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杜洇从审判的卷录中醒来,用手胡乱抹了下湿润的眼角,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门口注视着自己的辛泽。辛泽犹豫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她的跟前,蹲下身来,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杜洇将脸深埋到他的胸口,随即低声抽泣起来。
他们从符离的住处离开时,杜洇数次回头看了看孤身站在门口青石板处的符离。
“他可真孤单啊!”杜洇说。
“是啊,”辛泽的声音低沉,“特别在经历了美好充实之后,就更容易感受到孤独了。”
杜洇看向辛泽,问:“你也看过他和姜缇?”
辛泽短暂地“嗯”了一声,想说些什么还是保持了沉默。此刻他的手正牵着杜洇的手,因为在漆黑的深夜,担心周遭的安全,但辛泽是如此愿意这样牵着她,他察觉到自己呼吸节奏微妙地起伏着,他感觉自己正走向出口,走向希望,走向一个注定以悲剧收尾的光明未来。
杜洇看着他们紧握的手,又看了眼辛泽温柔的侧脸,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帮他走出困境,尽管困境解除或将面临离别,但懦弱的自己面对任何困难一度是逃避的,这次无论如何要勇敢起来,为了辛泽,也为了第一次自己有了那么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他们走到半路时,白昼便迅速交叠了夜色,辛泽询问杜洇身体有无异样,杜洇说已经完全好了,并说现在可以去见辛霖。
辛泽感觉杜洇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的眼神似乎更凌厉有生气了些,他将手自然地放开,领着她向平谷走去。
辛霖见到杜洇恢复了,开心又惭愧,支支吾吾地说:“杜洇小姐,怪我让你受累了。”
“才不怪你,这黄昏你不也是第一次见,好在我们都平安无事!”杜洇真诚地劝慰辛霖,然后转头看到在一旁盘腿打坐的池聿,满头大汗地嚷着胡话,继续问道,“他还好吗?”
“循回之镜里无限附加的痛苦对精神的损伤极为严重,需在白日好好静愈,我既向冥使求了情,必将他引入正道。”
辛霖坚定的神情让杜洇想到他谈及那位老友时的模样,她笑着鼓励他:“这一次不要再用逃避的方法了。”
“那必然是不会了。”辛霖笑着回应道。
从辛霖那处离开,他们远远撞见了辛岚,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辛泽立刻认出是才来到白沙狱的池茹,他便向她们迎面走了过去。当走到她们跟前,池茹抬眼看到辛泽,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再来后退了两步,一把抓住了辛岚的衣袖,躲在了她身后开始发抖。
“怎么回事?”辛岚和辛泽同声问道。
“你也死了?”池茹嘴角抽搐着,眼中带着恨意。
“怎么了池茹?这是辛泽,和你并非来自一个时代,他早你一百多年就已过世了。”辛岚疑惑地侧着脸对池茹解释道。
池茹又探出头不可置信地看了两眼,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可他和我丈夫长了同一张脸。”
这句话让在场者都惊住了,辛岚接了一句:“不可能!”她拉着池茹的手臂,说,“你再看看,辛泽可是个顶好的人。”
“好人怎么会在这里?”池茹向前走了两步,眼眸灰暗下来,冷冷问道。
辛泽冷静地看着池茹,心想她的星星在杜洇的位置看来并非巧合,而相似的面容都很难出现,更别说完全一样的脸。他刚要开口问些什么,却被杜洇抢先开了口。
“你好,池茹!我叫杜洇,我们应该来自的是同一个时空,”杜洇语气刻意显得很轻松,让池茹的敌意不那么强,继续以玩笑的口吻问道,“你确定你丈夫长这张脸吗?这张脸在我们那个时代上个地铁也该被偷拍红遍全网了吧!你会不会刚来这里记忆有些错乱?”
