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回溯（五）
大学时，因为喜欢海洋，他考到了邻省的师范大学，毕业后怀揣着一腔热血，留在了邻省的高中教书。
工作后他的人生也算是一帆风顺，出色的教学能力和与人为善的性格，让许多长辈和学生都很喜欢他。
他送走了三届学生，看着那些孩子朝着他们的梦想奔去，而他也成为了一个有资历的老师，有更强的能力教好学生，一切都很平稳的进行着。
但美好的事物总要被打碎才会让人刻骨铭心。
那只是一个平常的下午，陈清秋照旧走在木槿花开放的街道上，看着满天的晚霞，慢悠悠地走回家。
但他看到了他的学生，一个叫张诗琪的女孩子，神色慌张地从对面的街道跑了过去，身后追着几个男生。
陈清秋很快反应过来，他追了上去，救下了被逼到巷子中，差点被猥亵的张诗琪，并帮她报了警。
陈清秋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可几天后，他成为了猥亵者。
被她救下的张诗琪哭着在媒体面前揭露他的罪行，他的其他学生帮助她发声，说陈清秋平时就对张诗琪有不正当的行为。
陈清秋站在电视前，眼神充满不解。
他什么时候猥亵了自己的学生，又在什么时候对张诗琪行为不正。
但他有没有罪，并不由他决定。
那些从未发生的事成为了别人嘴中的铁证如山，他以往的温和善良成为了证明他虚伪的镣铐。
陈清秋拒不认罪，但被判定有罪。
他去找了张诗琪，张诗琪闪烁其词，只说愿意谅解他，因此他能够免于处罚。
旁人都在劝他，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可作为一个老师，那些指控已经让他死亡。
少年时的梦想是他脚下的砖石，背着他一步步向上攀爬，而今一朝楼倾。
陈清秋不愿意接受，他不肯承认自己有罪，于是坚持上诉，无论被驳回多少次也不愿放弃。
校长找到他，让他放弃，不要再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他说陈清秋得罪了上面的人，那些人让他有罪他就是有罪的，这样坚持下去只会得到更糟的结果。
陈清秋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并非是他做错了什么，只是他得罪了谁。
原来真相只是如此的简单。
认定他有罪的人比他更清楚他的无罪。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痛恨，即使他被人人喊打，活得像下水道的老鼠时，他也从未如此恨过。
陈清秋甚至开始怀疑，他做的那一切有意义吗？他应该救下张诗琪吗？
但那些怀疑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在漫长的时间里，他周围许多人都在向他证明那一切是有意义的，陈清秋做不到不能因为某个人而将他们否定。
可他依旧无法放弃，他无颜见他的父母，便一个人在那座城市里挣扎，丢掉了工作，近乎穷困潦倒。
或许是上面那些人真的被他弄得烦了，在一个风很温柔的夜里，陈清秋被打断了一条腿。
他终于离开了那座城市。
——
“我并没有对他们妥协，只是不得不先活下去。”陈清秋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瘸腿上，突然有些嘲讽地笑了一声，而后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那些冤屈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永远无法结痂。
“我不知道这需要多久的时间，但无论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我一定要看到自己的清白。”
阿丑跪坐在陈清秋的面前，牙齿渐渐咬紧，声音有些颤抖，说道：“他们该死，我要杀了他们！”
陈清秋被阿丑充满恨意的声音吸引，他看着阿丑眼中疯狂的恨意，目光怔愣了一秒，说道：“我将这些事告诉你的目的并非是想让你帮我报仇，只是因为你愿意相信我。”
“可是我想给老师报仇。”阿丑往前挪了几步，离陈清秋更近。
“不，你不用这样。”陈清秋摇了摇头，“这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有关。”阿丑抬起头仰视着陈清秋，她的眼角滑下了两滴泪，散落的头发滑到两侧。
“我喜欢你，老师。”
阿丑在陈清秋的目光中看到了震惊，他往回退了几步，远离了阿丑。
而后发生的事都在阿丑的预料中，陈清秋拒绝了她，知道了那些信都出自阿丑的手，并且开始不断地疏远他。
他是不可触碰的月亮。
但她还是想靠近他一些，至少在他离开村子之前，能够多看几眼她的月亮。
