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耍流氓
雨水洗过的清晨，天边还有尚未化开的淡淡雾气，漆白的列车掠开雾水缓缓驶入月台。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本次旅程的终点站——帝都北站，请所有旅客提前携带好……”
鹿听阳走下车，带着湿气的风吹过他的脸，让他清醒了不少。
现在这个身体不太耐糙，久坐和熬夜让他觉得自己浑身像生了锈一样难受，甚至有些头疼。
鹿听阳微微吐出一口气，低头发了条消息，转身朝出口走去。
时间还不到六点，江生整个人困得几乎趴在鹿沉柯身上，睡眼朦胧地看时间：“听阳是不是快出站了？”
“嗯。”鹿沉柯瞟了眼手机，在人群中定位到自己老婆念叨的人，“在那呢。”
江生抬眼，下一秒眼睛都看直了。
朝他们走过来的omega相当出挑，步子不疾不徐，透着点散漫劲儿，t恤勒出一把清瘦的腰线和身形。
鹿听阳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薄而匀称，墨色的头发微微有些卷，挡住部分白皙光洁的额头，眉眼之间透着股美人浓睡的慵懒。
在同为omega的江生看来，鹿听阳长了张勾人魂的浓艳美人脸，那剪水的秋波一动，就有数不清的alpha能为了吹皱那一池春水争得头破血流。
可他唇角却是抿着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将那种莫奈油画般浓墨重彩的氛围感拿捏得恰如其分。
多一分显得艳俗，少一分显得薄情。
鹿听阳走近时，江生擦了擦嘴角，确保自己不争气的眼泪没有从嘴角流出来。
“嫂子好。”鹿听阳嘴非常甜。
“什、什么嫂子。”江生满脸通红，“我跟你堂哥还没结婚呢。”
“哦？”鹿听阳看向alpha，意味深长地扬了扬眉。
鹿沉柯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把老婆挡在身后：“你想干嘛？”
他可没忘记，一周前他去给鹿听阳处理转调学籍的事情，俩人找了个酒馆喝了点酒。
鹿听阳抿着小酒醉意朦胧地说等他到了帝高，就在学校里泡香香软软的omega，一周换一个，做个快乐的渣o。
而江生在没遇见鹿沉柯之前，对跟自己同性别的omega更感兴趣。
哪怕在一起后，江生也更喜欢看omega，连手机壁纸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娱乐圈当红omega。
面对堂哥的警惕，鹿听阳索然无味地耷下眼皮：“你们帝都人真的很没意思。”
鹿沉柯微微蹙起眉头，真不是他故意把鹿听阳想得多坏，而是他在鹿听阳身上确实感受到了一丝亡命之徒般的疯癫。
特别是他前一分钟被半醉的鹿听阳笑着送回临时住处，下一分钟就看到鹿听阳在昏暗的巷子里把一个醉鬼揍得满脸鲜血，瘫在地上不断抽搐。
少年抬起清明冷漠的眼，优雅地擦净手上的污渍：“下手重了点，死不了。”
鹿沉柯当时是真愣住了。
他没想到一别四年，彼时还只会拽着母亲的裙角用嚎啕大哭来表达悲伤的小少年，已经长成了说话做事都透着股冷厉和诡谲的模样。
“你比我想象中惊讶。”鹿听阳看着他，轻描淡写地问，“帝国军政指挥司的要员难道不知道在这边境都镇和密林丛山里的什么东西最多？”
鹿沉柯深吸了口气：“人渣和变异生物。”
“bingo~”
鹿听阳转过身，从巷子深处牵出一个衣衫不整眼睛红肿的omega。
omega看见鹿沉柯差点被他溢出的那么一点信息素压制得跪在地上，是鹿听阳给架住了。
她是个劣等omega，没有贴腺体贴但没有丝毫信息素的味道逸散出来，身上全是污渍和零碎的伤口，腺体还流着血。她瑟缩着肩膀，不停地颤抖却听不见哭噎声。
鹿听阳给她腺体贴上了创可贴，给了她些钱：“去城东，报我的名字，鹿听阳。”
omega应该知道城东是什么地方，绝望的眼睛里终于闪起了光亮，过谢后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她跑得很快，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像是奔向了这辈子最光明的方向。
