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珍珠泪(1)
身上臭得像酱菜坛子,谁靠近都要捏紧鼻子。既然脏,就洗吧。可只要有人提到水,谁说水,抬出水,她就如惊弓之鸟,拿黑指甲抓人。抓伤好几个奴仆的眼睛后,大家都不敢靠近。
这可把叶魁愁坏了,这么个脏臭模样,二殿下看见,且不是要骂他不会办差?
恰好孝纯郡主带着点心来瞧孙茱,知道后,笑道:“叶大人做事业太瞻前顾后了。不就是洗个澡么?除了污垢,整齐漂亮,也是为了孙姑娘好。找几个身强力壮得奴仆,拿绳子把孙姑娘捆了,不怕办不成。”
叶魁一听,立刻吩咐下去。不管如何,今日就是绑了、捆了,也得让孙茱把澡洗了,指甲绞掉。
奴仆们不敢不从,打水、烧水、准备澡盆、皂豆、换洗衣裳,然后抡起袖子去抓人。
孙茱自小在山野长大,比野猪还野,几个粗笨的奴仆怎能抓住她?
打翻了澡盆、踢倒了衣架、泼了一地的皂豆,顿时水漫金山,热气熏腾。等到热雾散尽了,再一看,哪里还有孙姑娘?
窗户开了半边,人早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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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花的床帘遮着影影绰绰的人影,仙珠伏在拔步床上神思漂游。
昨晚上一夜没睡,因为胃疼。自从吃了虹吸虫,她就开始无止尽地吃汤药,如今虹吸虫好了,她的胃却坏了。年纪轻轻,吃东西宛如老太婆,不能烫、不能冷、不能硬、酸甜苦辣都不能。
昨天晚膳,细园上了一碟八宝糯米饭,她就多吃一口。结果,堵在胃里,上上不得,下下不得,难过一宿。
“小姐,要不要紧?”
仙珠用手指揉着肚子,“没事。经年的老毛病。”
细园用手挽起床帘,看她精神头好了很多,便道:“小姐,想吃点什么?厨房里熬了杏仁燕窝和点心。拿一些来尝尝么?”仙珠懒懒摇头,细园道:“大夫们说了,不吃也不行,小姐多多少少得进一些。”
仙珠翘起朱唇,嗔她一句:“管家婆。”
细园笑着说到:“奴啊就是小姐的管家婆。到了外头奴听小姐的,家里头小姐得听奴的。”
说着,掀帘子出去,吩咐众人进来侍候。仙珠看到细园端来食盒,摆上四色点心和一碗食盅,一副非吃不可的样子,立刻道:“先放着吧。我头有些昏,还想再睡一睡。”
细园狐疑地看着她,仙珠又央求道:“好细园,别这么瞧着我。我是说真的,去拿个汤婆子给我暖暖。我昨晚一夜没睡,再说,吃了东西睡觉,把食物都存在胃里,也不好。”
细园想想似有道理,把食盅放在小火炉上,慢慢温着。菱角忙灌了一个汤婆子送进来,她又用包布包好了,才放到仙珠的锦被中。“我就在外面的暖阁。小姐,醒来就叫奴。”
仙珠搂着汤婆子,打了一个哈欠。细园服侍她躺下,又把被角掖紧,放下帘子。
细园来到暖阁,小丫头水莲正依着熏笼打盹。细园走过来,掐着她的胳膊皮肉,骂道:“好渴睡的东西,让你熏衣服,你在这里发梦呢。”
水莲揉着胳膊,讨好地笑道:“好姐姐,我这才咪一会眼睛,你就来了。”
细园冷笑,“我一来你就说咪一会,我要不来呢?别在这儿闲磨牙,出去瞧瞧,那后头街上人家在闹什么,一大早杀猪一样吵闹。”
水莲捂着胳膊,跑了出去。细园坐在水莲的位置上,开始翻捡熏笼上的衣服。仙珠喜欢香,所有的衣物无论里外,都要熏香。长长的裙珺,金丝银线,华丽精美,经过熏香,香气馥郁,随风摇摆。但这么美的衣裳、这么甜的熏香,就和沈家的二小姐,早已经被人遗忘,无人问津。
自从两年前出了那事后,别院大门紧闭。里面的人不许出去,外面的人不许进来,连闵氏也不容多见。
细园陪着仙珠把别院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都数过。她这打小不爱热闹的人都受不了这里的清冷,何况是从小喜欢自由、喜欢热闹的仙珠。
仙珠没受过这样的折磨,也受过来了。
也是。将军的板子都熬过来,这又算什么?
二十大板,仙珠晕死过多少回,闵氏流了多少眼泪。
还活着,就够了。
哪怕身体大不如从前,也没关系,活着就好。
细园的眼泪也陪着一起流干了,她没什么大志,只要小姐平平安安,再莫出什么幺蛾子。别院就别院,哪儿不是四面墙,一只碗,一双筷。反正都是伺候小姐,给她洗衣叠被,熏洗四季衣裳。
细园正想着,门帘儿一动,菱角进来。细园忙向她摆手,示意仙珠还在睡觉。菱角会意,过来贴着她坐下,帮她翻着熏笼上的衣物,小声说道:“梁王府又来人了,送了好些个箱笼,怎么劝都劝不肯走。”
细园嘀咕,“都这么多年,这梁王怎么就说不明白呢。小姐不要他的东西。”
u菱角也道:“我也和他们说了,送东西的人说,他也是当差的下人,只管办差事,不管咱们要不要。”
细园叹道:“小姐刚睡,别惊扰了她。不然知道,又要生气。我去看看。你看着衣服。”
细园来到前厅,和梁王府的人理论,要他们把东西抬走。差人软磨硬泡,最后索性扔下箱笼就跑了。细园正要令人把他们堵住,菱角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兴奋地说道:“细园姐姐,打听到了,打听到了——”
细园不耐烦地道:“打听什么打听到了?”
“就是你说后街上杀猪一样地吵,原来是新搬来的人家,有个傻姑娘,不肯洗澡。打翻了澡盆,摔倒了奴仆,还不见了人影子,这正满大街找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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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婆子又热又暖,抱着宛如抱着大火炉,烘得汗来。毕竟是白天,仙珠睡得浅浅的。
身体暖过来,肚子开始唱起空城计。她扭头,看到点心就搁在香几上。奇怪的是,四色点心怎地少了,还有一个盘子完全空的。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