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最终章
许是上天同情，原本应是落雨不断的梅雨季节，此时却日日放晴，艳阳高照。
初心每日午后都把月一带出木屋去晒太阳，坐在他的身旁，平心静气地跟他讲述自己的梦、卿雨尘的梦、两人一起经历的事情、还有未来她想要跟他一起去做的事情……
她知道不管是自己还是卿雨尘，梦到的全都是以前真实发生的事，因此她想着，只要她一直一直在他耳边讲，他就一定能像当初的自己一样，在某个瞬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谁，然后成功地从梦中惊醒。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建立在了她自我欺骗的幻想之下……
不管谁来告诉她真相让她清醒，她都始终不肯相信月一此时已经没了心跳没了呼吸，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只能永远沉睡下去，而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没日没夜地盼着他从魇咒的梦中醒来……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两人像在听雨小筑时那样，月一躺在院中的躺椅上安睡，初心则坐在身旁拿着蒲扇给他扇风。
初心一手扇扇子，一手翻着腿上的《宫廷御宴》，时不时的跟他说哪道菜好吃、哪道菜不好吃、哪道菜她吃过、哪道菜她想等他醒来了一起去吃……
说着说着，她翻到了一道江南小菜，开心地指着书上的图画就道：“这个看起来就很好吃，我们就吃这个好不好？～”
她笑着回头，见身旁的人此时仍是那副安详模样，忍不住放下嘴角，深深的沉了口气。
把书合上放在一旁，她握着月一的手轻轻揉搓：“我终于体会到当时你说那句话的心情了。”
她眼角落泪，哽咽着道：“这种感觉，真的恍如隔世……”
说着，她靠在了月一的肩膀上，望着远方。
段生在身后不远处就这么看着，泪水止不住地流
初心擦擦眼泪，看到了前方的绿荷。
语心池的荷叶总是长得比其他地方更好，她看着池中那一片片又大又圆的荷叶笑了笑，选了一片合心意的将其施法固化，飞身而上。
试过了荷叶的稳定度后，她又飞回院前，只见段生此时已站在了月一身旁。
初心看了看她，然后沉默着过去想扶月一，她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初心带着月一飞上荷叶，轻轻将他放下让他躺在她的身旁，然后笑着说了句：“你看，我就说丫鬟骗人吧，荷叶真的能睡人的～”
她看着眼前没反应的人沉默，然后在他身边轻轻躺下，侧着身子看他……
文毓和淼过来，老远就看见了这令人难受的一幕。
段生从两人身旁路过，文毓问道：“棺主要走？”
段生看他一眼，再回头看了看池上的两人，释然一笑，转头离开。
段生的反应让文毓愣了愣，还没过多细想，不远处就传来“噗通”一声，淼指着语心池方向一声大喊：“师妹！！！”
文毓慌张回头，只见原本躺在荷叶上的两人此时已没了身影，水面荡起不小的涟漪。
“无衣！！！”
文毓赶忙过去，施法控着池水将两人卷了出来，只见初心此时正搂着月一亲吻，而后者却没有任何反应。
把两人放下后，文毓生气地骂她，说即便再难过也不应寻死，初心连连摇头，解释自己只是想起了梦中月一说过的话，他说他喜欢自己在水中给他度气的感觉，所以想试试看能不能通过这样的办法给他一些刺激，将他唤醒。
文毓大怒，张口就是一番斥责，淼伸手拦他他不理，一个甩手扯到他的伤口，他“嘶”的一声，这才让文毓停了下来。
“师兄，你没事吧？！”
淼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手，笑着摇头：“没事，师妹放心。”
文毓憋着一肚子气让初心好好想想，然后转身走掉。
淼回头，看着地上湿透了的两人，他叹了口气，躬身想扶初心起来。
初心摆摆手说自己能行，他又转而去扶月一。
“师兄我来吧，你伤还没好。”
“你伤不也没好～”
“……”
“还是我来吧，他都湿透了，需要换衣服，你毕竟是女子，不方便。”
闻言，初心点了点头。
待初心一身整洁出来，月一的衣服也早已换好。
祁也带着两个医倌从天界过来，看到初心，她拉着她就检查了一番，紧张地道：“仙子没事吧？！”
初心笑着摇了摇头。
“方才遇见水神，他说你带着魔尊跳水，吓得我赶紧找了两个医倌过来救人。”
祁也回头对医倌道：“快，快给仙子瞧瞧！～”
医倌过来，初心婉拒：“我没事，还请医倌去看看月一。”
“对对，看看魔尊怎么样了。”
“我带医倌进去吧，你陪陪她。”
淼领着医倌进屋，祁也则在院中陪初心说话。
不多时，两名医倌从木屋出来，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两人表情不对，初心皱眉：“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两人面面相觑，张口欲言，淼在身后咳了一声，两人立马摇了摇头。
初心觉得几人的反应有些奇怪，正想说什么，医倌便突然说道：“仙子若是要换药的话，那就只能劳烦仙子随我二人回去了，毕竟我俩都是男子，多有不便～”