“那你有没有想过,也正是因为这张脸才会沾花惹草,杀妻抛尸?”池茹情绪更为激动,愤恨质问道。
“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表达一下我的疑惑,并非有恶意,若真是长得完全一样,那也的确是挺巧的。”杜洇忙打圆场。
“所以这位好人是做了什么好事才来到这里的呢?”池茹紧盯着辛泽的眼睛问道。
“池茹,我先带你到我住处静修吧,不要再陷入前事中去了!”辛岚给了辛泽一个眼色,推扶着池茹要离开。
“杀了人。”辛泽直视着她的眼睛,平静地回答道。
可池茹竟对着他轻蔑一笑,肩膀重重在辛泽手臂上撞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杜洇皱起眉头,满脸生气地盯着池茹远去的背影。
“怎么了?”辛泽被杜洇气呼呼的模样有些吓到。
“这个女孩子有问题,上来就说你长的跟她丈夫一模一样也就算了,刚刚干嘛贴着你身体走,路这么宽,非要挨着你走干嘛?!”杜洇很用力地拍了拍辛泽刚刚被撞到的手臂,气愤地说道。
辛泽对杜洇的生气有些无措,忙说:“放心,不疼的!”说着他也拍了拍手臂,虽然他觉得杜洇拍打自己的力度都要比池茹撞到的要重许多。
杜洇看到辛泽迟钝的模样,瞬间消了气甚至还有些想笑,她回到正题问道:“你本来想向她打听些什么?”
“她的死亡时间和生前住处。”
“问这个做什么?”
“你本该出现在白沙狱星图上的位置出现的是她的那颗星星,”辛泽解释说,“因此我怀疑你们是不是时间地点有所交集。”
“那只能是时间,要是地点重合,如她所说,我怎么会对你这张脸没印象?”杜洇摇了摇头,问,“白沙狱中谁能知道她丈夫真实长相,我还是觉得她说的话不可信。”
“为什么?”辛泽问道,“因为同个长相的概率极低吗?”
“当然因为你看着就不是个坏人,你们这些占卜的不都擅长看面相吗?那从面相来看就不可能。”杜洇非常笃定。
“可我确实也杀过人。”辛泽的声音冷淡而干涸。
“这完全不一样,你相信我。”杜洇说着并认真地注视着辛泽的眼睛。
辛泽此刻觉得,这个眼神可以带他度过所有无光的时候,同时他感受到杜洇下了某种决心,而不论她决定如何,就算要把前事撕开敞开自己的罪恶,他也是愿意随她做的。
“或许我们可以请白瑶帮忙,”他提议道,“白瑶的苏摩可以控她心智,若她还把我错认作她丈夫,那便是真。”
“白瑶会帮我们吗?”杜洇想到白瑶总是一张冷眼旁观等好戏看的脸,就有点犯难,“不然我们找符离去请她帮忙,她定会同意。”
“放心吧,她会帮我们的。”辛泽的语气轻松又肯定。
果真到了白瑶的住处,他们在入口由蒲羽将请求递了进去,没过多久,白瑶便走了出来,什么也没问,只说了句:“带路吧!”
辛泽提前便和辛岚传了信,白瑶便只身进入到辛岚的房子里。杜洇还是第一次看到辛岚的房子,厚重的砖红色外墙,四扇对称的棕色金属框大窗户,中间是一个方正的木质入户门。这间房子与白沙狱显得有些违和,但要放在现实中的任意一条历史街区,会融洽到不易被察觉。
在古旧的墙面上突然开出浅黄色的花时,辛泽对杜洇说:“我们进去吧!”
他们走进房子里,内部布局也和杜洇见过的类似,但要更简单些,一张方木桌和几张椅子,地面的其他空间都整齐摆放着厚垫子,便于平日里静修打坐。
池茹正坐在其中一张垫子上,双目紧闭,表情有些苦痛,一朵苏摩在她头顶上盛放着,她很快睁开眼睛,手指插入发根摩挲着头皮,像是在和什么抗争着。
“池茹”辛岚刻意压低本有些沙哑的嗓音,指向身边的辛泽问,“你认得他吗?”
池茹缓慢抬起头,目光茫然地扫过面前的每一张脸,又转过头打量了一眼周围的场景,张口刚要说话时再次用手捂住了前额。辛泽看向操纵着苏摩的白瑶说:“要不就算了,看她挺痛苦的样子。”
“我可只是按照你说的做的,这反应怎么回事?”白瑶再次检查了一下那朵盛放的紫色苏摩。
就在这时池茹再次抬起头,眼睛的蒙蒙雾气散去了些,神情也变得有些不同,她看着辛泽,微笑着唤了声:“阿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