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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岁月(1)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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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平岁月1

    “老四老四”

    “四弟四弟”

    “爹爹”

    “四叔四叔”

    林雨桐迷迷糊糊的, 耳边嘈杂的很, 夹杂着哭腔的呼喊声,叫她激灵一下子醒过来了。脑子没转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四爷怎么了

    四爷怎么了

    在这里并看不见的

    这里是哪里房间是好房间。房间里还留着熏香的味道, 可除了围在窗口和门口的人之外, 里面空荡荡的一件家具也没有。

    再看那些人, 都是女人。上衣下裙, 头发被梳成繁杂的样式,只是衣裳颇为华贵,满身却不见珠翠。而且,一个个的都只在这个房间里, 老的老小的小,隔着窗户和门,朝外呼喊着,却没有人踏出一步。

    林雨桐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左右的摸索着, 人是躺在冰凉的地上的, 再抬手看看, 手心有薄茧,却不是做活留下的。这应该是长期的抓握某种兵器才会生成的。没再细看,先给自己号脉,这是惊厥过渡的脉象, 原主只怕是被吓的晕过去了。她想起身,可这头一动有点疼, 后脑勺的位置疼的特别厉害,根据这个碰撞的位置判断,闹不是摔了的时候脑袋跟地面有过亲密接触,疼是肯定的,也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不过没关系。这具身体本来的体质不错。

    耳边的叫喊声夹着哭嚎声并没有褪去,相反,一声比一声激烈。

    正要起身,就听到一个声音哭喊着“娘我爹爹”

    喊着,人已经到跟前。先看到的是一双小脚,穿着果绿的锦缎绣花鞋,鞋面上绣着金菊的花样,颇为精致。她仰起头朝上看,是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十二三岁的年纪。

    是原主的闺女吗现在没时间找寻原主的记忆,她搭着孩子的手起身,她怕外面那个被人呼喊的人,便是四爷。

    到了门口,这些女人都发现她了,然后主动让了让。除了两个明显看上去年纪已经大了的女人,其他人都让开了。

    不知道身后谁说了一句“弟妹,在这里看看四弟吧。”

    外面飘着雨,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趴着个人,生死不知。那脊背到臀部,衣服都被血浸湿了,雨打在人身上,那血水混着雨水,满院子都飘着淡红色。

    这样的伤,原主真有可能被打死。而这样的伤,若是不能及时处理,便是四爷来了,也难保要一命呜呼

    林雨桐再也不顾其他,霍开人就往出跑。才冲出去,两杆长qiang就拦住了去路。这两人喊道“犯妇退回”

    犯妇

    林雨桐心道一声果然,要不然怎么解释空荡荡的豪宅,怎么解释满屋子的主子打扮的人却挤做一堆。

    可这又如何呢

    抬眼看去,这并不是牢房。这还是大户人家的宅院,如今女眷被关在西厢,而东厢窗口也有人在站着,一脸的焦急,却没有呼喊。那边,是家里的男人。

    家被抄了,人被关了,却也只是圈在屋里,并没有下大狱。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还没有定罪。

    林雨桐甩开挡在面前的长qiang“犯妇谁定的罪定的什么罪”

    这两人愣了一下,确实是没说什么罪。

    可这愣住的工夫,却叫林雨桐趁机冲了出去,一直冲到躺着的这人面前。他的睫毛微微颤动,证明人还活着,她佯做拉他的手,去号脉,脉搏微弱。

    她朝这人的脸上看去,这人睫毛颤动的厉害,试图睁开眼睑,好半天这才睁开一条缝隙。

    然后两人默默的凝视三秒,一个放心晕过去了,一个心狠狠的落下了。

    林雨桐知道这人是四爷心却狠狠揪住了。此时四爷身上有伤,不能这么淋雨她想背四爷起来,可那看守已经走了过来,“四太太还是莫要为难我等,我等是奉命”

    奉命如何想怼过去可这么硬来终不是办法。如今四爷有伤,这一院子老的老小的小,想跑也跑不了。院里没多少人,但外面围着的有多少兵马一盖不知。人在屋檐下,低低头又如何。况且,林雨桐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家是怎么获罪的,因为谁而获罪。因此,她就试探着问“这奉命难不成也奉命要了我家爷的命”

