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谁挤兑谁
洞内没有燃烛火，浅淡月色只能勉强照亮藤蔓遍生、黑黢黢的洞沿。
顾卿华随意坐在地上，一腿支起撑着胳膊，另一只手握着手中长剑望向外面。代子衡在更往里的位置，背靠着石壁默然不语。
洞内安静到只能听到风吹叶落声的氛围，被顾卿华忽地一个喷嚏打破。似是开了个口子，片刻后，代子衡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怕冷？”说着他轻笑一声，“明明我伤的更重。”
顾卿华没应他，依旧望着外面。
代子衡倒也不在意，避开伤口调整了下坐姿，继续道：“反正不能睡，不如谈谈心。”
顾卿华神色不变：“有什么好谈的？”
“唔，”代子衡沉吟片刻，“谈谈傅先生怎么舍得让你留下断后。”
闻言顾卿华眉心一跳，侧脸望向代子衡，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中辨不出神色，只有瞳孔偶尔闪过外面投映的光芒。
“不舍得，但他又拦不住我。况且我若不留下，你就没命了。”顾卿华淡声道。
“看来傅先生也很记挂我啊。”代子衡说着轻笑起来。
顾卿华眯了眯眼，握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力。直到那剑柄被自己握的隐隐发烫，他才后知后觉松开手。代子衡说的也没错，傅衍的确会记挂一切有用之人，他不是早就知道吗？为何还会牵动情绪？他抿紧了唇，可能是傅衍不顾生死来救他，有些感动吧。
喉结上下轻轻一动，顾卿华道：“表哥毕竟为人师表，自当挂念学子安危。”
代子衡对他这等装模作样的官话并不在意，只是有些稀奇：“你怎么又叫他表哥了？”
“那是我表哥，”顾卿华眉间腾起一丝不耐，“我想怎么叫都行。”
“也是，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傅先生还有如此身手。”顿了顿，代子衡往洞口看过去，“能与你合力击杀匪首。”
顾卿华的呼吸依旧平稳，没有分毫波动：“表哥功夫向来很好，只是不轻易在外人面前展露。”
代子衡噎了噎，他怎么觉得顾卿华在若有若无的挤兑他。
轻笑了一声，他辨不明语调道：“早知道就不逞能，让你俩应对那追来的劫匪。”
“如果是我俩应对，你能带着齐楚元他们离开，且对上其他匪徒有一战之力吗？”顾卿华轻飘飘地回他。
“傅然，”代子衡有些忍无可忍，“我没得罪你吧？”
“得罪的话，我会和你一起窝在这山洞里？”顾卿华反问。
代子衡彻底说不出话了，下午那场恶斗又浮现在眼前。那江桐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剑剑都往他身上劈，全是难以化解的死招。要不是傅然处处帮他阻拦，他现在应该被戳成筛子了。最后被逼到崖边时，也是傅然当机立断，暗暗扯住一条藤蔓后拉着他跳了下去，这才让他们安稳躲到现在。
还有傅衍，那么疼傅然，上一刻还在气冲冲的不许他冒险，下一刻却允许他飞身而出拦下江桐致命一剑。细细想来，这傅家兄弟，的确半点没有对不住自己。
只是，代子衡敛去眸中思绪，有些事还是要彻底确定才好安心。
“我们什么时候能下山？”
就在顾卿华以为代子衡不会再说话时，他忽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顾卿华看着洞外的目光顿了一瞬，“能支撑两人重量的藤蔓就那一株，什么时候、会被谁找到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代子衡“嗯”了一声没了下文，顾卿华若无其事地拨了拨挡在洞口的藤蔓：“下雪了。”
细碎的雪花自幽暗穹顶飘落，连带着原本就惨淡的月亮也被层云笼罩。
傅衍自帘中伸出一只瓷白修长的手，雪花落在他莹润指尖，转瞬消弭成点点水珠。他不由想到雪夜里还不知窝在哪里的顾卿华，该不会一夜过去冻成冰雕吧？
想到这儿他就有些后悔穿进来时那么轻易的就答应了系统没有兑换商店的条件，不然还能兑换个隐形暖炉什么的放在顾卿华身边。
正思索着，外面传来一声问询：“傅先生还不走吗？”
傅衍皱皱眉，也不好隔着帘子回话，只得从暖烘烘的马车里下来，仰头看向坐在马上的宋铻：“等我表弟。”
宋铻不可置否：“你对这远房表弟倒是上心。”
这就知道是远房了，看来私下没少查他，估计还把他记在复仇小本本上了吧。傅衍眉间闪过一丝不赞同，当将军的人，得心胸大点啊！
见他没应声，宋铻又道：“傅先生还是早些回去吧，令弟救下山后，我定第一时间告知你。”
“你早点儿回去吧！”燕霜寒晃到傅衍身边，勾着唇笑，“宋大统领日理万机，这儿交给我这个闲人就好。”
