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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岁月(25)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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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平岁月25

    金家的学馆, 招收的学生不少, 但也紧紧是不少。多是本县的,近处的比较多,州府的人就比较少。别的县也有, 但这得是那种推荐的生源或是压根就不想走科举的那些学生。毕竟这考童生考秀才, 这得在各自的县考。不在县里混个脸熟, 连县里的县学的教谕你都瞧不上,那你往后还考不考了。因着有这么一层顾虑,所以, 来的人就有限的很。也有说蒙童可以在这边读呀。但如今这交通, 去个县城都如同出远门, 去个临县那就是及其遥远的地方,能供养孩子上私塾就不错了,谁把孩子送那么远去开销不起呀。

    如此, 学生就分为了三拨本县的、外县的、州府的。

    这是地域划分。

    而地域划分完了,这又有贫富的划分。

    比如本县的,其实多为贫寒人家出身的。这里一天保质保量的抄够多少页书, 可换一日三餐。餐饭简单,一碗杂粮粥, 一个菜窝窝,一碟小菜。吃不饱, 也饿不死。抄的多了,累计几页可以多换一样吃食。只要勤奋,在这里是饿不着的。

    若是旬考成绩好, 还可得奖励。从一两银子,到一吊钱不等。进步的也可获得餐券,拿着餐券领你想吃的吃食。

    一时间,好些人都知道,在这里读书,花销可能是最少的。

    但相反,这有钱的,日子过的好的便又不一样了。专门有小厨房伺候着,第二天你要吃什么,前一天把餐单放在门口,有专人收起来,第二天单给你做。只要有钱,日子也可过的不差。

    因此,分住处的时候,珅哥儿就尽量的叫避开了。尽量按照地域和家庭条件的差异给做了区分。

    相比起本地的学生而言,外县或是州府的,家境就都挺好。

    外县能被举荐过来,一定不是最有才的,有才的人那边怕人才被金家连累。所以,举荐来的一定是有点关系有钱家财的。而不奔着科举读书的,哪家是没钱人

    至于州府,情景相似。有些不是家境好,而是家族大,被族里送过来了,族里负责开销。所以,手头也不紧。

    而这州府的学生里,有一个比较特殊的。此人叫路六爻,这才多长时间,这些学生,进进出出,不管贫富,都叫这家伙一声六哥。

    珅哥儿觉得很有意思,他比较留意这个人。

    等父亲问起这些学生里有没有得用的,珅哥儿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他“他是胥吏出身。”他把这人的详细情况跟父亲说道,“家中父母亡故,无亲眷。在府衙当过差”

    这边话没说话,李弩就插话“原来是他他也来了。”

    珅哥儿就奇怪“你认识他。”

    李弩点头“我不光认识还跟他有过一些交情。”

    嗯

    四爷看李弩“交情”

    “交情”李弩一脸的肯定,“他也不是真无父母,只是他的父母在乡下,上面还有五个哥哥,守着百十亩地,日子能过活。他是家里的老六,因着他的叔叔一直没子嗣,才将他过继了出来。他二叔原本是银州县户房帮闲的书吏”

    银州虽是府,但首府所在的银州县也设有县衙。就跟城市里有市政府,也有区政府是一个道理。

    四爷点头,叫他继续往下说,这些东西不用解释,都明白。

    “他九岁就跟着他叔叔进出县衙给当时的县太爷的公子当伴读读了几年书,十三岁的时候,他二叔身子不好了,他就顶了他二叔的班班房也不是那么好进的,他又没得经验,当时伴读的县太爷公子原本还有几分交情,人这一走,他也没的靠山。就在衙门里打杂,混那份钱。他叔他婶病了,他得到处踅摸钱。这街面上谁家要是出事了,都愿意花钱请他帮着了事没两年,就把衙门里那一套给摸熟了。也是运道,那当年的县令又高升了,坐镇府衙,他从县衙去了府衙,在户房里当差他叔叔婶子也去了得有两年多了,他一个人在府衙当差,还置办了产业却不知道他为何好好的差事不干,跑出来念书了”

    哦

    还有这么一码事呀。

    四爷就觉得有点意思了,这小子当真是精似鬼,滑如油。

    为什么要来这还不是那位府台大人这官做不了了,他身上贴着前任的标签,要是不把这层标签洗干净了,谁以后也不敢用你。

    况且,别人怕金家连累,那是想着以后的前途。但对于胥吏来说,那是流水的大人,铁打的胥吏,这是祖祖辈辈都传下去的一个职业。他又不考虑出了银州之外的事,怕的什么

    因此上,果断的来了。

    可光是奸和滑,却不一定当用。四爷就问李弩“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

    一个乞儿,一个胥吏。

    李弩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们一起杀过人”