    这个倒是没有

    这人愣了一下,有些沉吟。他们当然不敢要了这位金四爷的命,上面也没说要谁的命,就只说了将人看住就行。

    至于说被打成这样,这不是上官的命令只因私人恩怨而已。

    可那家人,现在谁敢得罪

    这一愣神,林雨桐就从他的神情里知道,他们不敢要人的命。而且,只怕犯事的不是四爷的原身。她常出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于是尽量语气温和“既然不要我们家爷的命,那敢问将他如此扔在这里,他可还有命这与要了他的命又有什么区别。真要是出事了几位又该如何交代我也不难为几位差爷只要允了我将人挪到屋檐下面便可”

    话没说完了,院子走廊里就闪出一人来,“叫她挪只要不出院子,跟你们不相干。”

    这人长着络腮胡子,满脸的蛮横。林雨桐起身,朝此人福了福身。这人倒是侧身避开。

    林雨桐这才伸手拉四爷,愣是将人背起来,往正房那边的屋檐下挪去了。

    那边的屋檐下最宽敞,想来以前这里常有丫头仆妇等待,因此,这里放着几张春凳。这春凳原本是给有头脸的人坐着等待的而如今还没有被没收走怕是这些当差的也会临时用来歇脚。

    但此时,却派上了大用场。至少暂时不用叫四爷躺在地上了。

    两条春凳拼起来,四爷躺着还有余头。现在得赶紧把四爷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给处理伤口。

    可这细雨连绵,屋里还罢了,能遮风挡雨。屋檐下虽然能挡雨,但是不遮风呀。送到男人被关押的东厢房去这身上的伤离了自己谁都没办法,过去也是个死。

    衣服脱了,得有干燥的衣物换上才行。

    心里一边琢磨着办法,手上却没停。衣服脱下来了,她先摸自己身上,腰里挂着荷包,荷包里不是金银也不是吃食,而是两个小瓷瓶。瓷瓶里装的是女人装扮用的,一个口脂,一个香粉。女眷去别人家做客,别的能使主家的,只这两样东西,不好用别人家的。口脂是吃喝之后要用的,香粉是入厕出来要撒在衣服上的。

    这两个瓷瓶虽不能救人,可却能给林雨桐偷梁换柱机会。

    手一转,就换了两个瓷瓶出来,连身上的手帕也换成了崭新的蘸着酒精的,把伤口消毒,然后撒上药粉。再把裙摆里面的内衬给撕下来,给包扎好。

    这么躺着要冷死人的。她直起身子四下看看,才说找找,看哪里有衣服,没有衣服弄些帐幔之类的东西先给盖上也行呀,正寻思呢,就听一声喊娘声“娘这里这里”

    是东厢的方向,窗口探出个脑袋,手里扬着衣服。

    那是个十四五的少年,他一脸的焦急,身上只穿着里衣,却把外袍给脱下来了。

    林雨桐到底是走了过去,接了衣服,“你穿的少,别站在风口,去里面呆着吧。”

    少年不言语,一件一件的往外递“我爹怎么样”

    “没事”林雨桐接过来才发现,衣服有大有小,这大概是男人们都贡献了一两件,只是林雨桐是女眷,他们衣冠不整,不好露面吧。

    少年都递出来了,才又道“娘放心,两弟弟我会照看好。他们穿的少,挨着祖父坐着,没事。”

    林雨桐身子一僵,之前见了有个叫娘的小姑娘,现在又来了个叫娘的小伙子,他下面还俩弟弟呢。

    拖家带口,偏又是阶下囚。

    要了命了。

    来不及多说,赶紧过去,选了大小合适的给四爷换上,然后选了一个大披风将四爷从头包到脚,这才把剩下的衣服给还回去,这里面老的老小的小,再病上一两个,就能要了人命。

    安顿好了,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许是下雨的缘故,天阴沉,黑的也特别早。

    天一黑,林雨桐就趁着没人注意,给四爷喂了药,灌了水。然后把春凳连同人都拉到墙角,这里最避风。她也上了春凳,靠在墙角上,叫四爷贴着她睡,抱团才能取暖。

    一靠在这里,整个人就顿时昏沉了起来。

    脑子里走马观花,纷繁的很。可这所知所闻,都是后宅,外面的事,她所知甚少。

    原主是在西北边陲长大的,家里乃是世袭的千户。家里祖父老当益壮,父母慈和,父母恩爱,上有兄长下有弟,只她一个闺女小名福娘。

    福娘自小跟着兄长一起习武,林家三十二路枪法耍的纯熟。家里也说,要找个旗下有前途的小子给自家孩子,林家方便提拔女婿,而闺女也不用远嫁。

    然后林家还真就看上一个,当时只以为人家是落魄人家子弟来混军功的,长的一表人才,偏为人豪爽,林家祖父林祖德就比较上心,但凡有功,别叫人给吞没了。而恰在此时,上面来了巡边的钦差。而这钦差就是金匡,金家的当家人。