村中的小孩不懂事，在听到陈清秋的流言蜚语后，在路上遇到陈清秋时总会骂他，更有甚者会向陈清秋丢石子，这并不好，但阿丑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能够走在陈清秋的身边。
她不是要去触碰月亮，她只是要保护他。
其实到底如何，只有阿丑心中清楚。
她真的不想触碰月亮吗？
她想的。
因此在得知关于陈清秋的流言时，她甚至有过几分隐秘的庆幸，仿佛这样自己就可以更近一步。
可就像她自己写下的那些信，月亮永远都是月亮，从不会因为谁而暗淡。
他越温柔善良，就衬得她越卑劣阴暗，就越让她知道她所在的脏污泥洼与他有多遥远。
后来的某天，陈清秋收到了城里的消息，张诗琪翻供了，他有机会洗清冤屈了。
那是阿丑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如此欢畅的笑意，笑到眼泪盈满眼眶，不像以前的笑总是掺着忧愁与无奈。
阿丑替他开心。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人爱着月亮，她的爱太过渺小，即使将爱意送达，也在无数的星辰中黯然失色。
秋天渐渐过去，天气越发冷了，万佛庙上的山峰上积了一层白雪。
阿丑再次进了山，她顺着石崖的缝隙向上攀爬，终于爬到了山顶，看到了山峰的皑皑白雪。
温柔的月光洒落在雪上，阿丑怔怔地看着映着月光的雪，而后伸手捧起了一把雪，像是捧起了月亮。
阿丑将那些雪放在衣兜里，在爬下山峰后立刻将那些雪拿了出来捧到手中，月光再次落在雪上。
她就那样捧着月亮，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去。
她的手被冻得通红，可雪还是在不断地融化，雪水顺着她的手往下掉落。
到山脚时，最后的一点雪消失在阿丑手心，连带着那些月光。
阿丑抬起头，伸出僵硬的手，远远地碰了碰月亮。
她回家写下了最后一封信，但那封信并未送到陈清秋的手里。
他还是发现了这个村子有多脏，但阿丑深知他不可能救下那些女孩，她第一次对他恶语相向，而后看着陈清秋失望地离开。
——
回溯到这里戛然而止。
阿丑眼中的蓝色微光渐渐淡去，于柚柚收回了爪子，专注地看着阿丑的亡魂，声音稚嫩却满是认真，对她说道：
“你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
阿丑的动作异常缓慢，像是被定格了动作，她缓缓地转过了头，看向于柚柚。
于柚柚看了她几秒，目光悠远沉静，一字一句道：
“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无论你回去多少次，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阿丑的身体渐渐抽动起来，眼中掉下了一颗猩红的泪。
路柯鸣站在一旁，他并不知道于柚柚和阿丑看到了什么，但从于柚柚触碰到阿丑开始，他的目光就落在于柚柚身上，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不明神色。
直到于柚柚开始对阿丑说话，路柯鸣若无其事地掩去了眸中思绪，面不改色地走到于柚柚身后，提防着阿丑。
但阿丑并未有其他任何动作，她脸上的皮肤开始掉落，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而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时间快速运转，近乎是几秒之内，时间再次来到了陈清秋和阿丑吵架的时候。
原本已经离开的几人又回到了李阿婆家门前，看着陈清秋和阿丑争吵，而后陈清秋离开，天空乌云密布，开始下雨。
但这一次，雨渐渐变成了雪。
“回溯解除了？”沈明华扫了一眼远方的山，又看向天空中飘扬的白雪，惊讶地出声。
路柯鸣仔仔细细地将于柚柚检查了一番，又看了一眼天上的雪，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句。
“时间开始正常运行，但我们还在过去的时间里。”
说完这话，路柯鸣顿了一秒，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不过后来发生了什么，马上就可以看到了。”
于此同时，于柚柚的智脑却震动了一下。
她疑惑地低下了头，打开了智脑，却看到原本无法查看的任务界面被打开，里面的任务显露了出来。
“请遵循原角色的剧情结局：为救李阿婆而死。”
于柚柚只看了一眼，就面不改色地关闭了任务面板。路柯鸣听到了智脑的震动声，低头看着于柚柚，轻声问道：“怎么了？”
于柚柚仰头看着路柯鸣，瞪着一双水润晶亮的眼睛，无辜地眨巴了两下，说道：“没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