宋铻皱起眉，轻轻“啧”了一声，可偏偏他确另有军务在身。默了片刻，只丢下句“先生别忘你我之约”便率部下离开了。
直到视野里再也没有宋铻这么个讨厌东西，燕霜寒才大揦揦一拍傅衍的肩：“怎么样！我刚刚给你解围时是不是特别英武？”
傅衍真诚笑笑：“特别欠打，”在人变脸之前又补上，“激怒效果一等一的好。”
燕霜寒这才“嘁”了一声，问：“你究竟什么打算啊？”
“什么？”傅衍跟他装傻。
燕霜寒白他一眼：“你非让宴寒白那小子上山时我就觉得不对，别把我当傻子哄。”
傅衍这才低笑了两声：“燕将军果然洞察力非凡，是这样的，山上的劫匪原本是镇北王派来的，现在是我的人了……”
燕霜寒睁大双眼无比惊愕的听着傅衍给他解释，慢慢的神色转为了沉重，带着压抑的愤怒压在了眉心。
低骂了句宋昭里祖宗，燕霜寒缓缓吁出胸腔内一股浊气：“顾源这老东西，还真是想挺美！我说他怎么消息这么灵通，早早赶去想把剿匪一事揽到自己身上。”
傅衍挑了下眉：“他还真去了。”
燕霜寒点点头：“还好你提前点过我，我怕神策军牵扯其中，就跟顾源抢活儿。结果宋铻那混蛋东西，一看我来也非要跟着凑热闹。”
“所以才难办呀，”傅衍揣着袖子呼出一团白气，“不知道这下江念他们能不能偷梁换柱了。”
“放心吧，我会帮你防着剩下来的禁军。”
傅衍冲他拱手揖礼：“谢过将军。”
“谢什么谢！”燕霜寒横他一眼，“这儿有我看着呢，你回去吧，天怪冷的。”
“这……”傅衍勉强笑了笑，“我还是在这儿等着吧，再说马车里也不冷。”
燕霜寒眯起眼看他：“那混小子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让你对他那么好？”
傅衍眨巴眨巴眼：“那他给将军灌了吗？”
言下之意不用多说。
燕霜寒咧开嘴笑着摇摇头：“成吧，我去前面蹲守着。”
傅衍拉住他，又仔细说了些后续的细节才放人归队。回身准备上马车时，他看了看一直沉默立在旁侧的久良，忍不住道：“你今晚怎么格外沉默？”
久良瞟他一眼，立刻又转开盯着自己跟前不断被雪浸湿的地面：“公子多心了。”
这副摆明心里藏事儿的模样，傅衍再看不出是故意做出来给自己看的就太蠢了。
“上车说吧。”傅衍掀帘子进去，刚坐稳就听久良“欸”了一声钻进马车。
“这是整哪出啊？”傅衍抱着暖炉，翘着的脚尖一下下点在地面。
久良挠头一笑，很快就又变成了欲言又止，格外担心的便秘模样：“听小白说，你和表公子连的有血契？”
“他嘴巴倒挺快。”傅衍翻了个白眼道，脸色看起来有些不虞，心里却暗暗叫爽。这样一来，他以后跟着顾卿华不就有合理解释了嘛！
早知道还能用这个借口，他当初就不用编谎话说自己怕雷电了。搞得每次打雷下雨，顾卿华都会到他屋里，面无表情的看一夜书。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好在现在也不算太晚。
久良觑着他的神色斟酌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想出什么委婉的词来，干脆直接道：“族长就是因为血契才……公子，既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总之您多保重身体。”
傅衍：？生米煮成熟饭不是这么用的吧？
但他没空纠结久良的用词不当，问道：“那血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您不知道？”久良十分惊愕。
傅衍干笑两声：“我爹没跟我说那么清楚。”
久良恍然：“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傅衍略有失望，不过他也不指望随便一问就能问道结果，反正这事儿也不着急。眼下最重要的，是江念如何偷梁换柱，又怎么告知顾卿华，让他恰到好处的被发现。
思索了片刻，傅衍的眼皮就忍不住打起架来。他整宿未眠，马车里又被暖炉烘的热乎乎的，十分适合补觉。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眯一会儿就起，结果再一睁眼，已经辰时大半了。
傅衍跳下车舒展了下身子，问：“山上还没动静？”
久良摇摇头。
傅衍浅浅呼出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余光便瞟见一个小贩挑了两个箩筐晃悠悠的从不远处经过。
傅衍将人拦下，小跑着买了包热糖饼。回到车里漫不经心的捻出一块咬了口，油纸包里空出来的地方便露出一张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