    这样的人家原跟林家也没什么瓜葛,小心的应付完了就算了。谁知道鞑子犯边,城里混进了奸细意图刺杀钦差。这钦差要是出事了,这大大小小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谁也甭想跑。林祖德当时距离金匡最近,于是,舍身一挡,一条胳膊被du箭射中,他也果断,当时就砍断受伤的胳膊,算是侥幸逃得一命。

    林家于金匡有救命之恩,金匡要比林祖德小十几岁,比福娘的爹林茂才又年长那么几岁,然后人家在林祖德面前就称晚辈,又见林家有一女未曾许配人家,就主动求娶,说要许配给他的嫡幼子。

    林家不愿意高攀,却不想这说的嫡幼子,竟是之前林家就看上的小子。

    这小子就是四爷的原身金季常。他不是什么落魄子,只是在京城闯祸了,被送到边城是惩罚也是避祸的。

    林家觉得这还真是缘分,于是,就把福娘嫁到了金家。

    这金家原本是开国之后被敕封的文定侯,可这之于金家,却像是锦上添花。金家无人以勋贵自居,子弟读书科举,不可懈怠。金匡为第二代文定侯,两榜进士出身。只隐约的知道,当今的皇帝康平帝便是金匡的弟子。

    在原主的印象里,金家一直比较超然。老爷是帝师,皇帝娶了许家的姑娘为后,而皇后的弟弟徐时忠是皇帝的陪读,也是金匡的弟子。

    老爷子一辈子就这两弟子。

    而许时忠,这个国舅,娶的正是金家的大姑奶奶。

    这位大姑奶奶去世好几年了,没生下儿子,只一独女英姐儿。这许时忠字发妻死后,也没有续弦,身边没有侍妾。跟金家的来往也很频繁

    事情出了,都成阶下囚了,可原主的脑子还是懵的,关于这事,脑子里全然没有概念。

    只知道,去世的姑奶奶是金家这一辈唯一的姑奶奶,是金匡跟老太太徐氏的嫡长女。

    金家大爷金伯仪生来身体就不好,在原主的记忆里,一个月总有二十天是不出屋子的。他娶的是老太太徐氏的娘家侄女,是为大太太小徐氏。两人有一子,取名金启瑞,今年得有十八了,两年前娶了小徐氏的外甥女姚氏,姚氏至今没有喜信。

    金家二爷金仲威,他倒是跟大爷不同,身强体健,允文允武,娶了京城最有名的才女文氏。两人成亲之后无子无女,也照样恩爱异常。而且二爷也是康平帝的另一个陪读,只是因为父亲是先生,外人不知而已。金家也只他跟皇帝和那位国舅的关系最为亲近。但这样一个人,几年前从宫里回来就腹痛难耐,不等大夫看诊便七窍流血而亡。文氏就这般守了寡。

    三房倒是庶子,三老爷金叔同是吴姨娘所生,只比四老爷大三个月。她娶了出身伯府的庶女孙氏,孙氏进门之后只得得一女一子。

    四房便是嫡幼子金季常,娶了千户人家出身的福娘。两人都属于身强体健型的,十四岁成亲,十五岁便为人父母。别看福娘出身不行,但是对金家是有突出贡献的。第一胎生了个闺女,这是金家这一辈的头一个闺女,家里是无限的欢喜。因着生下闺女没才出百日,就又怀上了一个,大闺女琼姐儿就叫老太太抱着去养了。第二胎就生下长子金启琨,然后一年一个的量,依次生下次子金启珅,三子金启琪,幼女金启璇。

    接连生下了两女三子。

    大房那边父子身子不好,看的人颤颤惊惊,不知道寿数几何

    二房一直没生养,那时候二老爷还没死,家里怎么催人家也不管,就守着文氏,不叫媳妇受委屈。

    三房是庶出,有一女一子没错,可也是先生了姐儿,后生的儿子。那儿子只比四房的幼女年长一个年头。算是小一辈几个小子里最小的那个。

    所以在当年来说,福娘这接二连三的生了小子,就是给金家立功了。

    可四房在这家里的处境好吗

    福娘小户人家出身,金季常又不是一个爱计较的,其实两人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大闺女琼姐儿在老太太身边养着,倒是跟老太太和大太太小徐氏颇为亲近,长到十五岁,婚事也是小徐氏帮着张罗的,嫁给了永平侯贺家的嫡次孙。去年成的亲,之前刚传来喜信,说是有喜了。大儿子琨哥儿今年十五了,就是站在窗口递出来衣服的少年,今年春上成的亲,媳妇白氏,这白氏是大夫人小徐氏娘家哥哥的养女,因父母在任上死了,这孩子就被收养到徐家。然后小徐氏做主说给夫家的侄儿。次子还没成亲,但亲事已经定了,定的是二太太娘家侄女。