初心覷眸看看淼，再看看医倌：“医者面前不分男女，就在屋里换吧。”
初心拉着医倌往里走，谁知医倌甩脱她就往外逃，边逃便道：“不不不，老朽这条命还想好好安享晚年呢，还是劳烦仙子跑一趟，让女医倌为仙子换药吧！”
“……”
看着两人落跑的背影，祁也目瞪口呆。
淼尴尬笑道：“呵呵…许是……两位老医倌觉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同样也适用于医者……？”
初心回头，只见身后的人露出了一个极为明显的假笑。
见状，她释然一笑，耸耸肩道：“行吧，那麻烦你们帮我看着大月牙，我去去就回。”
两人点头。
次日，初心依旧带着月一出来晒太阳。
祁也照常给她送饭，而她却一反常态，开心地拉着祁也边吃边聊。
“祁也上仙，我问你个问题啊。”
“仙子请说～”
“你觉得香师兄这个人怎么样？”
“接触不多，但是上次棺主一鞭子劈下来，他猛的抓住那鞭子然后挡在你身前的那一瞬间，说实话，还挺帅的～”祁也咽下口中的肉，把茶杯端到嘴边，“为何突然问这个？”
“你觉得他跟我合适吗？”
“噗……！！！”
祁也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她回头看看一旁躺着的月一，拉着初心小声说道：“魔尊还在旁边呢，你这…你这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反正我看大月牙也醒不过来了，我总不能一辈子守寡吧，迟早也要为将来做打算的～”
初心音量不减，祁也忙招呼着她小声点。
初心回头看了看月一，抿嘴一笑后又对祁也说道：“能请上仙帮个忙吗？”
不知她心中在打什么鬼主意，祁也皱着眉点头。
初心凑到她耳边说话，祁也听完后“啊？”了一声，然后看看一旁的月一，万般为难地走了。
初心站在月一跟前叉着手臂，看着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人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
不多时，香白止和兰羽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落地就往这边跑，一个扶着初心的肩膀上下打量问她有没有事，一个冲到月一跟前仔细查看，探心测气。
“祁也说你有急事找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初心摇了摇头，道：“师兄喜欢我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把香白止给问呆了。
兰羽生气回头：“月一哥哥还没死呢！！”
初心没理会身后的人，继续问道：“若是和我成亲，师兄愿意吗？”
这一句，
直接让香白止脑子嗡的一下，
彻底失去反应。
虽说从几百年前起香白止就对木无衣崇敬有加，一心想要拜这个六界最强上神为师，但他对她，从头到尾只有徒弟对师父的那种敬意，并无男女之情。
站在徒弟的角度，若是木无衣问出这么一句，香白止必然会立马跪倒在地，磕着头大喊：“徒儿对师父绝无半分不敬！”
可是站在师兄的角度，听着初心问出这么一句，香白止脑子下意识的就卡在了那里，着实不知该作何反应。
确实，仔细想想，如今香白止面前站着的，早已不是过去那位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亵渎的女神，而是重生归来从零开始此时修为甚至还不如他的一个小小仙子。
作为一个男人，面对一个既聪明又明事理、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被众人偏爱又和自己相处万分愉悦的女人的“告白”，香白止那从未被小鹿撞过的心脏，猛地就跳了起来
他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扑通”声，下意识地就用自己完全听不到的声音回了对方一句。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这句话暴露了他对初心深藏心底的那份也许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隐秘感情，因为在他说完这话以后，他看见兰羽生气地过来推他骂他，而原本躺在椅子上安静沉睡的人也突然跳了起来，指着他就破口大骂，一旁的初心站了出来，挡在他的身前，将他拦住。
三人在他眼中放慢了动作，他看着兰羽先是朝他骂了两句然后像是突然听见了什么惊讶回头，初心弯着嘴角带着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在旁抿嘴偷笑，而从椅子上起来的人则指着香白止咬牙切齿地骂个不停，看口型，他好像说了一句“你找死”。
——“我看你是找死！！”
听雨小筑院前的骂声在脑中响起，香白止登时清醒。
