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越想说,越要克制自己说,听对方怎么说!
大小姐?
这是傅……的女儿?
许晋安怔住,然后整整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但震惊都挂在脸上。
实在,太像了……
好在陆致远一直在同傅毖泉说话,贺妈这处的注意力也一直在陆致远和傅毖泉身上,所以没留意到许晋安这处。
平安侯夫人偷偷扯了扯许晋安衣角,许晋安这才回过神来,今日这样的场合,他不应该,但确实……
平安侯夫人目光复杂看他一眼,许晋安会意收起神色。
尽管心中暂时还未平静,但陆致远是天子近前的人,在陆致远跟前不能有闪失,妻儿都在京中,他不能走错一步。
而陆致远这处,已同傅毖泉几轮对话过去,简单寒暄后,陆致远问起,傅毖泉也大方说出自己的猜测,“……幼时随父亲入宫觐,虽然没有见过公公。但父亲曾说起过,金丝腰带的内侍官是陛下身边的内侍总管,所以毖泉想应当是陆公公。”
不卑不亢,言辞清楚,是世家贵女的谈吐,却无傲慢突兀。
天子让他来‘探望’南平侯夫人,自然不是只‘探望’南平侯夫人一人。
南平侯战死,南平侯府上下要怎么抚恤才能安军心,安百姓之心,安朝臣之心,天子心中有思量,但也有顾虑。
朝中之事繁琐,天子要谨慎为之,就一定会亲自召见南平侯府上下。
召见之前,要有人替天子走一趟。
南平侯府这一趟入京,动静不小。
先是离开惠城之前,府中着了一场大火,府库被烧,阖府上下未有完整之处,还在城守府借住了几日。
后来曲少白回京,南平侯夫人带着老夫人和府中的公子小姐一道,入京为二公子求爵位之事。
临到入京前,还让平安侯还了宅子。
如今平安侯一家还在挤在京郊苑落处……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关键要看人。
天子让他来鹿鸣巷前也没想到会有昏倒一处。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巧合。
他吃了闭门羹,平安侯也吃了闭门羹。
但这闭门羹还是卢老太医亲自开的方子。
这事就有意思了……
天子少时多病,一直是由卢老太医亲自诊治的;所以,卢老太医在太医院中的地位很特殊,虽然不是太医院院首,但知晓天子很多事,天子也信任卢老太医。
阮侍郎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太医院这么多太医,阮侍郎会让府中的管家方伯亲自去请。
方伯与卢老太医是同乡,旁人去了未必能请动,但看在阮侍郎,而且还是方伯亲自来的份上,卢老太医才会出现在府中。
阮侍郎深谙朝中之道,也深谙与天子相处之道,更知晓卢老太医的一句话,比旁人口中的十句话更能平复天子不必要的猜忌。
卢老太医是天子的人,不会欺君。
阮侍郎请能去卢老太医亲至,那南平侯夫人一定是昏倒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来此处,原本就是替天子‘表达’一声节哀顺变,‘问候’一声南平侯府老夫人和其余家眷旅途劳顿,再提及一声天子对南平侯府的关切;更重要的,是替天子先过目南平侯府阖府上下。
所以,自然也包括眼前这位老侯爷收养的孙女——南平侯府的大小姐,傅毖泉……
虽然傅毖泉不是南平侯的亲生女儿,但是这些年老侯爷和老夫人一直将傅毖泉当做亲生孙女在照看。
究起背后的缘故,应当同南平侯这处的关系不大。
老侯爷膝下只有南平侯傅伯筠一个儿子,但老侯爷曾有一个胞弟,早年就过世,膝下留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南方水患的时候,死在疏散百姓和加固堤坝的路上;女儿原本是同富溪江家的三子订婚,后来好像忽然顽疾,大夫也未救回来。
就这样,南平侯这一辈,傅家就剩了傅伯筠一人。
