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来助也
他从不是什么寻常的妖邪, 天生就拥有超越此界的力量, 纵使在此界必须有所克制, 可在此刻又难以压抑地流泻出来那么一分。在双手向两侧撕扯之时, 他周身竟出现了一道又一道黑色的细小裂缝
分明是空间裂缝
这意味着他此刻所动用的力量已经达到了此界所能承受的极限, 再多那么一分, 都有可能酿成大祸
所有遁逃的方法, 在这种情况下,都成为了摆设
微微的错愕中,秦广王一双眼底泯灭了一切的光华, 只听得“嗤拉”一声响,祂整个躯壳都从眉心裂开
不像是撕开了一个活人,反像是扯碎了一口沙袋
那一瞬间, 秦广王的身躯消弭于无形, 无数古拙晦涩的暗金色文字如流沙一般,从裂口飞迸而出
傅朝生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在方才探手向秦广王眉心时, 他便已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对方这躯壳不过是一种外显的幻化, 里面所藏的不是什么血肉筋骨、五脏六腑, 而是他规则本体
所以本该有所预料, 不至太过惊讶。
然而在这规则出露的瞬间, 却有一种令他极其忌惮的气息, 隐隐从这无数规则古字金光之中传来
来自浩瀚的宇宙。
来自神秘的荒古。
来自时光的
十分熟悉,但绝不算亲近,反而让他生出几分充满了戒备的敌意, 仿佛这是一种深刻在整个蜉蝣族群魂魄里的直觉和本能
到底是什么
傅朝生脑海中的疑惑顿时冒了出来, 一如他昔日在明日星海忽然查知了少棘踪迹时一样。
那是一种对于“我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的困惑。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牵着他,系着他,引着他,不断地接近一些事,不断地探索一些事,要去寻求某一个他一无所知的答案。
近乎于雪白的衣袍,被天际烈风鼓荡而起,又被苍穹上空那燃烧的地心火光照耀,竟好似山头铺下的红雪,且凄且艳,偏透着一种无来由的、一往无前的烈
秦广王的变化快,他的应对也同样不慢
那无尽古拙的金字如潮涌一般向他围拢来的时候,他便单手结印,向身前一挡的同时,已抽身后退
“轰隆隆”
以傅朝生那手印为中心,周遭十丈的虚空,完全像是静止了一般。再听不见任何风声,亦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
这一刻,十丈范围内外俨然是两个世界
空间冻结
这分明是修士们修炼到“有界”之境后才能运用的手段,领悟法则,操纵空间
同时千百深绿的华光从他袖袍之中飞出,撞向来袭的秦广王
“噗嗤”
一道道光芒瞬间洞穿了那一片金光。
可并未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有形的攻击,怎么可能伤害得了无形的法则呢
那一团潮涌似的金光中,便溢出了一丝愠怒里藏着轻蔑的笑声,在到得那十丈冻结空间之前时,竟是连半点停留都没有,放任自己一头撞了进去
“哗啦啦”,暗金色的光芒如流水一般平铺了过去,震颤扭曲间,又渐渐化作形态模糊的人体。
只是看上去与先前不同了。
先前的秦广王看上去与常人无异,此刻却更完全像是一尊通体由暗金古字构筑出来的雕像,便连眉眼都都有这暗金的字符勾勒而出。
尽管在这种情况下,根本看不清其面上神情,也或许根本没有神情。
可在视线交汇的刹那,傅朝生已然感觉到了。
那是一种天然的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眼神,未将这世间的一切都看在眼底,因为祂掌控着他们的一切,而一切于他而言不过蝼蚁。
这并非是任何来自于好后天的傲慢,而是来自于规则本身的漠然
“我本是规则化身,你凭何会以为,此界时空之法则,能困得住我”
没了人形,自也没了人声。
秦广王开口时的声音,怪异极了。