    嗯

    珅哥儿都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李弩语气平淡,但双拳却握在了一起,这是很紧张的态度,就听他特别肯定的道“我们一起杀过人。”

    四爷拦住要说话的珅哥儿,“我不信你无缘无故会杀人”

    李弩这才松开了双手“城西的老癞子欺负张寡妇那张寡妇男人死了,无儿无女为人却和善。只要我讨要不到东西,就蹲在她家门口。不管啥吃的,总会给我扔一口。我知道,她也看不起我。但看不起我,也没看着我饿死,我得记着这情分。那老癞子不是个东西欺负了张寡妇不说,还想叫张寡妇挂个暗帘子做皮肉生意给他赚钱可巧了,我盯着老癞子的时候,路六爻也盯着呢路六爻他二叔的病,根子上就是老癞子害的,那老癞子做贼偷到路家去了,结果被发现了,路二叔和路二婶撵出来,结果老癞子下手没轻重,把人给打晕了。打晕就打晕了吧不给弄屋里去。大冷天的在院子里冻了一宿,落下病根了”

    这么算的话,这两孩子杀人的时候,也就是十二三岁。

    李弩说起杀人的过程说的轻描淡写,“他把人骗到城外,然后灌倒然后我背着人,往深山里去我们一块,看着狼把老癞子分着吃了”

    四爷就不再问了,他看金逸“抽个空档,将人请来我见见。”

    金逸应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路六爻在金家书馆,那也是如鱼得水。这些学生可比县衙府衙那些老吏好打交道多了。今儿午饭随着大溜吃的,昨儿抄的书,今儿换了饭。想另外吃,再拿钱买就是了,是真的很省钱。今儿吃完饭,接着昨天的往下抄呢,结果有人传话说,学馆外面有人找。

    谁

    谁找自己找到这里来了。

    他从里面出去,这传话的人才说“六哥,是那个大爷。”

    那个大爷,是大家都金家的义子金逸的称呼。都知道金家养着义子,学馆的先生身边收着的也是义子。但也都是常跟在先生身边,端茶倒水的人。可那个大爷却不一样他们这些学生,不上游廊往上面去的,一边都在庄子口附近。一般出来活动,也都是这一片。凑在一起,也都说说这个帝师家如何如何。

    那位帝师,至今大家都只是传言,从没见过。

    学馆里上学的,也有金家的公子,但瞧着,也很稀松平常。并不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只那个学馆好似是金家的三少爷,为人颇有些叫人称道的地方。再其余,就不怎么能接触的到了。剩下的要么是族人亲戚,要么就是义子。金麒金霸这些年岁还小,像是路六爻这么大的,不怎么关注这些孩子,倒是这个进进出出,好像每天都有事在忙的金逸,大家关注的比较多。

    好些人以前对金逸还都有些轻视,可时间一长就知道了,金家的仆从对他都不曾轻视,别人岂敢

    路六爻关注金逸,更关注金家的四房。因为收了李奴儿这事,他不得不关注。

    他笑着走出去,远远的就拱手“原来是逸大爷在下有理了。”

    金逸还礼“路兄客气。不知路兄这会子可有空档”

    没有也得有呀人家这么客气。

    却怎么也没想到,带自己见的是金家的四爷。

    他二话不说,见面纳头就拜,执弟子礼。

    这君子六艺,射和御都由四爷偶尔去客串一把老师。

    四爷没叫起,就那么看着他“听说你杀过人”

    路六爻心里咯噔一下,眼睛只能看见李奴儿的双脚。他的脚上踩着一双九成新的羊皮小靴,恍若富贵人家的公子。可这样的话怎么敢说出来呢

    他深切的体会到事不密的害处,头上隐隐的已经有了汗意。若是别人,他还能狡辩,还能将事情给圆回去,但此时,坐在眼前的这个人,他甚至都不敢跟他对视。

    以前,他只觉得那些大人们是顶顶叫人害怕的,此刻才的发现,这人的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叫人只觉得膝盖一软,就要往下跪连一点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路六爻心里想的挺多,可那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就像是只略微沉吟了一瞬,就开口了一般“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一下子就变的流利起来,“父母皆为他所害,此仇不共戴天,不杀不当为人子。”