    大房只一个儿子身子还不好,四房这边孩子多男丁多。大房把四房的大闺女说给了贺家,这贺家跟徐家有些姻亲关系。大儿子更是说了徐家的养女,这是怕有人抢了大房的爵位。二儿子为啥会定个文家的姑娘这怕是想过继给二房的意思。

    对了这文家这次也出事了,全家抄斩。只这姑娘被送来了,说是金家的媳妇,才逃过一劫。

    都这么着了,这两口子也毫无所觉。

    如今好了,阶下囚,成了阶下囚了,也就不争不抢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可慢慢的,觉得不对,四爷的体温有点高,这是发烧了。又给喂了一次药,四爷勉强睁开眼睛,说话的声音细微的很“康平帝三年不理朝政醉心丹药金匡也三年不曾面君一个月前,突然传了圣旨,叫大都督许时忠监国当年,原身打断过许时思的腿”

    前言不搭后语的几句,说完就晕过去了。

    四爷这是将大概的情由交代了一遍。

    说当年金季常去西北避祸,是因为打断了许时思的腿。如今许时忠监国,那么他这一身伤,怕是许时思公报私仇也就是说,哪怕死了那么多人,有那么多的人家都遭遇了灭族之祸,但是金家还不至于。

    前面说的,康平帝三年不理朝政,醉心丹药金匡这个老师三年不能面君,怕是君王不见。作为老师少不得要念叨学生,因此,学生便避而不见。

    许时忠不光是金匡的学生,还是金家的女婿。如今他监国,金家不管如何,估计是死不了的。但是,许时忠能这么对金家那只能说明,金匡在政治立场上,是不支持许时忠的。监国之权,哪里能放到臣下的手里。这人还是外戚

    所以,像是金匡一样,怀疑许时忠将帝王软禁的人只怕不在少数。

    但这又如何呢许时忠不光是国舅,还是承恩侯,但四爷说此人的时候,没提这两个称谓,只说了大都督。

    大都督是掌着军权的人。

    皇宫内,有许时念这个皇后。

    皇宫外,许时忠不怕不服,他手里握着枪杆子。

    许家这个权臣做的稳稳的。

    但反过来想,金匡不站在亲女婿的一边,又是对的。从古至今,有几个这样的权臣得了善终了要真跟许家搅和在一起,到最后,这许家的船要是翻了,金家就是个尸骨无存。反之,站在帝王的一边,便是站在了忠义的一边。连亲女婿都不认,那这边更加忠义。

    可金家会因此落的个抄家灭族吗

    抄家会灭族不会

    天地君亲师

    帝王只是叫许时忠监国,但帝王还活着。金匡是帝师,能弑杀师傅吗

    不能

    康平帝不能,许时忠抛开女婿的身份,也是金匡的弟子,他也不能。

    所以,四爷交代这些,是说叫她暂时别折腾,别想着越狱这些昏招,金家人不会有性命之忧。

    把四爷传递的信息琢磨明白了,她心就安稳了。要不然,这么拖家带口的,想逃出生天,何其困难。

    再度醒来,已是晨曦。

    连绵数日的雨终于停了,摸了四爷的头,也已经不烫了。烧退了,再给喂了一次水,就有粗实婆子提恭桶来了。把恭桶提出去不大功夫,又有差役进院子。

    前后四五个差役,有提着崭新的木桶的,木桶里是小米粥。有抱着木盆的,盆里是白面的馒头。还有抱着小菜坛子的,菜坛子上的帖子还没取下,是从老字号的酱菜作坊里买来的。有端着空碗放在门口的,意思是自己取饭。

    林雨桐过去取饭,徐氏就问“老四如何了”

    “退烧了,人还没醒。”林雨桐说着,就先找小女儿璇姐儿。见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正给璇姐递夹着小菜的馒头,她稍微松了一口气。这小妇人是大儿媳妇白氏。