早前是有听闻傅毖泉是老爷子专程从河西收养回来的。
其中细节并不为外人所道起。
老侯爷平日里行事比南平侯更低调,之前的南方水患,因为曾受过牵连,所以比寻常人都更谨慎;傅毖泉的来历,老侯爷守口如瓶,南平侯府阖府上下知晓的应当都无几人。
傅毖泉方才说起她幼时随父亲入京过,但他对她没有印象。
他并未在那个时候见过的傅毖泉。
但他觉得傅毖泉的相貌熟悉,很像他早前见过的一个人,但具体是谁,他倒是有些记不清。在这个位置上,天子跟前行走,每日阅人无数,但更多的只是照面交之交。他有印象,但却说上名字的人很多,并非只有京中,还有外地入京的家眷,或者,天子要见的人……
老侯爷不会无缘无故将傅毖泉带回府中收养,他也不会赶巧正好见过容貌相似的人,但南平侯府的家务事,只要无伤大雅,天子并不关心,他也不会画蛇添足多过问。
新帝登基,边关之事才了,眼下对天子来说,最重要的是安定。
有些事可以问;但有些事,多问不如少问;也可以容日后想过问的时候,再过问。
于是,傅毖泉说完,陆致远笑了笑,“原来如此,大小姐果然聪慧。”
陆致远短短一句赞许,贺妈和许晋安夫妇当即清楚了陆致远的态度。
陆致远的态度,就是天子的态度。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傅毖泉便再次朝着陆致远和许晋安夫妇福了福身,“今日初到京中,母亲又暂时不便,府中还有旁的事务要先安顿,毖泉这处先不打扰公公和平安侯,侯夫人。”
傅毖泉说完,陆致远颔首,“大小姐请。”
傅毖泉这才起身,李妈也跟随着一道离开。
“陆公公,平安侯,侯夫人,这边请。”傅毖泉离开后,贺妈继续带路。
陆致远也似随意般问起,“大小姐在操持府中的事?”
贺妈应道,“是,北上途中琐事诸多,夫人在教大小姐,大小姐也在替夫人分担。”
陆致远会意点头。
那就是南平侯夫人授意的。
一个刚及笄不久,另一个才十二三岁,又有先夫人杨氏在,傅毖泉也算是杨氏看着长大的,陆致远是没想到两人相处得这么和谐。
许晋安夫妇也对视一眼。
然后都心领神会。
眼下,任何关于阮陶的蛛丝马迹,都需认真听着。
阮陶的面还不曾见过。
阮陶的态度更不知晓。
所以,每一处同阮陶有关的声音,都需得留神。
傅毖泉并非阮陶亲生。
但贺妈所言,傅毖泉这段时日一直跟着阮陶,连旅途中的琐事都是阮陶带着傅毖泉在做。看傅毖泉方才应对陆致远的模样,不仅大方得体,而且点到为止,那阮陶更不是省油的灯……
许晋安夫妇心里不免都捏了把汗,但又转念想,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绝不只是坏事。
阮陶越厉害一个人,越行事得体,才能越彰显得他们二人的无奈。
陆致远是天子的耳目,可以直达天颜。
陆致远在,就等同于天子在。
旁人的话未必能上达天子,但陆致远是直接就在天子跟前;在京中多年兴许都等不到这样的机会……
许晋安攥紧藏在袖中的指尖,原本今日只是来见阮陶的,但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现实往了另一条路发展,不能坐以待毙,便只能铤而走险。
但在这样八面玲珑的人跟前,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太容易被看出端倪,这其中需要一个契机。
许晋安拢紧眉头。
—— 探望阮陶就是最好的契机。
平安侯夫人看向许晋安。
许晋安深吸一口气,也尽量让自己平静。
“平安侯与夫人近来可好?”果然,往主苑途中,陆致远主动问起。
许晋安尽量憋红了脸,却如平日般,盖不住的怄气在其中,“还成吧。”
贺妈头疼。
陆致远目光扫过许晋安与平安侯夫人,两人都欲言又止模样,尤其是许晋安憋红了脸,是将不忿和恼意都写在脸上,但又不好发作,是因为他在。
陆致远尽收眼底……
另一端,傅毖泉与李妈终于转角。
李妈这才长舒一口气。
好家伙!
