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活着不好吗？
鹿听阳做了一个梦，睡得不是很安生。
梦里他一直混混沌沌的，像是发烧了一样。
有人在吵吵嚷嚷，听不清具体说什么，像夏夜的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
他好像听见了宗煦的声音，声线似乎比他惯常听得要稚嫩一些。
看不见脸，又无法确认。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怎么睁也睁不开。
“鹿听阳！”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知道自己在做清醒梦的鹿听阳醒过一丝神智，便听到一声饱含怒气的吼声——
“鹿——听——阳——！”
鹿听阳缓缓地，终于睁开之前怎么也睁不开的了眼皮。
眼帘映入破空而来的利器，行动先于意识，他微微偏头。
“啪嗒。”
一指长的电子黑板笔落在叶天煜同桌桌上，给性子胆小的omega同学吓得差点跳起来。
“又在我课上睡觉！”语文老师怒目而视，指节扣着讲台，敲得直作响，“这是第几次了？常规课又想考零分吗？”
鹿听阳将下颌从支撑着睡觉的手上抬离，说话时眼尾还囤着渴睡的困倦：“不吧。”
“也对，我看你这睡得昼夜不分全部都会的架势。”老师倒是没想到他会回答自己，一顶高帽就往鹿听阳头上扣，“不跟理论专课一样考个满分说不过去吧？”
鹿听阳揉了下干涩的眼睛，嗓音哑着：“那是要让老师失望了。”
老是冷笑：“怎么？嫌满分不够你考？”
鹿听阳：“我也就能比上次多考个一二十分吧。”
他很是谦虚地说：“满分太多了，不用那么多的。”
神他妈满分太多了。
当分数是友情赠送的吗？
老师差点被自己呛着，心想自己为什么要管着不可救药的玩意儿，浪费教学时间。
四个特殊班因为课多时间紧，因此课程节奏非常快，光是常规课的进度也比普通班要快上一倍之多。
老师在讲台上一簧两舌地讲课，仿佛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嘴皮子翻不出花就让他一命归西。
一班的学生压根就没时间走神，因为一走神就跟不上老师的进度了，下课再补进度能补到怀疑人生。
开了二倍速的课更引人入睡，鹿听阳手随意搭在面板上，睡意困顿，拿面板笔在指间转出了花再能勉强维持清醒。
上课就点开的课本，现在还是一片空白，与同桌宗煦满是笔记的面板形成鲜明对比。
宗煦笔记工整，字与字之间排列得井然有序，整个笔记堪称赏心悦目。
鹿听阳空白的课本之上弹出光谣的聊天窗口，不停地刷新消息。
【常规课后进生帮扶小组（9）】
反复刷新的消息只有一条——
【帝都最a叶天煜：常规课六门，每门1v1教学辅导，年级第一宗煦全程监督，给您无微不至的补课体验，回复扣“1”领取。】
活像互联网上的弹窗牛皮癣小广告。
鹿听阳没回。
他觉得他们可能不是想给他补课，而是想被他暗杀。
这场补习是一点没有要征求鹿听阳同意的意思。
从某节自习课上，第一个跟鹿听阳前桌换了位置，小心翼翼自我介绍的陌生同学开始，已经换了好几们补习不同科目的小老师给鹿听阳上课。
“……向量的加法满足平行四边形法则和三角形法则。”帮扶小组成员今天派出的是数学小老师。
小老师声音软软的，很糯耳。
她一边讲解，一边画示意图：“所以向量ab家向量bc等于向量……？”
鹿听阳看了会儿面板上头尾相接带箭头的各种线：“这个图跟你刚才说的东西有关系吗？”
小老师扶眼镜的手一抖，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来：“……有关系的，我画的这两条带方向的就是向量ab和向量bc……”
鹿听阳微微颔首，过后又不甚理解地问：“向量是什么？”
他指尖沿着某线条上下滑了一下：“这个？”
数学小老师：“……”
她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讲的够基础了，没想到差点要从宇宙诞生说起。
怪不得前几天给鹿听阳补过课的几个成员，补课结束后一个个像被榨干了一样，灵魂出窍。
鹿听阳贫乏得就像往里面扔东西都听不到回声的无尽深渊。
她短暂沉默后，看了眼关注着这场补习的宗煦。
太子殿下眼瞳漆黑，目深眉浓，赏心悦目。
顿觉身心舒泰了许多，她提起笔，耐心地回答鹿听阳的问题。
“感觉这几天补下来，鹿听阳像是初中基本知识都没学，不了跟没补一样……”叶天煜看着小姑娘被鹿听阳问得满头冷汗，忍不住悲观吐槽。
宗煦正在面板上写东西，像在及鹿鹿听阳补课的情况，闻声抬眼：“才发现吗？”
叶天煜：“？”
“真的？”叶天煜大惊失色，：看出来了你不早说？”
面对宗煦询问的眼神，叶天煜压低了声音：“那鹿听阳岂不是个大坑？我还超积极地带着单科成绩前列的同学一个个往鹿听阳这火坑里跳？”
宗煦转了下笔，语气随意：“很快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这样的安慰并没有让叶天煜好一点，他“哦”了声，还是满脸担忧。