    四爷不置可否,叫他起来,上下打量了几眼。

    然后叫看李弩“既然是旧相识,那就出去叙叙旧吧。”

    路六爻一愣,微微躬身致谢,然后跟着李弩从里面退出来。

    从里面出来,谁也没有说话,一路慢慢的朝庄子外面走。

    一出了大门,路六爻就似笑非笑的看李弩“你倒是什么都敢往外说”

    李弩嘴角一挑“好赖我分的清什么话对谁能说对谁不能说,我自有分寸。”

    路六爻眯眼,却不辩解,只道“以你我的交情,给我露句话这事是福还是祸”

    “你的鼻子比谁都灵,是福是祸你自己端详。”李弩左右看看,问说“你怎么也来了你的差事丢了怪可惜的等再回去的时候,那差事未必就有你的”

    路六爻摇头,“我的处境有点尴尬,所以,我得赌一把。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堵的。赌对了,海阔天空。赌输了,大不了回乡种地去。我父母哥哥都老实回家未必没有一碗消停饭吃。”说着,又问李弩“你呢你了什么”

    “活着”李弩也看他“为了活的像个人。”

    这话一出,两人都不说话了。

    站在庄子门口的路边吹了半个时辰的风,才各自回去。

    随后,琨哥儿跟州府来的学生,得闲了就闲聊,多是聊路六爻的事。比如怎么在州府那些帮派间周旋,怎么帮着手重意外打死流氓的憨子保住性命从牢里全身而退什么经年老吏有些事上都要找这个少年拿主意等等。

    其实这些事不用去打听,只看着小子再学馆的所为就知道了。人说人数上百,形形色色,学馆里这些学生矛盾也不少。他能在其中帮着调和,谁都觉得他公正,这就是本事了。

    四爷跟林雨桐把这人选一说,林雨桐当时就比较心热。第二天,叫珅哥儿叫了那孩子出来,林雨桐远远的给看了一眼。

    是个挺拔俊秀稳重斯文的少年。

    不说家世,只看容貌和性情,这该是相配的。

    于是,这天,就出去偶遇吴姨娘了。吴姨娘不太喜欢孙氏,但那是真疼俩孩子。如今比以前过来的更频繁,那是因为这边的俩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虽然是做姨娘的,却真真是护着孙氏的。

    吴姨娘算是个比较守时的人,一般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要是没啥大差错,都不带差的。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林雨桐带着金舞和金柳,把这几天弄回来的野菜,铺在外面的青石板上,叫且干着吧。今天太阳不好,有风,晾干菜却也行。

    这不,刚晾好,林雨桐站在边上指挥着来回的翻呢,那边吴姨娘就出来了。

    林雨桐朝她一笑,吴姨娘明显愣了一下,还是站住了脚。

    两边站着隔得不远,但说话必须得特别大的声。因为三房和四房中间有一道从山上倾泻而下的水流,就跟个瀑布似得挂着。如今,冰雪消融了,这水声着实是不算小。一股子水流顺着小花园流出来,铺院子的时候,给水上又搭了一层青石板,看起来是平整的。其实这庄子里,水流蜿蜒的源头就在这里。

    林雨桐没动地方,吴姨娘却还是走了过来。

    这两人说起来也没什么矛盾,之前林雨桐顶了她一次,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以前不知道吴姨娘是干什么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女人瞧着温婉,但见识上还是有些短的。可直到了真实的身份,这又不得不说,她很会伪装。

    这会子她信步走来,一脸的笑意“四奶奶着实持家有道,这干菜到了冬天,吃着可就稀罕了。”

    金舞和金柳见了礼,就去一边忙去了。

    吴姨娘就又道“四奶奶就是会调教丫头,你身边养的这几个,当真是好。也不知道谁将来不挑不拣的,能得了去。”

    林雨桐就道“这俩还笑,不着急。倒是金双和金伞这俩丫头,年岁是真不小了。”

    “金双那丫头跟琳姐儿差不多吧”吴姨娘露出几分愁容来,“亲事得抓紧呀。得空了,还得劳烦四奶奶劝劝三奶奶,如今的境况,咱不能太挑。”

