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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春风吹故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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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上马后仙珠神态、举止立刻生出一股和马下时截然不同的生动和活泼。她的腰背挺得直直的,目光坚毅。身下的良驹像和她融为一体了一样,风姿绰约不输任何一位惯常在马背上长大的女子。

    岩摩的眼睛完全被她吸引,挪移不开。不管身后的鞑靼使者如何给他皱眉挤眼做小动作,就是视而不见。

    他的骏马和仙珠的良驹并驾齐驱,话题不时围绕在仙珠本身。一会问她,皇后养在深闺,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一会问她,皇后的马骑得这么好,皇上会不会骑马?皇上和皇后会一起骑马吗?

    “皇上日理万机,每天光是批阅奏疏就耗费大量光阴。根本没有时间骑马。而且骑马也太危险,皇上是万金之躯,万万使不得。”

    岩摩努嘴,“骑马都不能,那做皇上又有什么意思?”又道:“听你这么说,皇上事不会骑马的,中原人好似都不怎么会骑马。皇后又怎么会呢?”

    仙珠笑道:“王子不知,本宫从小就是异类。捏不得针,拿不得线,琴棋书画都不喜欢,就喜欢踢毽子和爬树。说出来王子不信,本宫还只有几岁时,曾跟着父兄参加过夷狄人的达慕节。别看我是女子,骑马射箭可不输男孩。”

    岩摩微眯重瞳,眸中颜色越发湛蓝,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夷狄都已经亡国,皇后说的事是什么时候的事阿?”

    身后鞑鞑使者的脸灰黑得如煤炭,睁着双眼,忍怒不发。

    “太久了。”仙珠踌躇了一会,不确定地说道:“……快有十七年了吧。”

    “不,是十八年。”

    仙珠吃惊地看着身边的岩摩,“王子怎么知道,想想的确是十八年。”

    岩摩紧握着手里的缰绳,目光如利剑一样望向西北的方向,“这个有什么难猜的。域外人都知道,夷狄人的达慕节是各部族的盛会。四年才办一次,十二年前夷狄亡国,而在这之前四五年里,因为忙于战争,达慕节也取消了。我想,皇后参加的那一次达慕节应该是最后一次达慕节。”

    “最后一次……太可惜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忘不了那次参加达慕节的经历。虽然还很小,但总记得夷狄人穿着鲜艳的衣服围在火堆旁载歌载舞,庆祝节日的场景。当时我还认识了一个夷狄小男孩,黑黑矮矮,一定要和我比试射箭和骑马。结果,被我打得落花流水,然后还哭鼻子乐。”说到这里,她扬起头来,然又落寞下去,“唉,过了这么多年,不知他去了哪里,更不知是死是活。”

    “皇后关心他的死活么?他可是夷狄人,是你们的敌人。”

    “王子说的没错,如果我不曾知道他的名字,他确实就是我的敌人。可我知道他的名字,叫过他,他也回答过我。就总觉得,他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岩摩的眼睛扑上一层雾水,冲动地道:“我不信,你还记得他的名字?”

    仙珠道:“他叫赛罕。”

    岩摩一愣,又道:“那如果,他现在站在你面前,你又会和他说什么?”

    鞑靼侍卫再忍不住,“王子,言多必失!”

    仙珠的目光审慎地看着岩摩,像如一把利刃要劈开面具和谎言。她捏紧手里的缰绳,铿锵有力大喝一声:“赛罕!”

    岩摩立直身体,手不禁伸向腰侧。鞑靼侍卫个个风声鹤唳,汗毛都竖起来。

    哪料得仙珠却只是宛然一笑,说:“赛罕,你该要刮胡子了。”

    说完,自己扭过头去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穿林过柳,动人心怀。

    原来只是她在玩笑,岩摩呆愣片刻,转而随着一起大笑起来,但他的笑容中隐约带着难言的伤痛和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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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

    正在这时,叶魁策马而来,他来到仙珠面前,翻身下马。“娘娘,皇上来了。”当他目光移到旁边的岩摩身上,颇有一些不能开口的指责。

    岩摩迎着叶魁的目光,傲慢地回瞪回去。

    仙珠喜悦地道:“皇上来了,在哪?”

    “前面的溆花浦。”

    仙珠抿嘴一笑,夹紧身下的良驹,扬鞭往溆花浦的方向跑去。叶魁和侍从跟在其后,掀起一片尘土。

    岩摩落在最后,他的侍忙上前,低语道:“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为什么和她说这么多,别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岩摩道:“杀父之仇,我一时一刻都未曾忘记过!坚持我活下来的唯一信念就是复仇!”

