起来较为整齐,教室两端的黑板也好好的挂在墙上,没有掉下来砸在地上。土黄色防腐漆漆过的木质讲台也静静的立在那里,除了有些脱漆以外还算完好,看来因为楼层的关系这里受人为破坏因素最少。

    孙红梅顾不得地面的灰尘,一蹦一跳的跑到从讲台数下来弟三排靠窗的桌子前,兴奋的告诉大家她以前坐在这。

    张一健凝视着教室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那是他这个常年让老师烦心的学生的位置。张晨看着苦笑的张一健哈哈大笑。这一刻似乎每个人都在找自己当年的座位,借此来缅怀那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岁月。只有薛雷拿着相机到处咔咔拍照。

    陈菲默默的看着第三排靠门边的座位,两张桌椅并排而立。此时一个模糊的画面浮现在陈菲脑中:在喧闹教室中,她和同桌杨晓芳挨着吃午饭,杨晓芳侧过头向她憨厚的傻笑着,嘴角上挂着馒头渣,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她的那张老实的脸在灰尘中青涩的让人心疼。

    一年级的时候陈菲和杨晓芳两人便是好友,但成为同桌是第二年的事情。二年级的时候班级重新调整座位,她们两个便被安排坐在一起。她靠墙而杨晓芳靠过道。陈菲依稀记得为这事是因为那天她和杨晓芳都高兴的不得了。

    陈菲走到她和杨晓芳的座位前,用左手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桌面,同时轻轻叫了一声“晓芳”。手指划过桌面时陈菲发现平滑的桌面上有一些小小的凹陷。再看向手指时却发现手指上全是灰,她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赶紧嫌弃的拍手打掉灰尘。再看向桌面时,陈菲发现那些凹陷原来是一些浅浅的刻痕。她定睛看去,上面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朋友。陈菲又忽然回忆起了什么。年幼的自己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杨晓芳在自己课桌上用折叠式削笔刀用力的刻着什么,杨晓芳忽然转过头对她说话,但是她记不起来说的是什么。

    陈菲的回忆被一声尖叫打断,叫声是孙红梅发出来的。陈菲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看着孙红梅的方向。只见一只黑猫从孙红梅身旁的一张课桌的夹层里风一样的窜出来落到地面上,然后后腿一蹬跳上窗台,穿过破碎的窗户后沿着窗台跑掉了。

    孙红梅一边死死盯着黑猫离开的方向,一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陈菲这才发现铺满灰尘的地面上点缀着不少梅花印,看来这里是野猫们的家园。正在和孙红梅聊天的王霞和张晨也同样被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黑猫吓的愣在原地,而其余的人则被孙红梅的叫声吓到。

    孙红梅被吓得不轻,几人下楼梯时孙红梅不停的咒骂着那只黑猫。

    “以前读书的时候,学校里常常闹耗子,现在闹猫了,难怪一只耗子都没看到。”王霞笑着说。

    在午后的阳光中几个人东逛逛西逛逛,时间很快到了下午四点过。此时刘斌提议校园之旅到此结束,大家再一起找个地方吃个晚饭,这次同学会就算是功德圆满。这时陈菲想起了什么,找了个借口让大家再去食堂转转。说是想怀念一下当年上晚自习前在此一边看书一边吃饭的情景。

    食堂里面一片破败景象,用来吃饭的木桌桌角上大都端挂着蜘蛛网。有好几张木桌已经撑不住岁月的侵蚀趴了下去,凳子也是东倒西歪。食堂厨师做菜的那间厨房现在看起来阴森森的。大家在食堂前议论着,只有陈菲趁大家不注意绕过厨房,溜到厨房背面的空地上,这里才是她的目的地。

    食堂除了吃饭时间和准备饭菜的时间以外很少有人会来,而食堂背后是学校后墙,其中的空间可以停下一辆轿车。于是当年陈菲和杨晓芳两个不喜欢吵闹的人就把那当成了秘密基地,时不时来这聊天玩耍,或是午休时自带小凳来这看看书。

    陈菲走进这个迷你的小巷子,这个小小的空间倒是没怎么变,只是多了些杂草。一株开满桃花的桃树长在背靠墙角的位置。一颗桃树出现在这里虽然有些突兀,但是散落的花瓣在树下铺成的粉红色地毯却让陈菲感到十分惬意,她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个奇幻的场景。陈菲记得以前这里没有树,不过年代久远,无人打理的地方长出杂草和树并不奇怪。陈菲扫视着这个地方,灰白的墙壁,红砖砌成的小屋后墙,脑海中浮现出她和杨晓芳在此看书打闹的情景。

    这时陈菲又想起了什么,突然看向食堂后墙左边下方一个接近地面的地方。她快步向那走去,伸出手在墙上试探性的乱摸。很快她就找对了地方。只见墙上有半块砖并没有和其他砖一样用水泥坚固的粘在一起,只是松动嵌在里面。当年她和杨晓芳在此偷闲时无意间发现了这块松动的砖,用力一抽就能把砖抽出来,里面竟然有一本字典大小的空间。

    从此两人便把这个小洞当成一个储物间,最开始的时候陈菲常常把一些自家的花生蚕豆或是各种糖果用纸包了放进去,再把那块砖放回原位。中午或课间两人便可以边吃边玩。到后来更是把课堂上折的纸船纸鹤什么的小玩意或是外面摘的小花都放进去。

