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转学生
星期一，周璟在四班拐角站了好一阵子。
储铃就坐在窗边，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抄着黑板上的白色粉笔字。
远远看着储铃和站在她身旁完全不同。她身上散发出的气质严肃又疏离，像是在宣告“非志同道合者切勿接近”。
平日里的储铃独来独往，从没提起过其他伙伴。能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绝不是刻意算计而来的，该是储铃主动卸下心防才能让她们接近吧。
只有最亲近人才能伤害到她，而周璟正是罪魁祸首。
周璟下定决心敲响玻璃窗。
“怎么了？”储铃左手随意地拉开窗，眼睛还盯在黑板上。
“对不起，我来是为了跟你道歉的。”
储铃这才转过头来，“为什么道歉？”
“为我妈妈说的话向你道歉。”
“那些话是你妈妈说的又不是你说的。”同样的话，不同于满悦的洒脱，储铃的语气里还是有埋怨。
“如果当时我能义无反顾地阻止就好了。真的很对不起，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和你站在一边。”
储铃抿着嘴，似乎有些动摇。周璟立马从身后拿出周杰伦的专辑，放到储铃手里。“这张专辑当作是我赔的不是。”
储铃两手捧着cd，拇指摩挲着封面。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张专辑。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礼物我不能收。”储铃将专辑还给周璟，“一码归一码，没必要为了道歉特意买礼物给我。”
“为什么？”周璟不解道。
“我妈说了，拿人手短。我要是收了礼物就不得不答应送礼之人提出的要求。再说了，要是每一次闹别扭都习惯性地买贵重礼物赔罪，你还不得破产啊？所以，这事对你，对我，都不好。”
周璟点点头，她明白储铃的意思。“但这cd是专门为你买的，你不要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呀。”
储铃眼睛盯着cd，左手抠着右手的指甲，没有说话。这是她在犹豫。
于是周璟佯装要走，说：“如果你不要，我就送给别人了。”
“哎哎哎，别啊。”储铃立马起身，单手撑在窗台上将cd抢了过来，“给别人多浪费啊，还不如给我。”
“那你不生气了？”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本来也没特别生气。我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找你把话说清楚，没想到还是你先来了。一向被动的小璟主动向我示好，怎么说也是我比较开心呀。”储铃将专辑捧到高处，指着封面说道：“瞧见没，周董的眼睛在看着我呢。”
“是呀，他在看我们储铃是多么的善解人意。”
“就你嘴甜。”储铃戳了一下周璟的肩，“对了，你知道我们班来了个转学生吗？”
“是谁？”
“池岷，据说在日本长大的。”
“日本人？”
“不是，是在日本长大的中国人，现在回国内生活。”储铃指了指第四组最后一排的男生，“喏，就是他。”
名叫池岷的男生背挺得很直，双手轻轻搭在桌面上，像是在认真地看书。
“花泽类头诶。”周璟说。
“什么？”
“热播剧《流星花园》的f4里有个男生叫花泽类，留的就是这种半长不长，有点蓬松的头发。”
“我习惯了早睡，没看过这部偶像剧。”
“改天你来我家，大家一起看啊。”周璟说完，意识到有哪里不对，改口道：“不过你应该不会想要来我家了。”
“怎么会呢。”储铃拉起周璟的手，“小璟，你听好，你和你的母亲是不一样的。我在意的是你对我的态度。无论你母亲说什么，都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周璟回握住储铃的手，眼眶湿润了。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不仅拥有满悦，还获得了储铃这个好朋友。她们正直，勇敢，善良，并且一心一意为她好。
“下节课把满悦也叫过来？”储铃提议。
“让我看看花泽类在哪？”满悦一脚踏进四班教室，左顾右盼。
“最后一排，看起来很安静的那位。”储铃伸手给满悦指认。