鹿沉柯正想为自己的误会道歉，谁知鹿听阳点了支烟，唇角勾出一丝冷笑：“他们伤得都不重，稍微治疗治疗就是免费劳动力。我救了这群傻东西，他们会对我感恩戴德到死的。”
久在帝都为官的鹿沉柯听完三观都快要裂开了。
回帝都后，他连夜将把鹿听阳学籍从鹿家的私立高中调去了帝国国立高中，还特意放去了军政一班，并且上报了边境都镇混乱的情况，前几天已经有专人前往边境核实了。
他总觉得鹿听阳是个潜在的危险分子，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情也比较好控制。
“对了，你叫我打听的beta现在还没有消息。”鹿沉柯想起来鹿听阳郑重其事摆拜托自己的事情，“整个帝国那么多人，你这只有个姓氏，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要不改天去做个画像？”
“画像就不用了，我记不清。”鹿听阳靠在车窗边闭目养神，“找不到也没事，毕竟他已经死了的概率更大一点。”
“……”
提到死，车里其他俩人神情都僵了僵。
鹿听阳换了个姿势，让脖子好受些：“总之继续帮我找吧，死了也好多我个人逢年过节给祭拜祭拜。”
鹿听阳要找的，是在他家对门住了两年的beta，姓林，二十来岁，学跳舞的，人非常温柔，还做得一手好菜。
后来来了个alpha，俩人之间爆发出激烈争吵后，beta被alpha圈在怀里睡着了。
再后来，他说他要跟着alpha去帝都。
“爱情使人变傻。”
他对鹿听阳说过的许多话里，大概就这么一句鹿听阳记得最清楚。
一个无法被alpha标记、怀孕也很困难的beta，就那么义无反顾地跟着一看就出身不凡的顶级alpha到完全陌生的环境生活，如今音信全无、生死成谜，确实够傻的。
如果爱情是这个样子。
鹿听阳想。
那他一辈子也不要碰爱情。
变傻，会在战场上死得很快的。
鹿听阳整理好思绪，缓缓睁开眼，他眼睛色素浅淡，在阳光下底下，成色仿佛那颗供在帝都博物馆的琥珀鎏金珠。
“我好看吗？”
鹿听阳偏过头，看向江生。
江生吓了一跳，被抓包的窘迫让他捂住脸：“抱歉，我……”
“没事，我不介意。”
鹿听阳很习惯这种长时间的注视，他对自己的长相有清醒的认知。
江生松了口气，心脏跳得还有些快，就听鹿听阳的声音响起：“那我好看吗？”
“啊？”江生呆了呆，耳根子泛红，羞涩地点头，“好看。”
鹿听阳问：“喜欢吗？”
江生咬下唇，缩在角落里眼睛都升起点雾气。
“喜欢。”
鹿听阳揉着太阳穴，慵懒地回应：“我也很喜欢。”
我的这张脸。
嗯？
江生迟缓地眨了眨眼，随即羞得满脸通红。
自己这是……被一个omega给调戏了吗？
“鹿、听、阳！”被当成空气的鹿沉柯恨不得一脚刹车把鹿听阳扔在路边，“给我适可而止。”
当着他面就敢撩他老婆，真当他提不动刀了吗？
“哦。”被点名的omega拖长了尾音，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呵欠，他闭着眼睛的时候眼尾弧度长长地翘起，因为缺觉，此时泛着点困倦的红，生理泪水蓄满了眼睛，缀了些晶晶盈盈地挂在睫毛上。
江生既羡慕又难过地收回视线。
我要是能有十分之一好看就好了……
随意地吃过早餐，还要去实验室的江生在一所学校门口把鹿家兄弟放下，恋恋不舍地开着车走了。
“伽南帝国国立高中。”鹿听阳念着校门口的字牌，满意地勾起一抹笑。
如今跟敌国局势吃紧，伽南帝国全境的学校都实行了半军事化管理，今天是暑假最后一天，所以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往学校搬行李，开始布置寝室。
鹿沉柯俨然成了家长，坐在办公室里跟学校的领导谈事情，反而是即将成为这里学生的鹿听阳被赶了出去。
鹿听阳站在走廊窗户边，点了支烟，没抽，只是夹在指尖，视线落在楼下操场上，有十来个学生分成两队在踢球，周围围了好些人，隐约能听见加油声。
鹿听阳看了一会儿，直到其中一队貌似队伍主心骨的男生离开了球场，他才叼着烟，晃晃悠悠地朝楼下走去。
操场上的学生以中线分界泾渭分明地围了个圈，等宗煦给他们买水过来。
有人默默祈祷，希望宗煦不要再买青柠味汽水，喝了一学期了，这学期想喝石榴味的，一瓶就多一个贝角而已。
“我好像听说这学期我们也要上实践专课。”