    林雨桐就一愣“给琳姐儿说了人家了”没听到消息呀

    吴姨娘垂下眼见,轻笑一声“没人说,原不过是我跟她闲话的时候说了一两句而已。数一数咱们的姻亲故旧,或是看老爷以前的同窗同僚算算谁家还有适婚的儿郎”

    “找出的合适的了”林雨桐就道“也不乖三嫂挑拣,实在是咱们家琳姐儿处处都好。”

    吴姨娘眼里闪过一丝怜惜,真说起了,自己这个孙女,皇妃都是做得的。只可惜自己这个出身,好亲事都不敢给说的。老爷承诺的兑现了,倒是也找了一家不错的人家。只是,着实有些远,在长安呢。人家也是关中望族,半拉子县都是杨氏一族的地界。

    这样的大族,虽然是有保障,也自有规矩。但是在那样的大家族里过日子,孩子到底是不轻省。

    这些其实也不是啥不能叫人知道的,她也就站在那里简单的跟林氏提了一句。她心里也不满意,但还是先跟孙氏商量了。结果孙氏的反应大的很好像自己这个亲祖母是要害孩子一样。可要真没有合适的,这难道不是一个退路。

    如今老爷还在等别人家的信,也是优中选优的意思。只是现在的情况,越是能及时回应答的,越是不介意金家现在的状况。如果这家不行,其他人家就更得慎重了。

    林雨桐也不说不好,只说“可惜了老爷找的这个人家,倒是叫我不好开口提我们帮着相看的孩子了。”

    吴姨娘心里一动,这要是林家那边能有好的人选也不错,她就忙问“就是一提,没定呢。我知道四奶奶这个当婶婶的,是极疼爱琳姐儿的。”

    林雨桐想说,但随即摆摆手“其实家世上跟咱们家差的太远我们主要是看中那孩子”

    这两口子能看重的人,必是有过人之处的。能不考虑家世的打算提这件事,就证明这桩亲事一定有别的亲事没有的好处。要不然,这两口子犯不上开这个口。一个不好反倒把老三两口子给得罪了。

    林雨桐越是不说,吴姨娘就越是庄重“四奶奶,您心里是有成算的。您就当琳姐儿是您的亲闺女,有话只管说就是了。”

    “我也是怕说了三嫂怪罪。”林雨桐说着就叹气,“您要不见怪,您细细的听我说。”

    吴姨娘拉了林雨桐的手去了小花园的亭子里,这里背风,周围都是水声,也不怕谁听见。

    林雨桐挨着她坐了,这才把路六爻的情况给说了,“这孩子说起来是上无父母,下无兄弟。过继来的,跟老家那边就是两家人。没有银钱,但州府的铺面还有两个,郊县还有农田五六十亩佃给别人租种”

    吴姨娘听明白了,他为了给叔叔婶子看病,把家业都卖光了。这才两年工夫,又给赚回来了。在衙门里当差,还能左右逢源。州府那么大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少年,下面的人倒多是服气的,这就足以说明本人的能为。

    林雨桐就又道“说实话,两孩子是相配的。可家事上到底是委屈了琳姐儿。可有些事,但倒过来再看。您想啊,这没父母亲眷,又出自咱家的学生这一则,将来对琳姐儿指定差不了。便是咱家再有什么变故,以他这种在江湖上混的开的人,保着琳姐儿过上太平日子总是能的”

    话没说完,吴姨娘却已经听明白了这些话背后的潜台词。琳姐儿是有些委屈,但三房如今只有琅哥儿一个儿子。这孩子年岁不小了,还被养的娇气浑不知事。说起来今年也都十三了,可这路家的哥儿,十三岁的时候几乎是失去了依仗。不光没有了依仗,还得照看他嗣父母三房毕竟只是庶子,分家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老三本就老实,琅哥儿更不济。如果将来真分了家,三房依靠谁

    老三将来还可能会有庶子,许是会有好的儿子给养老。可孙氏呢于孙氏而言,有个能干的女婿,帮扶着儿子,帮着三房把日子撑起来,这才是最紧要的。

    吴姨娘难得的露出几分真挚来,“多谢四奶奶记挂着。儿女婚事,难得的便是合适二字。三奶奶那里我去说”

    不用想也知道,以孙氏的脾气,必定是会暴跳如雷的。

    等到晚上了,孙氏红着眼圈过来了,想来,到底是想通了“我这心里就是一时拗不过来可现今就算是扭过来了,我这心里也没底弟妹说的是哪个小子我想先见见”