像是金铁交击,又好似风过平原,充满了一种虚幻与实在相交汇的矛盾。
但话语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古往今来,四方上下,六道轮回,无人能逃纵使你,也一样”
“嗡”
话音落地的瞬间,秦广王已伸手遥遥向他一点
整个极域都好似晃动了一下。
下一刻便见整个极域范围内都出现了一片交织的金光,如同天罗地网,一丝一线,连着天地万物,此界众生
人在其中,向周遭望去,简直像是置身于璀璨的银河。
然而这一刻的傅朝生,却清楚地意识到了危险
那一种令他忌惮的气息,忽然就沾到了他周遭每一根金线上,仿佛只要轻轻一碰,便能割裂人的神魂
凭他的眼力,又怎会辨认不出
这从天上穿插到地下的万万金线,所联系着的是此界无数为轮回所控之人的命运
它们相互交织,相互缠绕,错综复杂。
一眼看去,尽是浮浮沉沉、生生死死
它们甫一出现,便带着与秦广王一般的天然的冷漠,在天地间游走穿插,只一刹,便嗅出了什么,竟然齐齐向他钻去
运命所系,朝生暮死
似他这般的存在,本在轮回之中,不可翻身,可他偏脱离了轮回,安然度过了过去每一个日夜,自然就成为了这天地间无尽命运之弦所攻击的目标
这样的一个刹那,秦广王的目光竟然没有落在傅朝生的身上,反是落到那天地间无数游荡的金线上,暗金的瞳孔中,隐约有一抹奇怪的笑意。
傅朝生竟然觉得很冷。
不仅仅是因为秦广王此刻超然的姿态,更是因为眼前这无数金线给他的感觉。
一种
恶意。
天地众生,多少存在寂寂无闻,庸碌一生万类苍生,也不过是在这细如琴弦的命运拨弄下生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既然如此,为何会令一本该朝生暮死的蜉蝣得到永生
又为什么,这得了永生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人性,妖性,俱是邪性。
它们完全不是受到秦广王的驱使,而是自己向他攻来,仿佛是要将他这样一个超出寻常的存在抹杀
不平,嫉妒
一切一切正常的、不正常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疯狂地涌了上来,沾在每一根线上,向他袭来
傅朝生胸膛里那半颗星陡然加剧了跳动,激起了他在这刹那间的战栗,猝然间已慢了些许,身形虽迅速化作了虚无,避开了天地间这陡然向他心上钻来的金线,脖子边上却依旧被擦到了一点。
就像是寻常人被擦破了皮一样。
可流溢出来的并不是鲜血,甚至不是妖血,而是一缕缕实质一般的黑气
若有曾同少棘交手之人站在此处,只怕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一缕缕黑气,竟与那荒古神祇少棘,一模一样
只可惜眼下极域七十二城已毁去大半,十九洲修士还在攻来的途中,仓促战斗间本就难以注意到这小小细节,更不用说傅朝生妖体天生,复原的是速度极快,那小小一道伤口顷刻就没了影子。
所以即便连秦广王都没察觉。
祂只是清晰地看见在避开这无尽命运之弦的瞬间,傅朝生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
那是方才割伤他脖颈的那道金线所带来的。
实在算不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甚至感觉不到什么疼痛。然而那一刻的感觉,却使人毛骨悚然
是那无比鲜活而又无比丑陋的情绪,顺着伤口钻入他身体
只一刹那,便抵达心间
耳旁于是一声尖锐的嘶吼,带着无限扭曲的不平与不甘“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六道轮回,凭什么独你永生不死死,去死”
“哈哈哈”
仿佛完全看破了此刻傅朝生所受到的冲击,秦广王已然大笑起来,自知与傅朝生间的争斗皆是所谓“道”所谓“心”的争斗,所以反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交手,只意味深长地抚掌。
