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夏青回老家（一）
夏青回到省城的火锅店正在装修。
她到的时候周小龙正站在工地上监工。
前不久小梅打电话来和她说，夏天是淡季，小龙哥问她要不要加盖一层门面？
夏青一下子没听明白，周小龙不给自己的饭店盖个五六七八层，要给她的火锅店加盖一层？
到了工地，夏青更看不明白了。
他自己的茶室不待，在她的工地上监工？
有问题，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夏青和江源相视一笑，只有她的傻小梅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吧。
转眼到了一九九一年，小宝已经能蹒跚走路了。
夏青到了法定年龄，小夫妻俩终于可以领证了。
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夏青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这意味着她要回家问王秀娟要户口本。
夏青向小姨打听了一下家里的近况。
当年夏广全和王秀娟寻去煤矿后，本来想留下来一起陪儿子打工的。
可夏广全扶着腰，走路都站不直，一看就是腰不好的，煤矿根本不肯收。
卖不了苦力，夏广全只能继续回老家种地。
王秀娟在煤矿附近的小饭店找了个洗碗打杂的苦工。每天手浸在凉水里，她也体会到夏青以前在省城受的苦。
夏青那个时候要做整个工地三五十口人的饭，洗菜切配收拾，这些活做完，胳膊都要抬不起来。
只有王秀娟还觉得夏青是在城里享福了。
听小姨这么一说，老家现在只有夏广全一个人在？
夏青脑子里又响起夏广全说的“有本事你别回来！”
绕了一大圈，她还是要回去。
可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夫妻俩把孩子托给卢奶奶和干妈照顾，启程赶往夏青老家。
江源安慰夏青道：“这么久过去了，冬冬也得了教训，说不定回去你们一家人就和好了？”
夏青：“源哥，如果你奶和你道歉，你会原谅她吗？”
江源：……
夏青并不是有意要和江源抬杠，她只是想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夏家带给她的急风骤雨吧。
寒假里夏青和江源一起回老家。
夏青什么都不想带回娘家，要是夏广全不肯把户口本给她，她转头就去找村长，也就是她的族爷爷。
可江源不愿意让村里人说夏青闲话，他媳妇为家里付出了这么多。
再说他们要拿回户口本不能落人口舌，该给的礼数得到位。
进村前，江源在镇上给切了一刀肉，又买了两根腊肠用油纸包好。
在县城扯了几尺粗呢布料，拿红绳系好提在手上。
夏青看江源大包小包的，这些东西提着回娘家，在村里也算得上体面了。
夏青穿着驼色呢大衣和皮靴，像时髦的电影明星一样刘海烫了个自来卷，头发挽到脑后梳了个髻。
她三年没回老家，刚进村都没人认出她来。
但她和江源的打扮太打眼了，村里的小孩和老人见了一开始都不敢认，嗑着瓜子跟在他们身后。
“你找谁？”
“你是不是咱们村的姑娘？我瞧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夏青道：“奶奶，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夏青啊。”
离家越近，终于有乡亲认出她了。
“哟，你是广全家的闺女吧。”
“是小青回来了？”
“出落得跟个城里人似的。”
“听说嫁到县城了，打扮得这样洋气。
看她大衣的料子，这什么颜色啊。”
夏青停下脚步和乡里乡亲地打招呼，江源从袋子里拿出糖来：“这是我和小青的结婚喜糖，早该请大家伙吃的。”
乡亲们接过糖一看，奶糖、椰子糖、话梅糖、水果糖…
孩子们一下子涌到江源身边。
“哇”“哇”声不断，江源差点被挤的站不稳：“别急，都有。”
夏青老家交通不便，这两年日子并没有大的起色。
娃娃们平时也不大吃的到糖果。
大娘婶子们围上来，打量着两人的穿着，互相交换情报：“小青嫁的好，男人长得俊，又是城里的。”
也有的婶子嘴里嚼着奶糖说道：“那又怎么样？她多少年不回来了，爹娘弟弟都在受苦。
她倒好，一个人在城里享福。”
“要不说女儿外向呢。”
也有几个婶子向着夏青听不惯她们的，说道：“啧啧啧，你嘴里还吃着人家的奶糖，背后却在这里碎嘴子。
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她一个姑娘家嫁得那么远，在城里生活也不容易。
逢年过节能切刀肉回娘家就不错了，你们谁的闺女回家还能带上那么好的料子？”
那个嚼奶糖的婶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手攥着两粒话梅糖道：“我闺女是没人家出息，可我家闺女贴心啊。
知道她弟媳妇儿怀孕了，一直从婆家拿鸡蛋回来。”
边上的婶子听了都不愿意搭理她，都暗自庆幸当初没找她作亲家。
为了她闺女贴补娘家，在婆家一直被瞧不起。
吃过糖，又说了一肚子的碎嘴子，村子里的几位婶子找回了曾经的记忆，和夏青又熟络起来。
“小青，你回来的正好。”
“你妈和你弟弟前两天刚回来。”
“是啊，正好一家团聚。”
夏青和江源对视一眼，他们之前和老乡打听过，夏冬冬这一年半多都没有回家。
这赶在年前被放回来了？
又有婶子道：“小青，你回来的正好。
你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看你过年要去村长家借点粮了？”
夏青不明白，夏广全不是在下地吗？
难道他弟一回家又闯祸了？
“你回家就知道了。”
“你爸妈看到你，可得高兴死了。”
夏青不自在地抽了抽嘴角：“婶子，家里怎么会揭不开锅？”
“广全也是运气背，前两年伤了腰，下地是要下力气，要不是乡亲们帮忙，你们家连公粮都交不上，”夏青的一位族叔道，“收的粮你爸都卖了去给你弟还账了，今年冬天他彻底趴窝了。
前些日子，隔壁老刘看你爸连着几天都不出门，翻墙进的院子，你爸啊，哎，连床都下不来。”
夏青不知道夏广全的腰肌劳损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面上一片冰冷，却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早就有人到夏家报信说夏青回来了。
夏青走进家中泥泞的小路，靴子上已经沾了不少泥巴。
熟悉的场景扑面而来，在梦里她无数次回来过又逃离过。
走近老家的院子，她才相信夏广全是真的病了。
她爸一直是有把子力气，又勤劳肯干的，可现在家里院子的篱笆都扎得稀稀落落的，门前的菜地也没怎么打理。
夏青踏进院子，就见夏广全靠在门上，眼中含着热泪：“小青啊，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