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欢情薄(7)
天生皇后命格,却要屈居人下,这不是侮辱是什么?
沈喻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说悲吧,比起嫁给驰睿,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很好,但说喜,根本谈不上。
弘毅向他求娶仙珠时,也并没有说是正妃还是侧妃。沈喻也不知道,做这样的决定的,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弘毅自己的主意。如果是前者,沈喻能谅解他是力所不能及,能说服皇上同意娶仙珠已是很好,但如果是后者,就只能说,着孩子的城府的心思不是一般深沉,养虎为患,就要后患无穷。
张密道:“将军,世事难料。武曌权倾天下,坐拥天下,最开始还是更衣出身呢。睿伯爵已是废人,咱们必须再扶持一个皇子。贤王亦是知道,所以才来向王爷示好。其实,谁当正妃、侧妃并无要紧。重要的是二小姐要比孝纯郡主更早生下世子。谁知道侧妃将来不会是正妃、然后是太子妃、再是皇后呢?”
沈祁阳捏着拳头,道,没错。谁知道将来会怎样,不就是一个孝纯郡主,大不了我把她的脖子捏断了,看他们还成不成得了亲!
沈喻一个锐目扫过去,骂道:“这些话你在家里说说便罢了,要是传出去。不是你的事,也是你的事。”
夏雨如骤,晚来风急,廊下的花盆“噼噼”倒落一片,花蕾掉谢,残红零落。
丫头们站在廊下,远远侍候,看着仙珠与姐姐沈烟灵站在闵氏房门前。这是闵氏定下的规矩,她在训斥仙珠的时候,任何人不得在旁。
这是存着仙珠的脸面和傲气,生来就有祥瑞的孩子,格外比其他人要矜贵。因为那份傲气是骨子里的。要外人尊重,必定是从自己人的尊重开始。
因为皇后命格,仙珠从出生开始,就享受着与众不同的生活。若说嫡庶有别,沈烟灵与她同胞姐妹,还是长姐,也不见得有她那份尊贵。
阖府上下谁能不以为她就是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如今做人侧妃,虽然也是嫁给皇子,到底意难平。
服侍仙珠的丫鬟们不甘心、服侍闵氏的婆子不甘心,阖府上下没有一个甘心的,更不用说仙珠和闵氏,尤其是闵氏。仙珠是她最疼、给予厚望最多的孩子。现在要给人做侧妃,还是给她从来看不起的贱民,她心里那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母亲不满意这桩婚事,仙珠心里也是苦得很。
她和弘毅的关系,纠得像团乱麻。本已经剪不断,理还乱,偏再加一个韦月眉。心里是千疮百孔,未来三人在一个屋檐下该如何自处啊。
沈烟灵叹了口气,“你说,我们这两姊妹和韦家那姐妹花,是犯了什么冲,为什么总是搅合在一起?”
仙珠低着头,上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去劝劝母亲吧。”沈烟灵把她往房里推去,“圣旨都下了,难道还能悔婚不成。”
仙珠被逼着走了进去,闵氏此时正靠在半旧青缎引枕上,看着一幅美人图出神。见她进来,招手让她过去,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仙珠心里惴惴不安,觉得自己辜负了母亲的期望,以母亲往日的性情,肯定会对她大加训斥。没想到,闵氏只是让她与自己一同看画。画中女子温柔端庄,娇而不媚,甜而不俗,是个令人过目难忘的美人。
“阿娘,这是谁啊?”
“一个故人。”
“一个故人?”仙珠好奇地说:“我怎么看她,长得有点像皇贵妃。”
闵氏道:“你说错了,不是她长得像皇贵妃,而是皇贵妃长得像她。当年送皇贵妃入宫做你姑姑的司衣,就是因为皇贵妃长得像她。”
“那……她是……”
“她叫绍甘棠,是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娶的王妃。她本来是要嫁给你父亲的,阴差阳错,被皇上捷足先登。”
仙珠心中一惊,猛然想到昊麟曾和她说过这段往事。
“这个邵甘棠是怎么死的呀?”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连你父亲都不知道。她死的那日,你父亲失魂落魄地从宫里回来,对着这幅画像,不吃不喝,整整坐了三日。皇上也是如此,罢朝百日,还从此落下一个头风的病症。”
“阿娘,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闵氏微微抽泣两声,拉过仙珠花骨朵一样的小手于掌心揉搓,“阿娘告诉你这些,你想你知道,阿娘和你姑姑因为这个女人而终身遗憾。我们发誓,自己所受的苦绝不能延续到下一代身上。你们要过上比我们幸福的生活,至少要能与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相伴一生。仙珠,你真的喜欢贤王,对吗?”
仙珠眼泪汩汩而下,一股酸涩的热流从她的心田喷涌出来。
“你真的喜欢他?”
她艰难地点着头,哭道:“阿娘,我……我不想骗你……我是……真的……喜欢……弘毅哥哥。”
哪怕他那样伤害了她之后,哪怕知道只是嫁给他为侧妃,接到圣旨,她的心里还是涌起无限欢欣,只为能与他更近一步。
闵氏轻轻闭上眼睛,流下两行清泪,“好,好。你嫁吧,嫁吧。驰睿没有娶到你,是他与你姑姑的遗憾。至少你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你就不会有遗憾——”
仙珠哭着扑到她的怀中,搂着她脖子哭道:“阿娘,那您是不是很遗憾?女儿不孝,对不起您,明知道弘毅哥哥不是你中意的人,明知道你不喜欢他,还是,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闵氏亦搂着她,哭道:“傻孩子,阿娘喜不喜欢他有什么重要?只要你高兴,阿娘就不遗憾,也没什么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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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婚的圣旨,宛如平地惊雷,最惊喜地莫过于韦月眉。长夜漫漫,黑暗无月。她对着长夜暗暗流了多少眼泪,隐忍多少,付出多少才换来今天的结果。
韦韵诗进来,陪着她一同跪在遗母牌位前。两姐妹的心中都是一阵快意,能把沈仙珠压下去,做贤王正妃,这是无上的光荣与荣耀。韦韵诗甚至觉得,这道圣旨把她这么多年前,因为沈烟灵受的委屈也一并勾消了。
“月眉,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韦月眉看着母亲的牌位,心想自己怎敢不争气,怎敢不用心。她这条命是母亲用命换回来的。
“姐姐,如果母亲还在该多好。”哭声切切,令她不能自已。
韦韵诗擦着她的眼泪,“母亲在天上都看着你,保佑着你呢。”
韦崇牵着常棣,走进祠堂。捏了三根香,交给常棣,“来,常棣,给你阿娘磕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