    见林雨桐朝这边看,白氏就忙过来“娘,妹妹这里有儿媳,您放心照看公公。”

    林雨桐点头,朝小闺女看了一眼“听你嫂嫂的话。”

    说完,不给小闺女说话的机会,端着碗就走。给四爷喂了粥,他有些清醒。止疼药吃了,疼的没那么难以忍受。但这不难受,也得装作昏迷不醒要死要活的样儿,如此,才不会被许时思再下黑手,才能叫许时忠早点给金家一个决断。

    才放下碗,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不高“钱不少给放进去一刻钟就行妇道人家能出什么事”

    再说什么林雨桐没听清,就见大胡子带着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走了进来。

    琼姐儿

    林雨桐站起身来,这是原身的长女,金家出嫁的大小姐。

    琼姐儿脚步一顿,脚尖转了方向,哭着喊了一声“祖母大伯母”

    林雨桐继续看四爷去了,耳朵却没闲着,听那边说些什么。

    小徐氏的声音不高,“孩子,如今能指靠的只有你了回去千万求求你公公,再去徐家一趟”

    林雨桐皱眉,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出嫁的姑娘能不能自保尚且两说,求什么求

    又听徐氏道“快去看看你爹去还人事不知能请个大夫来是最好不过了你娘也指靠不上”

    然后脚步声就传来,是琼姐儿过来了。

    她一脸的泪,看见躺在春凳上人事不知的父亲,顿时眼泪就又下来了。她嘴上问着“娘,爹爹怎么样了”手却拉过林雨桐的手,侧过身子,塞了一个荷包过来。里面是金银吧。然后才大大方方的把药往出拿,“先用着,我出去就请大夫”

    林雨桐侧着身子将这孩子挡在里面,低声道“听着,别求谁,也别请大夫”

    “可我爹爹的伤”琼姐儿的声音也不由的小了下来,“我爹爹”

    四爷睁开眼睛“无碍,装出来哄人的。姑爷呢”原主的记忆了,对这个姑爷还是满意的。小小年纪一身好武艺,要不然老太太和嫂子做主,他也不能就答应了这婚事。大门大户,不是嫡长子,嫁过去不做宗妇,没那么累人。这才点头应了这个婚事。

    琼姐儿忙道“夫君前几天被老太爷打发去南边,给姑太太送礼去了,她家的姑娘要出阁”

    这个姑太太是说夫家的姑太太。可嫁女儿派个小子去做什么

    贺家是太后的娘家,太后无子,最是墙头草。想来也是怕被金家连累吧。

    要是这么说,这孩子在夫家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四爷就道“你回去不要求人,不要找大夫,立即去找贺老太爷,就说你爹看着不大好,你得去祈福。然后带上老太太给你的陪嫁的人,把贵重的金银细软都带着,往南城的青龙寺烧香去。到了青龙寺,就打发人给你义父送信”

    这个义父原不过是跟金季常玩的好的纨绔,叫李诚,是宗室出身。他是顺王的次子,满京城最不着调的就数他了。但因着两人好,金季常头一次当爹,那时候李诚还没娶亲,非要认下这个干闺女。这些年也一直走动。李诚的的母亲早逝,如今的顺王世子是李诚的亲大哥,比他大十好几岁,那是跟儿子似得养大的。那紧挨着青龙寺的就是顺王的庄子,庄子上荣养着一手带大李诚的乳母。这乳母是个有诰命的妇人,李诚年幼时乱跑,差点没马踩死,是这乳母扑过去救人,将李诚抱在怀里,她自己被马缰绳绊住脚,身体被拖行好几里,但却护着李诚毫发无损。那时太后还活着,听了忠仆义事,赐下号忠奉,五品宜人的品阶。

    “让你义父义母出面,去贺家你就留在庄子上,直到生产你且看看,姑爷是早早回来呢,还是一直不能归若是回来,且不强求你回贺家,你就寻你义父,求他在西北给姑爷找一军中文职做着,那里是你的娘舅家。你外祖父外祖母,两个舅舅以及一大家子林家人,必能庇护你们周全若是他不归,或是回来便要你回贺家那你便听你义父安排,他能顺利将你送回金家”

    琼姐儿一时迷茫,“咱们家”

    许时忠需得杀鸡儆猴,金家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夺爵回老家。

    林雨桐攥着她的手,将荷包又给她塞回去,“不管发生什么,别往绝路上走切记切记”