    这个不值当什么,偷着去瞧瞧就是了。

    这日也是巧了,去客院那边,才说要叫珅哥儿把人请出来,她们只当是碰见瞧一眼就罢了。谁知道才过去,就远远的听见客院小花园假山那边的一处亭子里,有人在说话。

    林雨桐一听声音,是那小子,便示意孙氏起来悄悄。

    就见那亭子里坐着个少年,哪怕只坐着,也瞧的出来,是个身材修长的。侧着脸,也瞧着容貌不差。关键是他坐着,对面站着个三十往上的管事打扮的人。

    跟着的金双快步过来,她刚才去问了问那边洒扫的小厮,原来是州府那边来特意寻路六爻的。

    孙氏还当是人家家里还有管家,却不想听听两人的对话,却叫人有些含糊。

    就听那管事道“事不到,但是豆腐张家未免欺客太甚东家偌大的家业,也不是在乎那点银钱,不过是想要个公道罢了难不成状子递上去,还能判了咱家输了。”说着,就将荷包逃出来,放在石桌上,往过推了推,“还请小六哥帮着谋划谋划。”

    路六爻用手里的书将荷包又推过去,“这事,你们东家要是听我的,就将状子撤了。这官司,你们赢不了。”

    “缺斤短两,反倒是对的”管事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很不能理解路六爻的话。

    路六爻脸上带着笃定,“缺斤短两,别家不成,他家却是成的。当年太zu皇帝平天下,圣驾至银州,人困马乏,进城来吃的第一口吃的,便是张家的豆腐张家豆腐本为足斤足两,可太zu因跟当时的文定侯商议安置百姓的事,耽搁了些许时间,那豆腐中的水就慢慢渗到碗里了太zu在马上三天三夜没有进食,吃了豆腐一斤,却不觉得饱腹,只问张家老太爷可够一斤老太爷忙跪下请罪,言说本是一斤,如今却只余下八两。说着,将碗里剩下的那点水泼在地上。文定侯便道,为了百姓每日有二两干粮,愣是叫天子少食了二两这便是戏上唱的天子忍饥哺百姓的原型。县志上都有记载,你可以将这些话告诉你们东家,别的话也就不多说了。”

    这管家一脸的凝重,然后郑重道谢,硬是留下荷包,转身离开。

    林雨桐觉得有趣,就干脆闪身出去。路六爻没想到还有人在,忙行礼退到一边。

    “原本是我们不君子,无意间听到了小哥跟那管事的谈话。只你说的这个故事,我倒是不曾听闻过”林雨桐坐下,好整以暇的问说。

    路六爻没见过金家的女眷,这会子心里明白,这大概就是几个当家奶奶。忙回话道“小子不敢杜撰,县志上确有记载。且张老太爷当年已经记事,他老人家如今还活着小子怎敢枉言。”

    林雨桐点头,“那你觉得张家可对”

    路六爻沉吟了一瞬“全府城卖豆腐的不知凡几,可为何只有豆腐张的名号最显盖因太zu当年一言。有张家的缺斤短两,才能叫百姓永沐皇恩。”

    是说这不是缺斤短两的事,事实上,谁都知道缺斤短两的。

    这不是普通的纠纷,而是应该上升到政治高度。

    林雨桐点头,就听路六爻又道“这要打官司的这家,跟张家的铺子相邻,两家因为宅基的事起冲突,之后不仅没有和解,反倒是闹的越来越厉害。如今,竟是想着以此为借口搬到张家小子跟他家有些交情,厉害已经言明听与不听,全在他们自家。”

    口齿清晰,不疾不徐,简简单单,便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个清楚明白。

    林雨桐就看了孙氏一眼,孙氏脸上就带了笑,点了点头。

    林雨桐就叫人家“去吧去忙去吧,我们在这里说说话。”

    路六爻告退走远,倒也没多想,只想着以后再不能在外面随便转了,碰上女眷多少有些尴尬。

    谁知道第二天,才下学堂要吃午饭了,才走出来准备去吃饭就碰上学馆的学管,他一脸笑意“路兄,今儿小弟请客。”

    这是金家的三少爷,为何这般客气

    路六爻扬着笑脸“不敢当不敢当”

    “是有些州府的事想跟路兄打听打听。”珅哥儿这么说。

    这倒是不好叫人拒绝了。

    在外面的亭子里,已经摆好了酒菜。

    酒不敢喝,“三少爷有话就请说,不必见外。”

