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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思慕离(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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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就是骂你!给你一条阳光路你不走,非要过独木桥!”

    计锟火气炎炎,潘甲能说什么,继续装着糊涂,“奴可不是愚蠢吗?所以还请皇上多多指点,保全奴的一条小命。”

    “你太笨,教都教不会。”

    “古人云,笨鸟先飞。奴有了皇上指点,一定学得会的。”潘甲躬身施礼,肥胖的身躯拼命缩在一起,显得十分可笑。

    计锟指着他,想要骂,又骂不出来。一口气堵在胸口,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欲坠。

    潘甲赶紧把他扶住。“快来人!”

    计锟匀了两口气,“别慌,没什么大碍!扶朕去长秋宫。”

    “皇上,您的眩晕症越来越严重了。奴看,德贵妃的药治标不治本。还是请御医院的人来看看吧。”

    计锟挣扎着站起来,费力地说道:“前门拒虎,后门引狼。长秋宫不是好东西,御医院和楚云宫更是一丘之貉!朕不能,不能啊。”

    “皇上……”

    ————————

    一桩一桩插曲,在弘毅心里留下一道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这伤痕比失宠于父皇更深重。一夜之间,他像突然长大了一样。从不思索明天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有秘密心事的成人。

    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既定的命运,但在禁庭里,这片扭曲的土地能滋生罪孽、肮脏、腐败、无能,唯独生不了希望和未来。

    寒门白丁还能通过发奋念书考取功名去改变自己和家族的命运。

    他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夜阑人静的时候,于无人处反复吟诵“君子弘毅,任重道远”。

    心里难以自控的升起无数的幻想,真希望他的名字中里含有父皇对他一丝丝的在意。

    沉沉暗夜,他甚至梦到父皇会突然出现在昭仁宫里,像对待昊麟一般慈爱地待他。

    但随着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所有幻想和希望就像露水一般消散无形。

    生活是越来越艰难,现实是越来越残酷。

    沈喻在前线战事吃紧,军情急报,传到宫中,皇上甚为忧虑。

    六月十二,突然下诏册立皇长子驰睿为睿王,三个月后行册封大典。

    长秋宫里吵翻了天。德贵妃恃宠而骄,对驰睿先于昊麟封王耿耿于怀,不依不饶日夜在皇上面前哭诉。

    计锟为了安抚爱妃,特意下旨,恩准昊麟在宫苑策马。圣旨一下,朝廷内外哗然。

    相比之下,昭仁宫就显得安静得多。住在昭仁宫的人好像已经习惯被忽视、被冷落。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好像与他们无关一样。

    弘毅的反应静得可怕,像没有风的湖,一点涟漪都没涌起。只有日到黄昏,倪贵仪依着长门,若有若无几声叹息,才会像火雷在他心上隆隆滚过。

    从亲王到太子,驰睿差的是一步之遥。昊麟有德贵妃撑腰,封王进爵也只是时间问题。唯有他,虽为皇子,却没任何依傍。他不哭,不怨,心里却不能没有不平。

    所有的一切,不仅关系他,更关乎他的未来。

    他能不能有未来,他的未来里会不会有仙珠,都是茫然。

    他和仙珠本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各自有命定的轨迹。只因命运的错弄,交织在了一起。真不知这是一种幸还是一种不幸。

    他喜欢仙珠,希望能与她再进一步。

    可是,能吗?

    仙珠身上背负的皇后命格,是他可望不可及的梦想。

    他什么都做不了,随着时间流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经过一季春夏,树发新叶,花吐新蕊。

    越往夏天走,天气渐热。众人读书都不尽心了,太傅告假,来念书的就只有弘毅这么一位皇子,余的全溜走了。

    昊麟走时,十分不屑地把书抛到窗外的芙蕖中。敢这么做,自然有足够的理由和实力。

    昊麟的母妃是圣眷正隆的德贵妃,泱泱大恩宫里现在能和皇后分庭抗礼的就只有这位颇受圣宠的德贵妃。

    皇后和德贵妃多年的争斗够得野史笔记小说家们写得一本好书。

    贵妃和皇后,一位是贤后,一位是爱妃。自古是后宫争得最厉害的一对。

    旷日持久的争宠背后争的不仅仅是宠而是往后的荣。

    皇上重色,偏爱爱妃之子。

    百官重嫡,要立皇后所出。

    立谁为太子,朝官们和皇帝各有所属。

    驰睿封为睿王,昊麟咽不下这口气。本来不要念书,现在就更耐不下心。无事生非,总要生出点事由。

    汗水一滴滴从弘毅的玉冠下渗出来,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的书本,脑子亦热得有点迟钝。

    是不是中暑了?

    他看着书本木然地想着。

    其实也应该像昊麟一样,溜到哪个空幽、高旷的凉亭、楼阁去玩耍。

    父皇一年里有十个月要借口身体不适躲在长秋宫,不就是想避开宫里的繁文缛节和冗长政务吗?

    皇帝都为自己偷懒找了借口,他又何必还费力读书?

    反正到头来都是无用。皇权与他并无干系。想一想,至高无上的皇权好像也从没有与他有过干系。

    太热了。

    他咳了两声,擦了擦额上汗水,真希望来一场暴雨浇透这恼人的烦闷。

    他捏了捏书,无意识地吟道:“建章三月火,黄河万里槎;若非金谷满园树,即是河阳一县花。桓大司马闻而叹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

    “扑通!”

    一颗小石子砸在窗户上。

    “扑通——”

    又一颗。

    软软的女声,娇娇在窗外模仿着他的声音,老气横秋地吟道:“昔年种柳,依依汉南。”

    他继续念道:“今看摇落,凄怆江潭。”

    仙珠躲在门外,也跟着读:“今看摇落,凄怆江潭。”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话音刚落,她的脑袋就从门外伸了进来。

    明眸皓齿的姑娘,大眼睛忽闪忽闪。“你就不能不念这个吗?”她眨巴着大眼睛,小嘴巴翘得高高的。“古人写了那么多的好赋,为什么你就喜欢《枯树赋》?”

    “因为写得好。”他说。

    “一点都不好。”

    她走进来,非常严肃地说道:“往后再别念这首赋了。”

    “为什么?”

    她摇头。也说不清为什么,许是这首赋太悲怆,许是念这首赋的他太年轻。

    两两相配,总是不相宜。让她觉得不祥。

    心中的不祥,她不知道如何表达给他知,只能任性地把他桌上的书本和纸笔抚乱。

    “弘毅哥哥,我们去御水台吧。那里的荷花都开了。”

    ————————

    御水台靠近文渊阁,是一片广阔水泽。

    亭台楼榭,荷花密布。

    盛夏时,年少的少男少女从枯燥的书阁中偷溜出来。推一条内侍们清理枯荷的小舟,悄悄把船划到水泽中央去享那一片清凉。

    弘毅拗不过她,被拖到御水台边。

    他解开拴船的绳索,她跳上小舟。两人齐心协力把小舟推入湖水。

    小舟顺波滑入荷藕深处,红艳艳的荷花,碧云一样的荷叶,嫩得可以掐出水的莲蓬。

    她一边开心地摘莲蓬,一边高兴地嘟囔,“这个莲蓬送给皇后姑姑,这个莲蓬送给贵仪娘娘,这个送给皇上,这个送给阿娘……”

    她兴匆匆地剥开莲子,白嫩的莲子清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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