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暗潮汹涌(8)
还有沈喻,他的野心大,弘毅的野心更大。别看现在沈喻和弘毅融洽和睦,等到翻脸的那天,说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他可以预见,仙珠现在爱得多深,未来就有多痛苦。
“这个东西,你也要好好收着。”他递过去一个蓝色万字花纹锦袋。
仙珠好奇地问:“这又是什么?”
“给你不时之需所用的东西,希望你永远用不上它。”他的表情九分认真中若带着一分苦涩,“我在这宫里生、宫里长,太明白身在其中是什么滋味。死不难,活也不难。最难的是,想死的时候不能死,想活的时候不能活,不死不活的干耗着。不管你信不信。我始终以为,弘毅不是能托终身的人。他太爱惜自己的羽毛,太在乎自己的名声。这锦袋里的秘丸是最烈的毒药,无色无味,吃下去没有任何痛苦,却能带走所有痛苦。”
“你——为什么给我这种东西?”仙珠退后两步,身体不由自主地发颤,第一反应是要把锦袋还到他脸上,再狠狠骂他。
“我说了不时之需。如果有人伤害你,让你痛不欲生,你就可以——杀了他。”
仙珠的牙齿在嘴里敲打着,忍了很久,终于把锦袋收到袖中,“你的意思我懂。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会用它来杀自己。”
“傻啊!宁可你负天下人,不要天下人负你!”
仙珠低柔笑道:“我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谁能伤害我,让我痛不欲生,除了他又还能有谁?身为皇后,如果他要那么对我,我除了死又还能如何?”
“你好歹从小也是在宫里长大的人,风云变化听得多,看的也不少。还相信帝王能是寻常人?他坐在那个御座之上,生杀大权在握,心就变了。他想得最多的是皇权皇权,除了这个,一切都是浮云。”
“是。我知帝王非常人。但我更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奢望不多,只希望他对我有一点点的真心。”
“如果你付出一切,还是换不回他的真心,又该怎么办?”
“我刚刚已经说了,失去圣心的皇后,没有存在的必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昊麟太息:“看来要如何当好这个皇后,你心里已经有谱了。容我好心提醒你,对于皇帝而言,皇后,宫妃,太子,皇子皆是臣子。你把他当日月,他可能只把你当星辰。日月唯一,星辰无数。你相信他,信赖他,是人之常情,只是他能不能当得起你的信任,我很怀疑。你这样把全心托付在一个人身上,太危险。何况,你身边连个趁手的人都没有。”
仙珠苦笑,“你也知他是什么样的人。现在的凤鸣宫,我根本插不下手。哪怕弄一百个人来又怎么样,还不是害了别人。”
用人之上,弘毅极为厉害,现在禁庭内外,宫奴之中,没有不为他耳目的。
昊麟何来不懂,这也是他急着要离开的原因。在一个全是眼睛的地方,留下无益!
“御医院有个医士叫单致飞,是可以信赖之人,医术不在我母妃之下。你若有事,可以相托。”
她淡淡含笑,目远而极,“昊麟,我再谢你,谢谢你为我想了这么多。山高水长,如果你在潞北有难处。一定要捎信回来。”
“我们之间不用言谢。我是可怜你这个皇后做得甚难,往后的日子会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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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观天看象,择定梁王出京吉日。
出发之前皇上于晟华宫设宴,邀请文武百官,宗亲皇族一齐为梁王饯行。兄弟一场,此去潞北,归期遥遥。交杯换盏,两人锐目之中隐隐都有些不舍。
酒到酣处,弘毅走下宝座拉着昊麟的手,动情地赐饮三杯,再赐他御马百匹,宫奴,宫女子数百同去潞北。
昊麟感激不尽,跪于御前,高呼万岁,声嘹响亮,洞彻云霄。
出发那日,秋高气爽。
昊麟率着人马,举着猎猎大旗,浩浩荡荡向着潞北出发。为了召显兄弟情深,皇上率领王师送出三十余里。望阳坡上依依惜别,难分难舍。
仙珠不能出宫亲自相送,一早来到阆山之顶,伫立高高山巅之上向着北方遥遥祝祷。
此去千里,何日复见?
大概是要等到鹤发齿松,垂垂老矣吧。
“娘娘,时辰不早了。”霁月为她披上鹤氅。
她别过头,含笑道:“唉,人真是不能搁,越搁越老。看我这不念书的人,都开始多愁善感起来,就知真是岁月催人老。”
“娘娘哪里老啊?风华正茂。未来的好日子长着哩。”
“好日子啊。”仙珠叹了口气,遥望天际,“若无烦心事,日日都是好日子。”
高举的旗子沿着官道越走越远,弘毅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惜别之情撤下,寒眸之中尽染霜气。
他所赐那百余名的宫奴皆是眼线,到了潞北,任何风吹草动,就会有密报过来。
昊麟不是善类,希望这不是放虎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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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北和潞南紧临潞水,自古以来就是人口稠密,繁华富庶之处。从京师去潞北多则一月,少则十余天。
昊麟出了京师,如归鸟入旧林。踏上骏马,一骑绝尘,跑得比狼烟还快,急得随从们在背后拍马,直呼,“殿下,等等我们——”
他坐在马上看着那起人,笑道:“别追了,你们是追不上我的。先帝赐我御马在宫苑策马的时候,你们还不知在哪儿撒尿呢!我好些日子没骑马了,今日非要骑个痛快不可!”
他纵马而去,赶出几十里,然后又跑回来。随从们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见他去而又回,又惊又喜,反复几日都是如此,遂也放下心来。
昊麟身为皇子,但却不拘一格,喝酒、骑马、划拳样样都能,厮混几日,很快就和护送他的侍卫打成一片。
侍卫们看他,不但没有王爷架子,还知冷知热,亲兄热弟一般,也渐渐卸下心防。
赶路半月,眼看潞北就在眼前,大家心情也放松起来。
这日清晨,昊麟跨上骏马,又要出去溜达。随从们看他骑马,也都放下碗筷。
“你们别跟了。我出去溜一圈就回来。”
“殿下,带两个人跟着吧。”
“不用。我去出恭。难道你们还要看着不成?”
大家的哄笑声中,他一夹马肚子,风驰电掣地出去,一鼓作气跑出十几里。
只见他一路上,目如闪电,搜寻树上、道旁的暗标。
跟着暗标,昊麟来到一处荒废的古庙,他翻身下马,确定无人跟踪后,方走进去。
庙里空无一人,地上布满灰尘,残破的案桌斜倒在墙角。他环顾一下,高声道:“梅花寒——”
“江山青。”
一语话毕,房梁之上刷刷跳下来十几人。
昊麟大喜过望,目不转睛看着他们,莫想、莫听俱在。他眼眶一热,捏紧拳头在莫想肩膀上狠力摁了一下。
“好小子,叶铖没把你弄死,命够硬!”
莫想一挺胸膛,“想把我弄死,他还不够分量!”
“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们会杀回来!”说完,又道:“你们这些鬼东西,让我好寻!”
莫听道:“殿下莫怪,也是没办法。你的那些侍卫实在精细,我们不敢大意。”
“哼,那些人。说好听是来保护我的侍卫,其实全是皇帝用来监视我的!还有那些宫奴子也全是!”提起那些人,昊麟就咬牙切齿。
“殿下去了潞北,恐怕也是如此。”
“那是自然。潞北不是狼窝就是虎穴。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怎么来,我都有办法应付!不说这些。兄弟们,你们这些日子受苦了。”
莫听撇一撇嘴,话未出口,流下两行眼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短短一年不到的光景,用家破人亡来形容暗卫门、形容莫家一点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