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缓和
真不知道小叔叔是怎么想的,婚礼定在台风凤凰登陆且风力最猛的这天。
肖付惊背着书包站在地铁上,身上衣服湿了一大片,头发倒还好,只有刘海湿了一块,他干脆将刘海抓上去,抓成一个大背头。
他不喜欢刘海挡眼,但刘海好看,只需要这一个理由,挡不挡眼的都能接受。
其实肖神今天是带了伞的,毕竟这么大的暴雨加台风,不带伞的是傻子。
但是!这么大的台风天,伞根本不管用。
肖付惊像举着个盾牌一样举着伞,顶着10级台风,艰难前行,就像古装剧里主角与比自己强大很多的敌人对战一样,前面好像有巨大的法术之类的东西。肖付惊这样弓腰走着走着突然乐了,偏头笑起来。
台风凤凰可能以为肖付惊在嘲笑它,突然改变了风向,一阵怒气冲冲的狂风呼啸而来,从肖付惊背后偷袭,那把伞“嘭”地一声,变身了。
从“蘑菇”变成了“莲花”,他还想挣扎着将伞变回来,只听“咔嚓”一声,伞架断了。
肖付惊站在地铁里,手中拿着那把壮烈牺牲的伞,突然又想乐。
人总是在这种本不应该笑的时候笑得莫名其妙,这一点在少年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因为少年总是笑得肆意。
幸亏酒店外早就搭好了棚子,还有专门接送的人,否则肖付惊凭这把残破的伞,单单是从地铁口到酒店那几十米路就能被淋成连毛都看不着的落汤鸡。
肖付惊到的时候,肖付奇肖敬宇和赵婳已经都到了,几人倒是干干净净,衣服一点没湿。
婚礼现场挺大的,色彩艳丽,中式婚礼。精致华丽的婚礼现场在肖付惊眼里也就这三个形容词了,这位神仙没什么审美力,再多了也说不出来。
肖付奇向他招手。
肖付惊大步迈过去,在肖付奇旁边坐下了。
晚宴还没开始,现在桌上只有几碟开胃菜。
肖付惊皱皱眉,刚刚跟10级台风进行了一番争斗,现在肚子有点饿了。
但在这种晚宴上,一般都吃不饱,吃不舒坦,尤其肖敬宇和赵婳不会让他吃舒坦了。饭桌礼仪是从小就给他灌注的,吃饭不能第一个动筷,不能夹别人眼前的菜,不能掉菜,不能吃东西太大声,不能用手拿骨头,不能把筷子放在碗上,不能吃太多
不能不能不能,这一套规矩加身,能吃舒坦就有鬼了。
尤其像这种婚礼,只要有人来敬酒,就得停筷微笑看着敬酒人,说不定还要起身还礼。肖付惊大略看了下小叔叔家的亲戚朋友,估计他这顿饭肯定吃不饱了。
新郎新娘在台上讲话。肖付惊百无聊赖,刚掏出手机打开,肖付奇偏头过来低声说:“哥,别人在讲话的时候看手机不礼貌。”
肖付惊叹了口气,又把手机塞回去。
他请了一节课的假,还不知道今晚的作业呢。
晚自习的时候钟老把江钦叫了出去。
一中的走廊很宽,七八个人并肩站着没问题。但即使是这样,两人站在走廊上都得撑着伞,还得大声说话。
暴雨撞击在伞上,烟雾在伞四周腾起,两人像是秘密接头的特工。
“江钦,我记得你是搬到学校附近了是吧?”钟老慈祥地看着他。
“嗯”江钦点点头。
钟老皱皱眉,似是很为难,想了一会儿才说:“你也知道,肖付惊今天请假了,咱们班就你离他家最近,要不今天麻烦你去给他把作业送回去?”
钟老这请求在他意料之中。他跟肖付惊之间的矛盾班里和学校里传的神乎其神,钟老肯定知道,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帮助缓和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这次肖付惊请假简直是天赐良机,钟老又怎么会错过呢?
江钦眼睛平视看过来的时候有些冷,透着份疏离感,垂下眼睫的时候,又像块内敛温润的玉,碎了也不会伤人,笑起来却又给人一种温和明亮的感觉。
此时江钦眼皮微垂,似是在思索。
钟老知道这说服工作不会容易,早就准备了一套说辞,见江钦没有回应,刚准备开口,便见他抬头道:“行。”
江钦晚自习的时候给肖付惊发了好几条消息,一直都没回。放学后他只好直接回家了,走到肖付惊家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出吵架的声音,声音很大,江钦走近一看,门没关紧。
“肖付惊,你到底懂不懂礼貌,懂不懂怎么做人啊,你自己的亲叔叔,说你两句怎么了,你是少了块皮还是掉了块肉啊!那是在婚礼上,你非得搞得人人尴尬就满意了?!”
“首先,搞得那么尴尬不是我想搞的,是他口不择言先招惹我的。其次,对,他是我亲叔叔,他真心给我提建议,那我接受,但你听听他说的那是什么话,说我小时候丑得跟猴似的,说我脾气太差得好好修理修理,说我”
“你小时候不就是丑吗!咱家属你最丑!你叔说错了?你这两年好看点了,脾气是越来越差了,明年你再考上大学,这个家是不是放不下你了!”
