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早点睡吧
“源哥…”夏青拉着江源的手往黑漆漆的楼道里走去。
“怎么了,小青?”
“咱们进去看看。”
“小心!”
地上有一个很浅的槛,夏青一个没注意绊了一下,幸好江源一把拉住她。
“手电。”
夏青接过江源递过来的手电筒往漆黑的楼道里照了照。
如刚才两位大哥说的,一楼的楼梯间堆满了杂物,层层叠叠的,里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前世在疗养院,卢奶奶脾气古怪,护工喂饭她不肯吃,却时常半夜偷摸地躲在楼梯间下面吃饼干。
这楼梯间就是卢奶奶的地盘,虽然楼里的邻居都受不了她,但看在她是马书记老娘的份上都默默忍让了。
夏青扒开外面的一堆捆扎好的芦苇草,拿手电往里一照,果然看见一个佝偻的背影。
老实说,如果不是她早有预计,还有江源在边上陪着,这场面还是有些瘆人。
“小青,你在看什么?”江源问道。
听到人声,老太太的动作缓缓停了下来。
“卢奶奶,卢奶奶…”夏青轻唤道,“您吃饱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卢奶奶回头瞧了夏青一眼,把手里的饼干盒子盖头盖好,苍老的声音在楼梯间里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唉?奶奶,”夏青一愣,“我姓夏,我叫夏青,麦田青青的青。”
卢奶奶身子一震,转过身,一张布满皱纹的脸,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披散在脑后。
稍一走近,一股混合着汗味的臭味便扑面而来,即便是江源这样整日混迹于车工间的大男人也不禁微微皱眉。
夏青却浑不在意,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卢奶奶的眼睛上,下意识地便想要去搀扶她。
卢奶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准确地跨过堆在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走了出来。
楼梯间里从上到下堆满各种杂物,就算是换夏青也不见得能在不碰到任何东西的情况下走出来。
看来卢奶奶的眼睛现在还是好的,不会像前世一样动不动就被磕到绊倒。
夏青扶着卢奶奶正要走出楼梯间,就听见楼梯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怎么会崴到脚了?!她奶奶到处乱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春蕾人没事吧。”
刚才跑上楼去传话的邻居小傅道:“鲍主任,估计挺严重的,扶着都走不了,说不定得让人背回来。”
“什么?!哎哟我的新皮鞋,她非要偷去穿,可是小羊皮的。”
楼上楼下在场的人听了都愣住了,这个时候不关心女儿的脚有没有事,却担心自己的皮鞋,这是亲妈吗?
只有卢奶奶重重地“哼”了一声,缓缓地从楼梯间走了出来。
鲍主任鲍缙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在她看到卢奶奶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去传话的邻居小傅是厂办的,刚提上去不久,见到卢奶奶立刻开口道:“哟,找到了?那就好,你们是在哪儿找到的?”
夏青讪讪地笑了笑,她总不能说是在楼梯间找到的。卢奶奶现在耳聪目明的,你们刚才背后说人是非可都被老太太听见了。
卢奶奶放开夏青扶着她的手,抓住楼梯冰凉的栏杆往上走。
小傅闻到了卢奶奶身上的味道,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鲍缙云此刻像个被静音的鹌鹑,直到卢奶奶走到她面前,才轻轻地叫了声“妈”。
鲍缙云就是马春蕾的妈,卢奶奶的儿媳妇。
据说两人水火不容,至少前世在疗养院的那两年,夏青从来没看见鲍缙云到疗养院来过。
卢奶奶冷哼了一声:“半夜三更和男人在楼道里聊天,我儿子真是不知道被你戴了多少绿帽。”
厂办的小傅脸色一片死灰,他这是好好地躺的什么枪。
还当是封建社会吗?和男人聊个天都不行?骂儿媳妇的时候还要把儿子也给扯进去。
夏青也是风中凌乱,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卢奶奶吗?
她印象中的卢奶奶,虽然脾气古怪了点,却从来不会无理取闹。
鲍缙云低着头,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
卢老太最不屑她这副鹌鹑样,拐过楼道又来了句:“女儿成天在外面瞎混,有什么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妈!”鲍缙云白着一张脸道,胸膛起伏着一副极力忍耐的样子。
就在这时,马春蕾让人给扶回来了。
她一进楼梯口就听到卢奶奶的这句话,本就已经疼得一脑门子汗,早就什么耐性都没了,冲着楼上的鲍缙云喊道:“妈,你就让那个老太婆这么侮辱你吗?”
“你闭嘴。”
鲍缙云下楼把女儿从扶着她的王友德手里接过来道:“这么晚了,明天妈带你去医院,小傅,明天帮春蕾请个假。”
小傅同志明显还没从方才的躺枪中回过魂,这话不会不明不白地传出去吧。
“小傅?”鲍缙云不耐烦地又喊了一声,
“好…好,没问题,鲍主任,你放心带女儿去医院。”
鲍缙云又转头对夏青和江源道:“谢谢你们啊,这么晚了还辛苦你们,也多亏了各位邻居帮忙。”
夏青第一次见鲍缙云,即便人到中年,还是能看出五官中的几分秀色,身型高高瘦瘦的。只是眉间的川字纹很深,嘴上说着道谢的话,语气里却没什么热度,让人生不出什么好感。
马春蕾也看到站在楼道里的江源和夏青两人,惊得她差点没站稳。
“老太…我奶奶是你们找到的?”
夏青冷冷地道:“是啊,就在这附近。”
马春蕾一噎,她刚刚可是口口声声说这附近她可是仔细都找过了,才一会儿就被打脸了。
这个死老太婆,专门和她过不去!
左邻右舍错过了刚才的婆媳大战,时间也已经晚了,见无瓜可吃也都纷纷散了。
夏青和江源两人回到自己的小窝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裹在军大衣里的盐水瓶也冷了。
江源要给夏青再灌一个,被夏青拦住:“不用了,我跑了一路,真的不冷,热水还是留着明早洗漱。
源哥,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好,明天中午我会从食堂打饭回来,”江源说道,“小青,后天我就发工资了,到时候我再带你去供销社买东西。”
夏青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两人现在兜里都没什么钱。
她解了辫子、打了个哈欠就要去睡,走到床边想起什么又折回来,踮起脚在江源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便飞快地跳到床上,拿军大衣把自己裹好。
江源正在书桌边整理资料,身形一顿,唇边勾起一抹浅笑。
他也是真的累了。
别人都以为上夜班是最累的,其实夜班接早班的这段时间才是最累的。
上周夜班的时候,夏青的弟弟动手术,他往省城跑了两回,这两天又为了机床维修的事连轴转,积累的疲劳爆发,江源也有些顶不住了。
洗漱完回到床上,夏青已经睡着了。
替她把身上的薄毯子掖好,江源在夏青脸上印下一个没有欲念的吻,闭上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