    琼姐儿瞬间泪如雨下,爹爹和娘说的从来不多,回娘家也多是大伯母提点却不想到了此时一心为自己打算的,还是他们。

    拳拳爱女之心,叫她竟是一时间悲从中来。

    不知道是亲人受难,家族覆灭的缘故,还是从父亲的话里听出了夫家靠不住的讯息,眼泪滂沱而下,嚎啕出声。

    林雨桐心里涌出一股子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她几乎是手脚颤抖着才将这种情绪摁下去,“乖回去吧只要性命无忧,就还有再见之日。”

    琼姐跪下拜别父母,在院子跪下给长辈作别。父母说的很好,但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如何。

    大夫人一声一声叫着心肝肉,“你且记得大伯母说的话”

    金伯仪听着外面的声响,靠着墙角咳嗽了一声,看着老太爷越发沉肃的面容,他叫儿子,“瑞哥儿,去跟你娘说,叫琼姐儿赶紧回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娘家的事不要掺和”

    金伯仪的声音不小,外面听的见。琼姐儿又朝着东厢磕头,这才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走到院门口,看着站在屋檐下的娘,她停下脚步,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娘”

    这一声,喊的林雨桐心肝都跟着颤,她摆手,示意她快走。

    琼姐儿是哭着出的门,外面的人都犯嘀咕,这是金四爷的情况不大好吧。

    一出门,转过弯,就跟一辆马车错身。那车厢里喊了一声“是琼姐儿吗”

    “义父”琼姐儿撩开帘子,眼睛都哭肿了,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她下了车,那边李诚也下了马车。两人站在路中间,琼姐儿将之前见面的事说了。

    李诚二话不说,叫琼姐儿上自家的马车,连丫头一并叫上去“直接出城去,贺家那边我去说。你跟着嬷嬷在庄子上好好呆着,万事有义父,我儿勿用忧心”

    看着人上去,又叫了一个随从叮嘱了几句,“务必安全送到告诉嬷嬷,这是咱家姑奶奶,看好就是了贺家不管谁上门,都只说悲伤过度动了胎气,不能挪动。要是谁不信,叫他问太医院去”

    等马车走远,亲随才问“爷,去哪呀”

    去哪

    李诚呵呵冷笑“去棺材铺子”

    啊去棺材铺子干嘛

    当然是大张旗鼓的给好友买棺材,许时思无官无爵,却动用私刑挟私报复,这种事没人敢告诉许时忠,不闹一闹,他许时忠怎么知道

    于是,他去棺材铺子,定最好的棺材。不仅定棺材,还代替金家,给京城里的纨绔,有一个算一个的报丧金季常快死了棺材我都定好了,咱去送一程吧。

    更有那根金季常关系莫逆的,就说“这还没咽气,那就多送你个棺材过去,叫金老四挑一挑嘛。”

    这主意更坏,于是,京城的街上,就出现了这种敲锣打鼓给人成批送棺材的。

    棺材摆在金家门口,看守的这才慌了。这事压根就瞒不住,到了半下午,在宫里的许时忠就接到信儿了。

    许时忠一身大红的袍子,三十多岁的男人了,带着七分英武之气,三份儒雅之气。但俊美不似凡人。

    这个消息这么快传过来,是他闺女的丫头送来的。他的妻子是金平安,金家的姑娘。他们俩的闺女英姐儿,是金家的外孙女。

    丫头来说,小姐听说了金家四爷快不中用的消息,哭晕过去了。

    那是英姐儿嫡亲的小舅舅。

    许时忠皱眉,问身边的宦官,“不是说了,对金家要以礼相待吗”

    宦官不敢说话,丫头又低着头不敢言语。

    许时忠便明白了,他细问了丫头外面的事,这事怎么就传到小姐耳里的一听是李诚带的头,他就轻笑“倒也义气。”

    他一个外戚监国,宗室意见大了。现在,他不能激化跟宗室的矛盾。这李诚可是顺王和顺王世子的心尖尖。

    偏顺王在宗室地位超然。

    放下手里的笔,他先打发丫头回去,“告诉小姐,让她打发家里的大夫去金家瞧瞧”这才回头看宦官,“叫人来拟旨吧。”

    金家先是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再是听差役说顺王府二爷带人送棺材。

    紧跟着许家的大夫就来了,还没看到病上,圣旨就下了。

    抄家后的财产不归还,夺爵罢官

    一旦夺爵罢官,这官邸侯府就不能住了。也就是说,金家唯一能走的路,便是回老家。

    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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