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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繁花落(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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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

    好暖和。

    让把人融化了一样的温暖,是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洋洋。

    暗卫司的囚室没有窗户的,门极小,容一个人出入。光根本照不进来,土胚墙壁上挂着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残灯。

    仙珠的唇动了动,嘴边有液体流下来。

    甜甜的、淡淡的,带着一股清香和甘甜。

    她又昏睡过去,反反复复不停有人在她床边走动,不时有人给她喂水,不停地在她耳边说话,抚摸她的额头和双手。

    “你受苦了。”

    这是她在昏睡中听得最多的话。

    苦吗?

    苦啊——

    是真的苦。

    春阳如旭,仙珠是被热醒过来的。

    烟灵最先发现,看到她的睫羽动了一下,喜不自禁高喊起来。不一会儿,她的床边围了一大圈人。

    闵氏拨开人群,搂着她心肝宝贝地叫唤,眼泪一窝一窝。

    刚刚醒来的她有些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稀记得自己在暗卫司的囚室,昊麟来见她。然后,接下来的就都不记得了。

    “阿娘,你别吓着她了。”烟灵带着眼泪,把闵氏拉开,“御医说了,仙珠的身体还弱得很。”

    “是啊,是啊。我一高兴就忘了。”

    担惊受怕几日,看到女儿终于醒过来,怎能不喜极而泣?

    抚弄了仙珠好一会儿,闵氏拿过几个金丝软枕垫在她的身后。忧郁而又带着欢喜地说道:“仙珠,你要当皇后了!”

    听到“皇后”二字,满屋子的人都露出喜色来。

    仙珠一脸茫然,她的认知还停留在阶下囚之上,何来又是皇后?

    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人群里一片噤声。原来是皇上听闻她醒来的消息后匆匆赶来。

    宫奴掀开珠帘,看到她真的醒过来了,弘毅露出笑容,长舒了一口气,“醒了。”

    可不是醒了吗?

    眼睛大大地看着他,像受惊的小鹿。

    烟灵暗暗递给闵氏一个眼色,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他向她走过来,打量着她。握着她的手从柔荑、手腕、前臂一直抚摸到肩。手掌所到之处皆是嶙峋的骨架。

    他默默晕红眼眶。将她抱在怀里。手指触摸着她的颈脖,轻声说:“都过去了。”

    仙珠眨巴眨巴眼睛,没有任何表情,宛如失去灵魂的娃娃。

    空洞、安静。

    ————————

    世家女儿从来矜贵,仙珠是矜贵中的最矜贵。在暗卫司半个月,仅仅只喝一些清水和米汤,身体虚弱至极。

    御医们说,太子妃身体太差,得慢慢调养,尤其是本来孱弱的脾胃。得先用淡稀的米汤加蜂蜜,然后慢慢用浓浓的米汤加燕窝,最后才是稀粥、浓粥,最后才是正常饮食。

    等到她有力气说话的时候,时间又过了三天。

    三天里,虽不言不语,听着闵氏和烟灵你一言我一语,也大致明白宫里发生了什么。

    大行皇帝暴毙。

    暴毙,怎么暴毙?

    如何发病、如何处置、请了何人看诊、用了哪些药物、身边是何人伺候、召见了哪位近臣,说了什么话?

    全不知道。

    闵氏道:“问那么多干什么?太子亲在床前伺候的。天下皆知,太子至纯至孝。能有什么差池?”

    话虽如此,流言还是有的。

    有人说,大行皇帝死的那天晚上,雷火劈倒了翠薇宫的海棠,还正好劈中了后殿,当场把大行皇帝……

    不然,怎么暴毙?

    不然怎么会连请御医的功夫都没有?

    不然怎么会让所有人讳莫如深?

    有人说这是天示,有人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天家之事哪能容竖子议论?

    一贯温和的弘毅大发雷霆,往后再有人议论大行皇帝,不管说什么,一律割舌处死!

    严令既下,流言灰飞烟灭。

    春深已暮,树尖的芽黄变成新绿。天地又到了新的轮回。半个多月的调养,仙珠脸上终于有了血气,也有力气下床。

    幸好后宫里还有两位太后在,就是有天塌下来的事,也不敢烦到她这儿。

    天气慢慢转暖,空气中的寒意少了。宫奴把椅子放在廊下,仙珠坐在椅上,膝上搭着软毯,享受清风阳光。

    她打量着宫奴忙上忙下,她从将军府带来的婢子死的死,伤的伤。这些宫奴是内务司新选送来的,个个手脚伶俐,眉目清秀。

    仙珠靠在椅子上,幽幽道:“严怀恩在哪?去把他找来。本宫想要见他。”

    严怀恩很快来了,跑得急急忙忙,迈步进来时还被袍子绊了一下,惹得廊下年轻的宫奴阵阵窃笑。

    “奴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他在暗卫司时吃了一些皮肉苦,好在没有伤筋动骨,人又年轻,稍作调养就养得利利索索。

    当初在暗卫司多少人没有受住皮肉苦,唯独严怀恩不仅受住了,还愣是没说仙珠一句不是。

    经了这么一遭,仙珠与弘毅对他更加另眼相看,如今是宫里平步青云的红人。

    “赐座。”

    严怀恩受宠若惊,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宫奴子把凳子搬来,只敢侧身坐了小半。

    “你们都下去吧。”把奴子都打发走后,仙珠眯着眼睛,一脚踢开脚下的小木凳,身体立起来,咄咄逼视。

    严怀恩被逼得正襟危坐,不自在地笑道:“娘娘,怎么这么看奴?”

    “严怀恩,本宫问你,细园呢?你回来了,为什么她没有回来?他们都说细园死了。本宫不信。”

    严怀恩红了眼眶,小声道:“回娘娘的话,细园的的确确是死了。”

    “怎么死的?”

    “娘娘就别问了。”严怀恩低着头啜泣。

    仙珠的手握紧了摇椅的扶手,知道自己不该问。但要是什么都不问,又如何对得起那些为她而死的人。

    “细园有什么遗言吗?”

    严怀恩迟疑,“一个奴子能有什么——”

    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一掌。

    “这巴掌是替细园打的。她是奴才,你也是奴才。本宫没有看不起细园,细园也没瞧不起自己。你自轻自贱就罢了,怎么把细园也捎带上?细园侍候我十年!死的时候,一定是有话给我的,一定有!”话一说完,她便泪如雨下。

    严怀恩“扑通”跪下去,自掌两记耳光,哭着说道:“娘娘,细园死得太惨了!莫视为了要供词,生生把她打死了!她死的时候,奴就在她身边。但她的话,奴实在不敢说给娘娘听。”

    仙珠拍着扶手,激动地道:“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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