在补习不知道第几次被鹿听阳类似“1+1=2里的加是什么意思”的问题打断后，宗煦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数学小老师眼睁睁看着能有效防止自己被气死的救命稻草走出教室，深吸了口气，认命地打算继续，鹿听阳却按住了她。
鹿听阳：“可以了。”
“啊？”小老师丝毫没感觉到因为宗煦离开，鹿听阳原本还是算温近人的气场开始冷下来。
她茫然地张嘴：“什么可以了？”
“宗煦不在。”鹿听阳后背抵上椅背，脚踩在桌脚的横杠上，姿态散漫，“我有一百万种方法气死你，好好活着不好吗？”
小老师：“……”
你以为你在为宗煦学习吗？年级第一才不需要我们补习好吗？
“难道你那些……提问是故意的？”
鹿听阳摸了摸指甲边缘：“不是，我确实不懂。”
小老师舒了一口气。
“鹿、鹿同学。你不能这样。”，小老师鼓起勇气，磕磕巴巴地说，“学习是自己的事情，监督你学习的人不在，也要好好学习才行。”
“是吗？”可我是因为这样宗煦会一直看着我，才学的。
鹿听阳转头看向窗外稍显羸弱的阳光，没头没尾地说：“快入秋了。”
帝都的天气说变就变，下了几场雨，属于夏天的燥热就已经染上些许微凉秋意。
见鹿听阳没有继续学习的意思，小老师纠结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不学习怎么考得上大学？光靠理论专课是远远不够的。”
鹿听阳收回目光，看向数学小老师，头一次将人打量。
小姑娘戴着圆圆的眼镜，遮住一大半的脸，脸上肉肉的，镜片后的眼镜又大又圆，看起来挺可爱的。
鹿听阳觉得她长得面熟，微微蹙了眉：“你叫什么？”
小姑娘楞了一下，察言观色：“景瑶。”
景瑶？
鹿听阳默念了几遍名字。
景瑶见他肯跟自己说话了，别提有多高兴：“你想考哪个系呀？”
“我想考指挥系呢。”
指挥系？
鹿听阳在记忆里搜索着。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指挥官了。”
鹿听阳手指不安地蜷了蜷，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的脸，从朝气蓬勃急转直下，变得面青唇白气若游丝。
属于那张脸的声音响起——
“我挺讨厌你的，乖张又狂妄，老是凶我。”
“看吧，不听命令差点出事是不是？”
脸的主人靠在他怀里，身上血肉模糊，白净的脸上沾满了鲜血，但她明亮的双眸看着鹿听阳的目光很温柔。
“要好好活下去呀。”
“战争不长眼，你就多留个心眼嘛，别老是做什么都冲在第一个……”
“我就没见过你怎么着急送死的……”
“指挥系可难考了。”景瑶神经还比较粗，没察觉到鹿听阳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
她捧着脸有些发愁：“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beta指挥官很少，我以后……”
“能考上的，你以后……”
鹿听阳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坐正身子，控制着语速：“你以后会成为以为出色的指挥官。”
景瑶一愣，旋即笑道：“谢谢，我会的！”
鹿听阳被灿烂的笑容刺了下眼睛，嘴角只能牵强地牵出抹淡笑来掩饰。
因为长相是那种很有冲击力的漂亮，即使这样笑起来，氛围感也足够浓郁。
虽然感觉不太好接近，但这人好像还挺好的嘛。
景瑶被笑得有些晕乎乎地想，听到耳边响起桌椅移动的声音。
鹿听阳整理了下衣褶，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啊？”景瑶的笑容僵在脸上，“可是……”
鹿听阳径直出教室，在景瑶眼中印下一个薄背窄腰的背影。
怎么……感觉他好像生气了？
景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气鼓鼓地转回身。
她果然是被美色所惑，竟然会觉得鹿听阳孺子可救。
下了楼，却没什么去处。
鹿听阳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视线无焦距地落在某棵乔木上。
因为宗煦，鹿听阳来了帝都，进了帝高。
却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上辈子死在那场惨烈战争中的故人。
被自己害死的……故人。
鹿听阳深呼吸了口气，微冷的气流穿过咽喉，淤积在心口，凝成一团霜白的戾气。
“啪——”
打火机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响起。
鹿听阳单手压住后颈躁动的腺体，指间丝丝缕缕飘燃出烟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