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044意深深(1)
“睿王哥哥。”
驰睿低头,这才发现还有一双清秀的眸子正看着他。
屏儿娇羞地把自己绣好的荷包拿在他的眼睛底下,“这是我今天才绣好的荷包。教习宫女一直夸我,说比绣坊的绣女还绣得精美。”
驰睿瞅了一眼,并看不出刺绣水平高低,顺口说道:“绣得这么好,可以去当绣女了。”说完,走到仙珠身旁,“你也绣了一上午了。荷包绣好了吗?”
仙珠撅着嘴不理睬他,教导刺绣的教习宫女立刻把仙珠做好的荷包递到驰睿面前。驰睿拿起一看,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仙珠没好气地问。
“见过丑的,没见过这么丑的。难怪教习宫女会说屏儿绣得好,原来都是你在这毁眼睛。”
驰睿的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屏儿拿起仙珠的荷包。
一样的图案、一样的材料、一样的教习宫女,仙珠的水草蜻蜓乱无章法,和自己的有如天渊地别。忍不住咯咯笑道:“姐姐,这是绣的什么,乱草飞虫吧?”
被人当面耻笑,任谁也难做到心平气和。何况仙珠也只是半大孩子。再温存知礼,也做不到不动声色。
她面有薄愠,倨傲地高抬起下巴,回敬道:“荷包绣不好就绣不好吧。我天生不是为绣着好看的荷包投生为人的!你要不要和我来比一比射箭。信不信,我蒙着眼睛也能射中你手里的荷包!”
屏儿立马讪讪笑着摇头。仙珠冷着脸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仙珠,你生气了?”
“没有。我有些累,不要来烦我!”
驰睿哈哈大笑,“你是在学母后说话弹压我吗?不,仙珠,我就要来烦你。哈哈,哈哈哈。”
驰睿就喜欢仙珠这样的性格。爽快、麻辣、快人快语。
沈屏儿脸色难看至极,手里还举着两个荷包。本来想借女红来刺一刺仙珠,没想到被反将一军。
仙珠刚刚的话,是不是在讥讽她,荷包绣得好就去做绣娘,荷包绣不好就能当皇后?
驰睿回过头来,笑着从屏儿手里拿起丑荷包。
屏儿手一缩,脱口而出,道:“睿王哥哥,拿错了吧?”
“没错。”驰睿笑着把丑荷包塞到怀里,“我就是要仙珠做的。”
仙珠气呼呼地回到房间,驰睿和皇后姑姑既然回来,想偷溜去昭仁宫的计划泡汤。
她又气又烦,抱着枕头,赖在床上胡思乱想。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朦胧中听到驰睿进来闹她,她闭着眼睛不理他。
“真睡着了?”驰睿自觉无趣,也就退了出去。
她睡得好极了,简直沉睡不知归路。被细圆叫醒时,迷离地睁着两只大眼睛,发了好一会儿呆。
“小姐,该起来了。这个时辰不早不晚,不是睡觉的时候。”细圆唠唠叨叨,掀开被子看到丝褥上的血迹,手脚一顿。
仙珠也看到了,猛然把被子拉起来把自己包住。细圆含笑,退出寝殿去报禀皇后。
皇后穿着寝衣而来,未戴冠子,乌黑的头发披散在颊边。眉眼之间虽还有淡淡疲倦,眼神却是笑的。
仙珠害羞得不敢抬头,讷讷地喊:“姑姑……”
皇后伸手,揉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说:“不要怕羞。你来癸水了。”
“是……”仙珠脸红得要烧起来。
阿娘和她说过,癸水是女孩和女人的分界线。来了的癸水就不再是小女孩,代表她能做一个母亲,也代表能议婚了。
她的癸水虽比常人来得迟一些,但终究是来了。仙珠想到那日弘毅要娶她做妻子的话。
如今她可以议婚了,他还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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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将人们从沉睡中唤醒,金光从云层中钻出来,一道一道倾泻在大地上。
阆山御苑上天然有一道瀑布,匠人引它的活水围成叠层的芙蕖,夏日的时候一层一层芙蓉花开放象征着步步生莲。
现在是初秋,芙蓉花开得败了,叶子和树茎萎黄而沉默地站在水泽中。
芙蕖水寒侵骨,弘毅褪了鞋袜,面无表情将衮服摊开浸在冰冷的水里。
金红的衮服一点点被水染湿。金龙上的墨渍也被水浸湿软。
在水泽的冲刷下,晕染的墨渍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至终于消失不见。弘毅出神的看着衮服,一动不动。
“殿下,快起来吧。再这么下去,要着凉了。”
不知何时,韦崇来到他的身后。看着水里漂浮的衮服,轻声问道:“不知殿下现在是否还是觉得帝力于我何有哉?”
弘毅没有回头,用力摇头。
衮服上的墨渍能冲洗掉,但冲洗不掉他心里的墨渍。冲洗不掉他的委屈,还有他和驰睿、昊麟之间的鸿沟。
如果他生在寻常人家,兴许可以豪气地说:“帝力于我何有哉。”但生在帝王家,没有权力和力量,不仅得不到想得到的东西,不能保护自己,更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身不由己,什么都不能做的人,就是一个废物、一个懦夫。
他从溪水中爬出来,跪在地上恳求,“请老师指点学生。”
他要得到帝位,更想得到的是荣耀和权力。
韦崇双手被在身后,神情肃然而凝重。
古往今来,最难之路就是向上之路,有进无退,有去无回。
“殿下,前事茫茫,谁也猜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臣唯能提醒殿下,谨记谨记,夫为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弘毅略一沉思,并不太明白话里的意思。他本来就不争,还是逃不了被陷害和误会的命运。将来,他还要怎么做才能更不争?
韦崇也不多解释,“衮服洗好,便来文渊阁上课。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耽误学业。”
弘毅呆站,像明白又像不明白。
清洗完衮服,弘毅提着笨重的木桶往昭仁宫走去。皇上罚他把衮服清洗干净,并没有说不能让宫都子帮忙。是他倔强,非就要自己亲自去洗。他要让自己记住这耻辱,记住这委屈。
快到昭仁宫时,不经意看见拿着拂尘的潘甲正站在宫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