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暴雨至(11)
真是士可杀不可辱啊!
仙珠“啪”地一声,把手里的玩意往桌上一甩,起身往紫宸殿走去。
严怀恩赶紧拦住,“娘娘,皇上在见臣工。你这样冲进去不好。会落人口实,会被人耻笑,会——”
“会什么?”她回过头来瞪着他,“一连三个会,是皇上教你说的吧?他还教了什么,全说出来,省的本宫开口问!”
严怀恩捂着自己的嘴巴,拨浪鼓似的摇头。
仙珠气得要命,走到紫宸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弘毅和臣子的谈话声,鼓足了好几次勇气,就没有勇气真冲进去。
霁月忧心地道:“娘娘——”
她颓然转身,“摆驾——本宫要去春晖宫见圣母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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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仙珠往春晖宫去了,弘毅眼波在眼眶里流转了好几个圈,微微笑了笑。
严怀恩着急地说道:“陛下,娘娘好像生气得很,朕的往春晖宫去了。”
弘毅扯动嘴角,“你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不要紧,皇后要去春晖宫就去吧。”
“陛下不怕娘娘找太后告状?”
他笃定地道:“放心,皇后即使去了春晖宫,也绝不会和太后说什么的。如果要说,昨天她就说了。”
其中深意,严怀恩自然不能彻底领悟。有些事情,一旦错过时机,再想开口,就难上加难。
弘毅想了想,又道:“蕃国不是进贡了一些马□□葡萄。送到春晖宫去吧。就说朕忙于政务,疏忽了皇后。特此赔罪。”
马□□葡萄清甜甘美,颗颗晶莹,粒粒剔透。是世间难得的珍品。此物又是皇上所赐,意义非同。
倪樱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劝说仙珠多吃一些。仙珠心里像堵了石头,怎么都咽不下去!
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简直是欺人太甚!
过河抽板,翻脸不认帐!
人人都说,女人心是海底针。他这分明是,帝王心海底针。
想起昨晚,与其说是她以色侍人,不如说是他以色侍了她。
她想在他面前玩一点花招。结果,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太了解她,这种了解是从根上来的。她的一颦一笑,为何喜,为何怒,都解得清清楚楚。
仙珠原来也是了解他的,但现在呢?是不是也如他是从根上了解的一样?
她再不敢说是了。
承晖宫被封宫以来,倪樱就闷闷不乐。今日难得高兴,仙珠又怎么说得出,昨日的那些话都是为了哄她开心说的谎话?
何况今日在春晖宫,还有外人在。这个外人不是别人,是韦韵诗。
自从韦月眉不知下落,韦韵诗便常来春晖宫走动。
因为还在国丧,韦韵诗穿着纯素的衣裙,既没擦胭脂,也没有戴珠钗,一身白衣衬得她如傲雪寒枝。
有种清冷,又有种冷冽的痛苦。
仙珠感叹,女要俏,一身孝,一点没错。韦氏这对姐妹花,美得浑然天成。就是韦韵诗,任凭年华悄悄逝去,仍是美得如此惊心动魄。难怪沈烟灵这么多年,都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韦韵诗看到仙珠,心中亦是更加难过。月眉若是不失踪,现在的皇后是谁还真不一定。心中越想越是难过,只能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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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韵诗走后,春晖宫的融洽气氛不减。倪樱真心实意喜欢仙珠,仙珠也喜欢他,两婆媳别提多好。
但仙珠忍着弘毅把她当成面团,任意揉来捏去,实也不是她的风格。
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令送马□□葡萄的严怀恩去芙渠摘得几篓莲蓬。莲蓬摘来后,又让他和春晖宫的奴子一起把莲蓬儿剥开,挑出莲子儿。
这等精细样儿的工作,宫女做还好,偏严怀恩粗手粗脚,为伺候皇上更衣,指甲修得短促,实是为难人。
倪樱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对这仙珠笑道:“行了行了,让他回紫宸殿侍候皇上去吧。”
严怀恩忙道:“谢太后开恩。”
“慢着。”仙珠道:“天气炎热,皇上日理万机,案牍劳形。本宫特意为皇上点了一盏金桔核桃盏滋阴润肺。你替本宫送给皇上,特特要嘱咐皇上。国事要紧,也别累着身体。”
看到儿子和儿媳如此恩恩爱爱,你来我往,倪樱心里颇觉欣慰。
严怀恩用漆盘端着金桔核桃盏回紫宸殿时,议事的大人们已经走了。
弘毅正坐在书桌后的大椅子上批看奏章,听说仙珠特意给他点了一盏金桔核桃盏送来,颇为吃惊。对严怀恩道:“你揭开盖子看看。”
严怀恩将碗盏的盖子揭开,脸色骤变。碗盏中哪里有什么金桔核桃?
一盏水,半盏嫩黄的莲心儿。这喝下去,胆汁儿都要苦出来。
弘毅哈哈笑了两声,大饮一口。
严怀恩自己没喝,嘴里也涌上一层苦意,“皇上,这喝不得。喝下去会把人心都浸苦了,奴还是去倒了吧。”
“没事。”弘毅淡淡笑着。这苦是苦到心里去了,但她送来的东西,再苦也不觉得苦了。“派人去谢皇后,就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朕很喜欢她点的金桔核桃。”
夜深人静,灯火如炬。弘毅批完奏章,起身活动活动肩膀。
严怀恩递上茶水,小心地问:“皇上,夜深了。今晚是去凤鸣宫么?”
弘毅低头而笑,躲了仙珠一天,晚上还去凤鸣宫,且不是白天的功夫都白费了?驰睿和昊麟的事没解决之前,和她还是少见为妙。
严怀恩见皇上不说话,乖巧地说道:“若不去凤鸣宫。皇上是不是去玉芙宫,秦婕妤——”
“秦婕妤怎么呢?”弘毅目光一凝,在严怀恩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你若是想保着差事,就离后宫的娘娘们远一点。朕如果再听到你说什么秦婕妤,王美人就休怪我不客气!”
听到皇上这么说,严怀恩冷汗热汗顿时狂泻。
弘毅看上去温煦,其实怪谲。心中丘壑,半步都不肯相让。看到他冷峻的眼神,严怀恩跪下道:“皇上赎罪。奴就是眼皮子浅。看到金银就挪不动脚。秦婕妤打发了奴一些金珠,要奴在皇上面前提提她,不要皇上忘了她。奴这还是第一次在陛下跟前提玉芙宫和婕妤,就被陛下察觉。奴该死、该死!”说到最后,他已经泣不成声。
弘毅并不理会,走到书案前,翻开一本史书,慢慢看起来。严怀恩咬牙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边哭边骂,“要你眼皮子浅、要你眼皮子浅。”
“好了。念你在第一次。你去玉芙宫把东西还给秦婕妤。告诉她,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
“奴才遵旨。”严怀恩从地上爬起来,眼泪也顾不得擦,飞也似地跑去玉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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