江钦站在原地,这些话不断地涌入他的耳朵,他紧紧攥住书包带,往楼梯口走去。
肖付惊应该不希望别人听到这些。
站在黑暗中,江钦的心像是被没装货物的车轮碾过一样,不疼,但一阵阵难受。
不知站了多久,一声摔门的声音,楼梯口晃过一个身影,而后电梯“叮”地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关上,然后楼梯口重又陷入黑暗,无边的寂静和狂风骤雨。
又过了一会儿,江钦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过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打开手机一看,是肖付惊发来的。
-楼梯口左拐,敲门就行。
肖付惊来开门的时候正拿毛巾擦着头发,身上穿的也不是今天在学校的那一套。
“你洗澡了?”江钦问。
“没,雨淋的。”肖付惊说。
江钦又看了他头发一眼,是湿透的,这个天不撑伞出去站着,应该能淋成这个效果。但他记得肖付惊走的时候是打着伞的。
江钦“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一叠卷子还有练习册。
“这是今天的作业,练习册做哪几页我给你折出来了。”
肖付惊伸手接过来,“谢谢。”他看了看卷子抬眼看着他,“没什么事那我关门了。”
楼梯口隐隐传来闷雷滚动的声音。
江钦站着没动。
楼道的灯灭了,江钦迎着光,身后一片昏暗,暗得连影子都没有。肖付惊突然想起那句:少生气胃就不会痛了,莫名其妙就不想关门了,不仅不想关门,还想把这人从昏暗中拉进来。
闷雷声越来越近,肖付惊站在原地找不到这么做的理由,于是看了看江钦,将门带上,即将关上时,闷雷炸响,楼道骤亮,一只指节分明的手突然卡在门缝里。
肖付惊关门的速度很快,双眼微睁,手握在门把上来了个急刹车。
“你疯了!我反应再慢点,你手就被挤扁了你知不知道!”肖付惊在雷声中冲着江钦喊。
“肖付惊,”江钦看着他,呼吸有些急促,“今天最后一节物理课,钟老讲了几个重要的知识点,还有几道附加题。”
肖付惊认真看了他几秒,让开门,“进来吧。”
客厅里很整洁,一开门,肖付惊房间也很整洁,除了书桌。
书桌上有一盏台灯,台灯下摆摊似的摆着几本书和本子,两三只笔,一副红色的一副白色的头戴式耳机,一个魔方,还有几个比较炫酷的小摆件,还有一盘小番茄。
肖付惊用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就把毛巾挂在一旁了,拉开书包拉链,将书本卷子堆在了桌子上,然后弄乱。由于卷子和练习册有点多,他甚至将一些摆到了床上。
江钦看着肖付惊这一通操作,好半天才张开嘴,“你这样不觉得乱吗?”
肖付惊转身,把江钦拉到床前,“乱?你看看,你再仔细看看。”
江钦仔细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出来,无奈转头看向肖付惊。
肖付惊像皇帝站在城墙展示万里河山一样,挥手指了指床上和桌上乱糟糟的书本卷子,“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井然有序。”
江钦又呆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还是满眼都是一个“乱”字。
“钟老讲了哪些知识点,你抄在书上了吗?”肖付惊问。
“没有,我书上只记了几个关键词。”江钦说。
肖付惊正打开物理书,突然转回头睁大眼,“你记知识点就只记几个关键词?”
“嗯,”江钦点点头,“物理我一般都只记关键词。”
“你神童啊,过目不忘?”
江钦看着肖付惊瞪大的眼,突然笑了,“你上次周考可是比我高二十多分。”
肖付惊撇撇嘴,“那是两码事。”
“我只是物理只记关键词,其他的还是会记完整的。我说你记吧。”
“e只与穿过电路的磁通量的变化率ddf/t有关,而与磁通的产生,磁通的大小及变化方式”
江钦背着背着,视线突然瞥到桌角的一本本子,被胡乱堆在一些书本册子下面,只露出几行字:
摸高100次(22米)
摸高100次(23米)
摸高100次(24米)
后面的就看不到了。
江钦伸手将上面堆着的书本移开。
“哎,你干嘛呢!”肖付惊问。
江钦一愣,还没来得及将手伸回,肖付惊又说:“你要什么让我给你拿,别给我弄乱了。”
江钦:
江钦指了指压在底下的那本本子,“你在记录摸高的高度?”
肖付惊探头一看,伸手将那本黄皮的本子拿出来,“这个啊,我小时候记的,早就不记了。”
这本黄皮的本子一看就年岁很长了,纸页已经泛黄了,肖付惊从本子后面开始用,当做草稿纸了。
江钦拿过来翻了翻,上面记满了每天的计划和进步的点。有的满满一页写的都是喝牛奶500ml,记一次就代表喝了一天,有的满满一页写的都是吃鱼肉鸡蛋或者做俯卧撑,江钦看到的那满满一页都写了肖付惊摸高的进步,每进步1分米,他就会记一次,翻到最后一页,摸高100次(37米)。
江钦一行一行看下去,盯着最后那一行看了很久。
“喂,江钦?”肖付惊戳了戳他。
江钦回过神来,“你能摸这么高?”
肖付惊挑挑眉,“那当然。”
江钦笑了笑,“你跟人猿泰山什么关系?”
果然,这人嘴太欠,正经不了几分钟。
肖付惊盯了他能有十秒钟才吐出句:“你嘴这么欠怎么没被人打死。”
江钦靠在书桌旁,抱胸看着他说:“你这么狂不也活得好好的?”
肖付惊一时语塞,眼珠转了转重又低下头,“继续背,刚刚那条你还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