    陈菲回忆起有一次她早上上课时偷偷拿了杨晓芳的一支钢笔,趁着课间的时候把钢笔放在这个洞里面。杨晓芳以为丢了,唉声叹气了大半天,委屈巴巴的差点哭出来,陈菲还憋着笑帮她一起到处找。当中午午休时杨晓芳在这个小洞里找到笔的时候却瞥见陈菲在一旁捂着嘴坏笑,两人便追逐打闹着跑了半个操场,陈菲在前面一边笑一边跑,杨晓芳在后面尖叫着追赶,最后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陈菲想到这里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陈菲用手去掰那半块砖,想看看里会不会还留着一些记载美好回忆的东西。只轻轻一用力一掰,砖块便被掰了出来。陈菲歪着脑袋吃力的看着里面,只见里面放着一本破旧的黑色皮质封面的小本子。本子大约一指厚,手掌大小,下面还压着一些发黄的信封,陈菲一把把本子和信封拿出来,再看时洞里已然是空无一物。她好奇的看着手中的东西,先翻开那个小本子,一看才知道原来那是杨晓芳的笔记本,用来做学习笔记或是写写画画的。翻了几页,上面都是用铅笔记录的数学公式和语文课文的读后感,字很秀气,虽然笔记幼嫩,但可以看出记的很认真。有些地方画有花朵小猫等涂鸦,有几页还夹着风干的花瓣,不过时间太久,已经看不出花瓣原来的颜色。

    陈菲正的翻着,突然一张照片从中掉出来,飘落在地上。陈菲忙弯腰捡起照片,定睛看着。照片的内容是一个居民楼前并排站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她们手牵着手。左边那个女孩穿着粉红色碎花裙,绑着麻花辫,长着一张瓜子脸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是个美人胚子。而右边的女孩梳着双马尾,上身穿着米色背心,下身穿着墨绿色短裤。穿着虽然略显土气,但是却昂着头,脸上挂着天真而灿烂的笑容。长相虽然比较平凡,但表情却很真诚。

    陈菲会心的微笑着,她想起来这张已经褪色的照片是她和杨晓芳的合照,双马尾的女孩便是杨晓芳。看着背景陈菲回忆起来,这张照片应该是陈菲父亲在自家门口用父亲的那台老相机帮她们照的。看到模糊记忆中杨晓芳重新出现在眼前,陈菲内心激动,回忆再一次浮上心头。

    在陈菲的印象里,杨晓芳和她在一起时总是能露出开朗的笑容。当她考试考砸了的时候在一旁安慰她,当她父母为她买了双新鞋时在一旁为她高兴。甚至一次杨晓芳为了捡回打到树上的羽毛球爬上树却不小心掉下来时,陈菲以为杨晓芳要哭了,却见杨晓芳拍拍屁股站起来,她撅着身子,一只手扶着树一只手揉着摔疼的屁股,对陈菲眯起眼睛露出一副滑稽的表情,喊了一声:“哎呦~”。话说陈菲好像一次也没有见过杨晓芳哭泣。陈菲把照片嵌回笔记本中,继续往后翻,看来都是学习的笔记。

    陈菲一页一页的慢慢翻着,突然她瞪大双眼,因为她翻到的一页上面没有笔记或是涂鸦,只写着几个大字“绝不原谅你”。字迹潦草歪斜,完全没有刚才的秀气,而且笔把纸都戳破了,看来写的时候很用力。字迹下面有几滴液体滴在上 面的留下的痕迹。再向后面翻便没了内容,看来这是这本笔记本有记录的最后一页。

    陈菲惊讶之余,又回想起中午饭局上张子健的话,不禁感到一阵揪心。陈菲能想到的是这本笔记最后一页的记录时间可能离杨晓芳在课堂上大闹的时间不远。她双手紧握着信封和笔记本。紧闭双眼集中注意力,努力的在大脑深处不断搜索着,试图回忆起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杨晓芳如此难过,以至于在课堂上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

    “好漂亮的桃花树啊。”就在陈菲思考时,陈汉出现在她身后打断了她,虽然陈汉声音不大,但是还是吓了她一哆嗦,陈菲赶紧回过头。

    “原来你在这啊,你还好吧?”

    “还好,我想到处看看。”陈菲微笑着对着陈汉说。

    “哦,这样啊。”陈汉把视线聚焦到陈菲手里的信封和本子上。

    “哦,这是我当年在这里藏的小秘密。”见陈汉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陈菲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回答道。

    “是不想被其他人知道吗?”

    “是啊,至少现在还不想。”陈菲看着陈汉的双眼,带着祈求的目光说到,随即把信和笔记本都装进包里。

    “理解,没问题。”陈汉爽朗的回答道。

    “走吧,差不多该离开了。”说完陈菲便抬脚往外走,在和陈汉擦身而过时,陈汉开口到:“你还在意你上司何超的事情吗?”

    陈菲闻言一愣,刷的一下转过头问:“你你怎么知道?”

    “哦,别误会,我读警校时的同事刚好在x市工作,刚好聊起过。”

    “不是,那件事早就过去了,我真的只是这段时间太累了而已,谢谢你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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