“你让开，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听着这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出现在跟前，香白止回过神来，指着月一惊讶地道：“你醒了？！”
简单的三个字，直接让月一停下了动作。
他愣了愣，看看他又看看兰羽，最后扯出一个羞愧难当的笑容看着初心。
初心覷眸看他没有说话，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咽了咽口水想说话，但看着一旁的两人又说不出口。
初心知道他难堪，回头让香白止和兰羽先回去，两人忍着各自的不舍双双离开。
初心推开他在躺椅坐下，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冷声说道：“如果你的解释不能让我满意，那我就去跟香师兄成亲，从此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你敢！”
初心皱了皱眉，月一立马没了底气。
他坐到初心身旁，拿起扇子给她扇风，刚想开口初心就道：“先给我倒杯茶吧，我渴了～”
月一愣了愣，转身倒了杯茶递给她，她没接，月一反应过来，又把茶杯送到她嘴边，喂着她喝了口茶，然后轻轻刮了刮她的嘴角，放下杯子继续给她扇风。
“其实我早就醒了。”
“什么时候？”
“在你第一次带我出木屋的时候。”
“你……！”
“你先听我说。”
见月一表情严肃，初心坐了起来。
“一开始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也在梦中听见了你的声音闪过了我们以前的画面，并且看到你拼命地叫我清醒，当时我极力反抗，可不知为何却怎么也出不了梦。
紧接着，你恢复了正常，做回了卿家小姐，我知道你已脱离魇咒成功从梦境回到了现实，当时便安心了许多，想着反正无尘镜的目标是我，只要你能醒来且不受那镜子骚扰就好，于是就和梦中的你继续过了下去。
后来，我转念一想，虽然梦中的人依然是你，可梦终究是梦，或许我能跟梦里的你一辈子逍遥快活，但现实中的你却要独守空房，甚至可能为我守一辈子活寡，所以我便开始一边想办法找出路，一边继续过着唐古的生活，在不被人怀疑的情况下想尽各种办法打破梦境。
终于，在莫上松刺穿我心口的一瞬间，我醒了”
初心张嘴欲言，月一说让他把话说完。
“我当时醒了，但是毕竟刺的是心口，所以立马又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你正坐在床边跟我说着中间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我原本想要起来，可当你说到蝉魂之事的时候，我就怕了。
我知道你是个讲理的人，不会因为无尘镜借我的身子和蝉魂行男女之事就把事情怪到我的头上，但这毕竟还是我的身子，即便你不介意，可我自己却也过不去这个坎。
不是因为我迂腐，而是在我心中，我只能接受自己抱的是那个千年前和我相拥而眠、千年后再次和我相爱相守的人，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人。”
看着月一诚挚的表情，初心心生触动。
她握着月一的手，温柔地道：“你怎么这么傻～”
月一笑笑，然后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敢醒来的？”
闻言，月一愣了愣，难过的表情瞬间消失，一点点的转为了尴尬。
见他表情不对，初心覷眸问道：“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月一朝她尬笑。
“说。”
“那你先答应我别生气。”
听他这么说，想来让他装睡的原因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她假笑道：“我好不容易才盼到你醒，开心都来不及了，怎么会生气呢～”
月一真就信了她的一番鬼话，同她说道：“当时我忍了几天，差点就忍不住想要睁眼，谁知你又突然跟我说了你在无尘镜中看到的画面。
我想着从前你还是木无衣的时候我左右不了你，但现在你是初心了，总会有对我服软的时候，再加上我重伤不治眼看就要一命呜呼，很可能在你持续不断跟我说话的某个瞬间，你一个心软就能跟我说上一句‘如果你醒来，我就和你成亲’，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干脆一直装了下去？”
月一点头。
初心欲言又止，起身就往后走，月一抓住她道：“说好不生气的！”
“我没生气。”
“真的没生气？”
“真的。”
“那你为什么走？”
初心愣了愣，道：“话这么多，感觉就像镜子看到的那个少年似的，都不像你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吵死了，我想静静。”
初心朝屋里走去，月一起身，在她身后高声说道：“既然你都看到以前的事了就不能抵赖，我打赢你你就要嫁给我的！”
“不嫁！”
“你是不是想耍赖？！”
“耍了，你奈我何？”
看着消失在屋前的身影，月一开心的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