“人性的滋味儿,如何”
傅朝生只觉那随金线侵入他身体的意念冰冷而令人厌恶,凭他的实力只轻轻一动念,便将其泯灭在自己强大的妖识之中,然而那种虫子似的粘腻、阴冷之感,却如附骨之疽一般,挥之不散
眉头瞬间皱得更紧,墨绿的瞳孔也忽然转淡。
他身形飞转间,竭力地避开着这穿插在天地间近乎无孔不入的命线,可同时深埋在神魂里妖邪戾气,也在这为人步步所逼的窘境中炸了开来
根本不需他多言一句,漂浮在半天上的鲲已知悉了他心意,竟然在这样一瞬间,硬生生撞破了那天罗地网一般的无数命线,从这虚空的高处向下方俯冲而去
简直像是天塌了下来
庞然的阴影由远而近,在秦广王几乎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傅朝生身上的时候,祂已不费吹灰之力地接近了那朵扭曲了十数座城池所构筑而成的“黑莲”
“轰”
大鱼摆尾
鲲鹏的本体何等庞大纵使这在旁人眼中骇然无比的活的城池,在其面前,也不过条小鱼。
黑色的鳞片在光亮下一闪,大得恐怖的鱼尾便已拍下
“咔咔咔”
完全是一种无视规则、无视力量的碾压
秦广王再强,也不过是强在能以轮回的规则来制衡对手,可于力量与其他规则本身,却没有什么限制。
所以纵使下方那城池亦是祂化身,这一刻也被压得完全坍塌
简直是直接碾成了齑粉
“轰隆隆”
原本八方城所在的位置,立时连块站着的石头都瞧不见了,那一朵巨大“黑莲”被深深压进了地底,外层那一片片由极域城池扭曲而成的“莲瓣”尽数龟裂,崩碎垮塌
以鲲巨尾所拍处为中心,地面上竟出现了一个大坑
其范围完全覆盖了原本的八方城,甚至朝着周遭蔓延,一层接着一层地垮
而原本被藏在其下的秘密也终于展露出来。
八方城地底最深处,竟然是一片阴暗的湖泊,湖中栈道皆在方才的震荡中损毁,可栈道尽头、湖水旋涡中央的巨斧却还安然无恙。
只是此刻天地阴阳二气同时将其包裹,不大看得清模样。
唯有那斧脊上一枚黑白两色的珠子,已渐渐成型,轮廓清晰,几乎就要化为实体
先前曾出现在秦广王身上的那一道道金光,也出现在了斧身之上,更有千千万万的命线缠绕上斧身上
然而在鲲这一尾的威力下,厚重的斧身也受到了震荡。
只那么轻轻一颤,天地间所有的金线便猛地一亮,随即闪烁不稳,竟在瞬息之后崩断,隐没无踪
秦广王一时之间惊怒已极
惊的是祂与傅朝生交手数个回合,对方似乎始终没有注意到下面八方城的动静,便以为是已经拖住了对方,没料对方会忽然下手;
怒的是鬼斧的祭炼正在关键时刻,甚至只差那么一点了,若在此刻出了差错,功亏一篑,后果不堪设想
当下哪里还顾得上以这深陷轮回的千千万命线来针对傅朝生祂想也不想便要返身回防,欲阻挡下方鲲鹏更进一步的攻击。
可傅朝生岂能让他如愿
从头到尾他都很清醒
秦广王这一战固然难免,但见愁不惜留在义庄孤身对敌以使他前来的目的,实在于阻止其暗中的图谋。
关键,便在下方转生池中
秦广王想要抽身,他并不阻拦,只在其即将抵达的瞬间,隔空一指向下方转生池点去
顷刻间,巨大的坑洞消失无踪
出现在秦广王面前的,竟成了一片城池的废墟
而方才的转生池并那巨大的坑洞,已凭空出现在大地东南
操纵空间,移形换影
只这么一指,便令秦广王扑了个空
祂在察觉到那一点隐约的空间波动时已意识到了不对劲,此刻面浮古拙金文,指诀一掐便想要同样驱役空间之力,与傅朝生好生斗法一场,将转生池挪回。
谁料就在祂掐诀瞬间,一根碧绿的竹杖,从天而降
“沙沙沙”
天地间竟好似有风吹竹海的婆娑声响。
下一刻,无尽苍翠的竹海幻影,伴随着这九节竹杖坠落,竟是不由分说,将秦广王罩入其中
同时一道崔巍峭拔的锈红剑气自数十里外的远处,轰然斩落,不必人近,不必剑近,那浑厚霸道的剑意已笼罩四方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纵使朽木,纵使铁锈,只要心在,便敢为剑
来助者
两大巨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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