“脸不像，倒是那个不知道在忧郁什么的劲儿挺像的。”
周璟在一旁憋笑。她觉得满悦的形容很准确。如果这世上有丁香一样的女子，池岷就是那丁香一般结着愁怨的男孩。
阳光的照映下，话题中的男主角捧着书，神色淡淡的，眉头舒展。
“你说他在看什么呢，他不是日本来的吗，能看懂吗？”满悦耸动肩膀，仿佛在替他闷得慌。“这风格倒是跟小璟挺像的，一坐就是一上午，也不怕屁股硌得慌。”
“你别碰着谁就给谁牵红线。”储铃拍了下满悦的肩膀，“这世间被你生造出来的冤案可太多了。”
男生寻着声音望了过来，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哟，被发现了。”满悦朝男生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要干嘛？”周璟差点被满悦吓死，好端端招惹一个陌生人做什么？
“hello，howareyounicetomeetyou”满悦把脑子里记得的英语都使出来了。
“人家是日本来的，又不是美国来的，你讲什么英文。”储铃说。
“英语是国际通用语，日本不应该属于国际之一吗？”满悦振振有词。
“你好。”男生开口说话了。
“什么嘛，原来会说中文啊。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你叫啥，为什么来中国，你刚在那看什么看得那么起劲，你看得懂吗？”满悦噼里啪啦问了一堆问题。
男生摇摇头，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一点点，听不懂。”
满悦叹了口气，“你说话怎么大喘气啊，早说嘛，浪费我口水。”
周璟拉着满悦，说：“不要那么苛刻嘛。人家才转学过来没多久，哪能那么快掌握中文的用法。”
“你好，我是池岷。”池岷向周璟伸出了手。
储铃的眉毛提得老高了。她跟满悦对看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信息——这俩有戏。
“你好，我叫周璟。”周璟礼貌地回握。
“我们还要自我介绍吗，还是只认识小璟就好了？”储铃说。
“我知道你，储铃。”池岷转身看满悦，“请问你的名字是？”
“本姑娘姓满名悦，满意的满，愉悦的悦，如假包换的满悦是也。”满悦神气地做了个亮相。
池岷微笑着一一辨认道：“周璟，储铃，满悦，我记住了。”
放学的时候满恪和崇明也来到四班，一行人将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哥，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外国人。”
“是在日本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中国人。”站在最后的周璟纠正道。
“有意思吧？”满悦用手肘顶了顶满恪的腰。
“哎哟，轻点，痛死我了。”满恪朝右侧挤了挤，差点绊倒站在一边的崇明。“抱歉啊，不小心。”
崇明顶着一张黑脸，“哼”了一声。
“语言不通，我们到底要怎么跟他交流啊？”满悦问哥哥。
“连比划带猜，也差不多了吧？叫出来吃个饭，联络一下感情怎么样？”说完，满恪扭头看崇明，“你舅舅家不是开了间东北饺子馆吗，咱们去那吃怎么样？”
“好呀好呀，人多最热闹了。”没等崇明答话，满悦已经应承了下来。崇明只好点头。
“你看满悦和满恪，兴奋得跟个什么似的。”储铃和周璟站在一起偷乐。
“他们兄妹性格比较开朗，最喜欢交朋友了。”周璟记得小学的时候满悦和满恪逮着个同学就喜欢称兄道弟的。一学期下来整个年级都是他们的兄弟姐妹。
“你就这么惯着他们？”
“我哪管得住他们呀。这高兴起来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拉都拉不住。”
“其实有个性格不一样的朋友也挺好，大家可以互补。”储铃表示很羡慕。
“我们大家都是朋友，都能互补。”周璟拉起储铃的手，一路走一路晃悠。
“听说上礼拜你们班辩论赛拿了第一？”
“嗯，多亏了迟老师的指导，发挥的还可以。”储铃将周璟的手抛得老高，在下落的时候稳稳接住。“我正想跟你说呢，迟老师跟我道歉了。”
“道歉？”周璟惊讶道。她从没见过老师跟学生道歉的。不高高在上的还是老师吗？