    哪里有事要打听

    该知道的从李弩那里都知道了,不过是想再跟本人确认一下而已。

    两人说了一会子闲话,珅哥儿问的也多是府衙的问题。

    实在是他没有任何攻击性,所以,连路六爻这种人也不由的放松了警惕。就听他说“路兄能放下差事,放下家中的妻儿求学,殊为不易。”

    “哪有什么妻儿”路六爻说完,心里就激灵一下,这不对呀这一刻,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似有所为,就说嘛,这几天见的金家人,比来的这小两月见的都多。他的表情不由的严肃下来了,婚事不是没人提过,府衙的工槽就想把他家的闺女说给他,可确实不合适。不说人家闺女怎么样,他先没相中那家人。之前还有守孝的事,可这出了孝之后,那边还得提。也因着他家提了,倒是没有再合适的人家跟自己说,不愿意平白得罪人。

    这要是金家的话

    他这样的可不敢想金家的小姐,只想着是不是四房那几个养女。

    事实上,金家的小姐她真没见过,可几个养女,他都见过。仿佛年纪合适的也就两个。

    事实上大房也有养女,可那些姑娘看着就像是丫头,谁也不往那边想。

    路六爻脑子里转的很快,这会子脑子里把金双和金伞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实话,这俩姑娘比他见过的小户人家的姑娘好多了。不是所长相,就单纯的说接人待路,那个大大方方,利利索索的劲儿。

    他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就是远远的看见过她们进出。

    若是这两个的话其实是可以接受的。

    想到这里,他便正色道“我九岁过继到叔父家,生身父母便不再管我的事。他们老实,一辈子也没出过镇子,这两年我原本想着接他们来但他们固守着规矩,不肯跟着我这侄子过活我是父母缘分薄,万事都得自己操心。如今还有两月才脱孝亲事都没定,哪里有什么妻儿”

    珅哥儿点头,知道对方听明白了,也应承下了,他就道“也确实是叫人唏嘘。索性这里还有熟人,我听李弩嘴上老是念叨今晚你干脆跟我回家去吃你也好跟他叙叙旧”

    路六爻老于世故,心道这是要人家姑娘相看吧。

    他忙应着“也正好想跟他聊聊。”

    于是,路六爻下午上完课,就跟珅哥儿走。他是第一次来上来,在上面看上面其实只能看到屋顶,到了上面才知道,这又是另一种气派。

    进了大门,眼睛觉得都有些不够看。他保持着沉稳,尽量不去瞧,正走着呢,就听后面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他还没转身去看呢,就听到轻灵的说话声“三弟怎么才回来”

    珅哥儿马上转身“二姐”

    琳姐儿就笑“四婶做了好吃的,炖了一天了,璇姐儿叫舞儿喊我,这不,来蹭饭了。”

    “母亲说是叫什么佛跳墙还是什么的,听着怪古怪的。”珅哥儿说着,就把胳膊给她叫她扶着“看着点台阶。”

    琳姐儿以为跟着珅哥儿的是金逸,就笑道“逸兄弟不是被大哥叫去帮忙了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等转过来一瞧,琳姐儿才晓得认错人了,她先见礼,然后才嗔怪的看珅哥儿,低声埋怨,“怎的有客人不早说”

    路六爻不敢去看,只行礼问好。

    琳姐儿就不好跟两人同行,点点头,带着舞儿先走了。路六爻只能看见婀娜的背影。

    珅哥儿这才说了一句“这是三伯家的嫡女,家里行二”

    路六爻心说,怎么这般冒失,对着他说起家里姐妹的事。谁想那边珅哥儿却叫李弩,“我先进去,你跟路兄叙叙旧。”

    啊哪有此般做客的道理

    李弩从台阶上直接跳下来,上下打量路六爻“恭喜恭喜”

    喜从何来

    李弩低声道“装什么呀我不信你不知道干什么来了”

    路六爻矜持,“是咱们高攀了。”

    李弩嗯了一声“是高攀了刚才瞧见了吧千金小姐,却叫你得去了你一辈子得记着高攀了人家才好”

    什么

    千金小姐

    李弩就把琳姐儿曾经订婚后来出事的事就说了,“这叫大户人家说来,这是个事”

    “对咱们来说,这事算个屁”路六爻紧跟着说了这么一句,脸上也不由的烧了起来,在院子里整好了衣冠,才抬步朝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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