“啊？高三上次实践专课差点死了一个班的学生，几个重伤的躺在医院没复课呢，网上现在还在抗议，学校真敢让我们上？”
“有什么不敢的？这么多届实践专课，就这届高三差点闹出人命，要不是宗煦破例跟着去了，估计能全死那，都是帝高军政班精锐，说起来嫌不够丢人？”
说话的男生留着及肩半长发，嗓门挺大，半个操场都能听见他嚷嚷：“我刚才来学校的时候碰见鹿家大少爷，他还问我这事呢，给我臊得我屁都不敢放一个。”
“鹿家大少爷？鹿沉柯？”
“他来学校干什么？”
“你们猜？”
坐在叶天煜旁边栗色头发的男生懒得听他卖关子：“姓叶的，少在这装逼，快说。”
“每次就属你颜九最没耐心。”叶天煜不满地“啧”了声，“鹿家小少爷这学期要转到咱们班来。”
“你放屁。”跟鹿家有点亲缘关系的颜九立刻回击道，“鹿家这代最小的儿子马上大学毕业了，姓叶的你造谣也要看看主人。”
“你才放屁。”叶天煜露出一脸你们这些人真孤陋寡闻，内部消息还得看爷的表情，“鹿家上一代的长子，就是帝国广场雕像群里，陛下和皇后旁边站着的那位，那位是有个儿子的，你们不会都忘了吧？”
“他今天跟鹿沉柯一起来的，应该是个alpha，人挺冷淡，但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校花估计能被他甩一条街。”
“……”
一群盘腿而坐的高门子弟面面相觑。
好像……貌似……？
是有这么一个人。
但是他叫鹿、鹿什么来着？
颜九一拍脑袋：“我好像有点印象……我小时候去鹿家的时候还见过他。”
“别回忆了，说曹操曹操到，你自己瞅。”
叶天煜的位置正对着行政楼，远远就看见一道清峋的身影，他挑了片距离操场只有几步之遥的树荫，姿势散漫，明目张胆地吞云吐雾。
“喏，就是他。”叶天煜拿胳膊肘拐了拐颜九，“嘶——敢在学校里抽烟，胆子有点肥啊。”
我透……
颜九正好看见抱着一箱青柠味汽水朝操场走来的宗煦，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卧槽，跟宗煦撞个正着！”
“还没开学就这么刺激吗？”
“新同学喜提风纪新学期第一单？”
宗煦看着眼前堪称形貌昳丽的男生，呼吸间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
那人背着手，明亮的眼直视他审视的视线，好奇地打量着他。
宗煦问：“你是哪个班的？”
那人语气明显迟疑了一下：“一班？”
宗煦：“我就是一班的，高二一班。”
“唔——”男生眨了眨眼，“我也是高二一班的。”
宗煦把一箱汽水放下，走进了点，看见鹿听阳藏在树荫下的的脸，换了个问题：“我刚才看见你在抽烟？”
鹿听阳无辜地摇摇头：“你看错了，我没抽烟呀。”
“你身上还有烟味。”
“可我确实没有抽烟呀。”鹿听阳原地转了一圈，说话泛着点水汽，显得更加无辜，“你看，我真的没有，抽烟总得有烟头吧。”
说完他还不手足无措地拉了拉自己的领口，有点着急地模样。
地上干干净净的，确实没有烟头。
宗煦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抱歉，冒犯了。”
“什……”
宗煦长腿一迈，两人距离瞬间缩短，鹿听阳还没反应过来，宗煦倾身在他刚扯过的领口闻了闻，一股烟草味清晰地飘散出来。
是omega的信息素。
宗煦眉头一皱，迅速抽开身，但被鹿听阳一把抓住了衣服：“不许走。”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高他半个头的alpha。
宗煦脸有点红，根本不敢直视鹿听阳的眼睛：“抱、抱歉。”
omega眼眶红了一圈：“我都说了我没有。”
“那是我信息素的味道。”他看起来委屈极了，“你就是不信。”
“对不起……”宗煦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
omega声音颤抖：“你看着我……”
宗煦理亏，只得遵从指使强迫自己对上那道灼热的视线，却发现鹿听阳唇角勾着弯弯的弧度，脸上没有半分被冒犯被误解的怨怼。
“太子殿下。”
宗煦被他这一声喊得耳根子一热。
“我想请您帮我问问。”
“高二一班的班长大人刚才是不是在对我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