宫中的公公不说,还是天子跟前行走的内侍总管。
李妈早前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
李妈平日里还算几个管事妈妈里谨慎淡定的,但忽然见到陆公公,平安侯和侯夫人,多少在心中都有些慌。
要么低头,要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更勿说像贺妈那样,得体接待与应对。
但反观大小姐这处……
李妈是有些意外。
而且,这种意外,远比刚才大小姐主动要去处理府中安顿的事情更意外得多……
安顿府中之事只是内宅,即便同行的先生们需要招呼,但大抵都是熟络的;可方才的陆公公也好,平安侯与平安侯夫人也好,早就不是内宅范围了。这些人和事,老夫人应对不了的时候都是宋伯在应对,方妈出面的时候都极少有。
大小姐,方才怎么做得这般妥当得体?
李妈眼中,大小姐从未有哪个时候,像刚才一般……仿佛就是她自己一直想要的,真正的世家贵女出生。
不,应当是,比许多世家贵女都要更沉稳聪慧……
这种感觉,李妈就像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或者是,大小姐早就不是她固有印象里的那个大小姐;只是一叶障目,这一路上,她看到的大多是她最担心的,大小姐师承郭大家,跟随郭大家学画画之事;反而忽略了,其实在这之外,大小姐身上的变化。
大小姐身上潜移默化的,好像是越来越多夫人的影子。
但其实,李妈忽然意识到,原本夫人与大小姐之间也差不了三四岁……
虽然夫人是大小姐名义上的母亲,却实际年纪相仿。
就像小一些的孩子有时候并不愿意听家中长辈的话,却愿意听大一些孩子的话一般,因为小一些的孩子会自然而然崇拜大一些的孩子,会去效仿他们的言行举止,久而久之,两个人的习惯会越来越像……
而夫人同大小姐之间就差了三四岁,但与大小姐而言,早前府中只有老夫人这样的长辈,老夫人自己都有些糊涂,大小姐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大小姐是不可能去效仿老夫人的。
而夫人虽然来府中的时日不算长,但夫人来府中做的,一件件,都在慢慢改变着大小姐的想法,让大小姐信服,也让大小姐虽然嘴犟,但打心眼儿里愿意听她的,也会慢慢效仿她。
就像早前从来不喝白茶,现在哪一日不喝白茶都不习惯……
但李妈没想到的是,她以为的效仿,其实已经在旁人,至少是她看来,已经大方得当,不输世家嫡女的眼界和气度。
李妈心中欣慰着。
也头一次让李妈觉得,这种欣慰,要远比大小姐攀上一门好亲事要来得踏实得多。
夫人说过,自己有底气,腰板才会硬。
李妈是忽然觉得,大小姐身上,正渐渐有了这种底气……
李妈心里偷偷欣慰着,也悄悄看向傅毖泉。
傅毖泉正想着方才遇见陆致远的事,没有留意到李妈这处。
她方才特意没有同陆公公套近乎。
虽然陆公公是新帝跟前的行走,旁人想多接近都来不及。
但母亲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过,但凡在这类谈吐温和,笑容与举止得当,又身居要职的人跟前,不要想着小聪明,主动谄媚也好,讨好也好。
对方阅人无数,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只要你带着目的开口,那可能在你开口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将你的目的看得一清二楚。
对方喜欢你,可能会觉得你聪慧,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而是少之又少。
能被你撞见的机会,恐怕更少。
如果对方客观看待你,可能会想你年少,急功近利都写在脸上,但是也许不会为难你。
但你也未讨得任何好处。
假设对方若是一个冷静,谨慎,或者苛刻的人,那你此刻在对方心中的印象已经大打折扣,得不偿失。
欲速则不达。
越想说,越要克制说,听对方怎么说。
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