储铃点头，“他说不应该体罚学生。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知道了我当时没有冒犯他的意思。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去体罚学生是不对的。”
“看来迟老师挺特别的。”周璟赞许道，“他不像其他老师那么有架子。”
“我倒觉得很正常。如果‘做错了事就该道歉’是大家认同的规则，那么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应该遵守。
“说得对，”周璟止不住地点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挺配的。”
“说什么呢？”储铃轻轻推了下周璟的手臂，“我怎么觉得你跟满悦学坏了？”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好姐妹的八卦呢？”周璟食指转着圈，振振有词。
“这年龄差距也太大了，况且他还是老师。”储铃说。
“迟老师大学毕业就来我们学校了，现在也就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吧。”
“足足比我大了这么多。”储铃两根食指搭在一起，做了个“十”的手势。
“鲁迅先生还比许广平女士大十七岁呢。”
“连这个你也知道？有学问的八卦真可怕。”储铃感叹。
“过奖过奖。”
“我看你的脸皮也变厚了。”储铃伸手就要戳周璟的腰，周璟边笑边躲。
东北饺子馆，六个人围聚在木质的大圆桌上，大眼瞪小眼。
率先忍受不了沉默的是满恪。他咳嗽一声，问道：“大家互相都认识吧？”
满悦瞪了一眼哥哥，“瞧你这开场开的，真有水平。一路上大家话聊了那么多，有什么不认识的。”
满恪像秀自家小孩似的，拽过池岷的胳膊说：“来，给大家表演个认人名。”
“我的老天鹅，向来只见过报菜名的，还从没听过报人名的。”
“就是没听过才让你开开眼嘛。”满恪挑挑眉毛，示意池岷可以开始了。
“储铃，周璟，满悦，崇明，池岷，满恪。”池岷流利地背出了六个人的名字。
但愿不是满恪逼着他硬背下来的。周璟和储铃对视了一眼，无奈地笑了。
“照我说，面对中文不太好的朋友，大家应该轮流给予帮助和指导。”满恪提议。
“具体怎么个指导法？”满悦问道。
“个人有个人的方法嘛。大家各显神通，最后能教会池岷就行。”满恪看着饺子一碟碟上桌，赶忙招呼大家趁热吃。
“好吃吗？”满恪问池岷。
池岷嘴里还塞着饺子，只能拼命点头表示好吃。
“那当然，这里头有不少我妈包的饺子呢。”崇明把饺子递给满悦，“你吃这碟，这样式肯定是我妈做的。”
满悦接过碟子一看，好家伙，那饺子一个比两个大。
“阿姨包的饺子向来是这么……魁梧吗？”满悦震惊了。
“那倒没有”，崇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跟她说你来了，她才特意包那么大个的。”
周璟掐着大腿，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吃完饺子，大家三三两两走在马路边上。崇明和满悦走在最前面，满恪和池岷在中间，储铃和周璟殿后。
“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街上传来汽车的警报声。
“你说究竟是‘倒车，请注意’还是‘请注意，倒车’？”不用说，这问题只有满悦问得出来。
“应该是‘请注意，倒车’吧？”崇明说，“我们再仔细听听看？”
于是两个人站在小汽车旁边，听着提示音反复播放，边听边手舞足蹈地讨论起来。其他人只好站在后方等他们把实验做完。
满恪瞟了妹妹和崇明一眼，对着池岷指指脑袋，“看吧，这俩人脑瓜傻到一块儿去了，居然还能互通。所以，你可别打我妹的主意啊。”
池岷摆摆手表示听不懂。
“哎哟，就是，”满恪两手相对，大拇指点了点，然后指着池岷比了个叉。意思是——他俩好，你别插手。
池岷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赶忙比了个ok。
“天天这么交流也忒累了，我看还得从拼音教起。改天我弄张汉语拼音表过来。”满恪拍了拍池岷的肩膀，说：“哥们儿别怕，包教包会。”
周璟听罢耸了耸肩，她有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