    弘毅并不是不会骑马,而是不善骑而已。况且皇宫里宫道狭逼,骑马也不能肆意。

    岩摩慢慢悠悠来到溆花浦的时候,仙珠早已经下了马,笑盈盈地站在皇帝身边。也不知那弱不经风的皇帝和她说了什么,逗得她像吃了最好的醇酒,艳若桃李,轻嗔软笑。

    目睹此景,岩摩心里挺不舒服,好像是被人夺走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想法可笑,但再想,他其实比皇帝更早认识仙珠。若按先来先到的原则,仙珠爱上的人也应该是他。

    不过,他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岩摩下马参见皇上,弘毅儒雅一笑,示意他起来,十分关切地询问岩摩在四夷馆住得还舒适否?

    岩摩谢过皇上关心,说除了酒不够烈之外一切都好。

    众人大笑,弘毅立刻令御酒监给岩摩王子送最好、最淳、最烈的酒去。

    弘毅和岩摩一问一答,气氛相当和谐。

    他们说话时,仙珠就站在弘毅身后,从笑容到身段挑不出一丝错漏。

    岩摩望着她淡淡一笑,她也回敬一笑。仿佛他们刚刚的唇枪舌剑,没有存在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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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远处的人群突发骚动。

    弘毅皱了皱眉,仙珠翘了翘首,岩摩则是动了动耳朵。

    严怀恩还未去打听,就见腾腾灰土中奔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咏阳一身扎眼的白衣伏在上面厉声大喊。

    “皇阿娘、皇阿娘!”

    “咏阳!”弘毅发出怒号,“怎么回事?快去救公主——”

    追问已经是来不及,情况也很明朗。

    咏阳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爬到马上。结果,烈马不受控制,带着她疯跑起来。

    咏阳涉险,仙珠且能安坐,急道:“把马牵来,我要去救咏阳!”

    “仙珠,不要鲁莽!”

    此时的她满耳朵都是女儿的呼喊,根本听不见任何话。伸手就去拽缰绳,突然,一双大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从马上拽了下来。

    “这种事应当男人去做!”

    岩摩纵身上马,道:“放心,我会把她救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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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鞑靼人是马背上的民族,生来不会走路,先学会骑马。

    岩摩说到做到,他追上发疯的骏马,放开手里的缰绳,站到自己的马上,等到二马并驾齐驱,然后,跃到咏阳的骏马之上,将它安抚下来。

    咏阳毫发无伤回到仙珠身边,好像忘记了刚才的危险,高兴地扬眉抬额,对着仙珠道,骑马真的太好玩了,她还要玩。

    仙珠扭过咏阳的身子,对着她的小屁股就是两巴掌。边打边骂,看她下次还淘气不淘气!

    咏阳从没挨过打,开始都是愣的,半晌才“哇”地哭出来。

    震天动地的哭声把岩摩吓得倒退三步,啧啧摇头,“这个小娃娃,怎的哭起来这么中气十足?这要是在草原上,可要把狼都招来。”

    弘毅心疼地握着仙珠的柔荑,心中万分懊恼,护卫妻女,丈夫责无旁贷。

    仙珠走到岩摩面前,慎重地向他福身致谢。

    举眸之间,双目微红。

    岩摩扯出一抹笑容当作回礼,他不敢多看她的容颜。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他见识了她好几次完全不同的样貌。

    从最初的傲然到后来的利齿,从马上的活泼到马下的端庄,从朋友间的玩笑到母性的光芒,每一面的她都自有不同又那么地引人入迷。

    什么叫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他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仙珠带着咏阳先行告退回宫。

    岩摩救驾公主,弘毅赠赐千金。岩摩推脱一番,便也笑纳了。

    临走前,岩摩对弘毅说道:“岩摩出生皇族,从小也算是锦衣玉食,没有羡慕过任何人。但今日见到皇后,确为天人。岩摩羡慕皇上有这样的皇后。”

    女子出嫁之后就是夫家的私人财产,女子的身心都属于夫君所有,即便是皇后也是不例外。

    自己的孩子被人夸奖是一种骄傲,自己的妻子被另一个男人夸奖却绝不是什么好事。

    弘毅脸上的笑容薄薄地道:“王子过誉了。”

    岩摩走后,弘毅的眉越皱越紧,他的手在藏在袖中,捏成拳头,然又松开。他厌恶这种感觉,伸出双手却掌控不了局面。

    岩摩的出现、失控的马匹、含泪的仙珠,这一切都让他再次想起,少年时面对命运的无奈和身不由己。

    更是讨厌有人对仙珠生出觊觎之心,仙珠是有一种魅力,因为她与一般女孩截然不同,矜贵但不傲慢,诙谐但不腼腆,喜欢什么就会大大方方说出来,讨厌什么也不藏着掖着。

    九天之上的驰睿和昊麟爱她,低在尘土中的夜鹰对她也有别样的情愫。所以他把昊麟遣去封地,让夜鹰出宫。

    他就是这样自私,只想把她包裹起来,藏在无人看见的深深深宫之中。他要独占她的美丽与哀愁,让她的绽放为他,枯萎为他,欢笑为他,眼泪还是为他。

    他不但拥有独一无二的天下,还拥有独一无二的仙珠。

    “皇上——”

    “去召叶铖,朕要马上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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