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杜洇醒来时看到坐在一边的辛泽,用揉了揉脸颊和眼睛,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没多久,”辛泽轻声回答,“睡得还好吗?”
杜洇从躺椅上下来,舒展了一下身体,点头说:“感觉精神清爽不少。”
蒲羽缓慢移开遮挡住窗户的枝叶,“天就亮了?我竟然没察觉到。”
辛泽抬手解除了屋顶的墙阵,日光倾泻下来,杜洇眯起了眼睛。
“昨夜有找到恶灵吗?”
辛泽摇摇头,说昨夜平静得不像话,却并非是个好兆头,得在白天把他们尽快都找出来。
“我和你一起去吧!”杜洇提议道,“可以用我引他们出来。”
辛泽看着她眼睛沉默片刻,说:“好。”
杜洇再次走进茫茫白沙中时,她看见了许多的住宅,每一幢都被特别的植物缠绕着。她在一个由无数硕大艳丽的暗紫色花朵包裹的房子前停下,这些花朵绮丽妖娆,长在曲折的枯枝上。
“别盯着看,会被迷了心智。”辛泽拍了下杜洇的肩膀。
杜洇缓过神来,问:“这是什么植物?”
“苏摩,白瑶的灵植。”
“白瑶?她来找过我,在你刚离开不久后。”杜洇想起那张稚□□孩子的脸,把她和自己的对话都告诉了辛泽。
“她又在打算什么?”辛泽脸色沉了下来,说,“要提防一下她,她死的时候已经快七十岁了,十几岁拥有通灵能力的时候,就一直用傀儡术操纵人的意识。”
“那到白沙狱还能继续用这种能力?”
“巫灵生前的能力到白沙狱来并不会消失,不过这里没有时间、方位,原理没了支撑,测算也就失效了,但对白瑶这样有特殊能力的没有太大影响的。”
“那你的能力是什么?”杜洇试探性地问道。
“驱邪除祟,治病救人,你信吗?”辛泽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
“当然信,”杜洇跟了上去,说,“一直是个大好人,只因做错一个选择,再回头时,悔之晚矣。”
“后悔的是不该伤害无辜的人,而应该再想想办法用我自己的命去抵换。”辛泽回应杜洇的目光中浮现一丝怜悯。
“救的是你什么人?”
“生前的爱人。”
“果然!”杜洇长舒一口气,“爱情让人失去理智。”
“你也有过同样经历?”辛泽脱口问道。
“那才没有,”杜洇忙否认道,像在躲避什么魔鬼,“我很清醒的。”
辛泽没有接话,杜洇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动,也低头不语。他们在沉默中前行了一段距离,杜洇心不在焉地看着路过的房子和灵植,侧过头用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辛泽,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杜洇也装作自然地发问:“巫灵在白沙狱平时都做些什么?”
“大多时候在静修,还有就是完成一些冥使带来的任务,”说到这里辛泽似乎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很久之前白瑶接取审判的时候,冥使就是交托我来监察她的。”
“所以她没能通过是她动了什么手脚,你揭发了她?”杜洇猜测道。
“应该说我没能瞒住,”辛泽有些无奈,“总之,她多少对我有些敌意吧,害她这么久也没能离开这里。”
“能和我说说她接受的审判是什么吗?”杜洇不仅仅想了解白瑶,她想尽可能多知道一些审判的过程,好找一找回去的办法。
“等符离回来吧,对于过去的审判他知道的更详尽,”辛泽放慢了脚步,看着前方起伏的沙丘,说,“平谷到了,入狱不久的巫灵和恶灵所在之地。”
再走近一些,杜洇看到了沙丘上有一排排低矮破旧的房子,屋顶窗户都是残缺的,在荒凉的白沙里摇摇欲坠。但当她听见嘈杂的交谈声从中传来时,她一下子觉得回到了现实世界。这里就像一处偏僻的村庄,闲来无事时里面的人就聚在一起,聊一聊数百里之外的城市,以及不在身边的亲人。
这里的巫灵交谈的内容也不过如此,一遍遍说着生前种种,念叨着那些不能再见的人。这些带着兴奋和期待的大段叙述中都以叹息收尾,杜洇仔细听着,心底生出悲凉的孤独来。来白沙狱之前她一直认为死亡就是终点,因为她觉得死去便是消逝,再无知觉记忆,只留活着的人痛苦留恋罢了。但现在看来,死亡只是一个屏障,隔开了生死两边的人,他们一边忍受悲痛一边被规则压制着背道而走,拼命挣扎好不容易向前两步,又被记忆一把拖回痛苦的泥潭。
而只有接受孤独并抛却伤痛,活着的人才能好好生活,进了地狱的巫灵才能开出第一朵花来。
“辛泽先生。”一个女人从一扇窗户对着他们招了招手,接着从房子里快走了下来。
女人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体态丰满,难得的是很有精神。她对着杜洇微笑点了一下头,继续看着辛泽,摊开了手掌,手心慢慢抽出几株深绿色的花叶,说:“辛泽先生,我的植物长出不少来。”
“是墨丹?”辛泽凑近看了看,花叶颜色是一样的深绿,花朵是数片花瓣层层堆叠起来的。
“是的,冥使来鉴定过了。”女人声音很软和,看着辛泽的眼睛亮亮的。
“你的状态也好多了,”说完辛泽侧过脸向杜洇介绍道,“这是池菽。”
杜洇面露微笑地接了一句:“你好,我叫杜洇。”
池菽立刻上前拉起杜洇的手,说:“你就是从人间来的女孩吧,你放心,辛泽先生一定有办法把你送回去的,我的命可就是他救的呢!我们在人间的时空应该是接近的,要是你觉得闷想聊天随时可以来找我。”
池菽的热情让杜洇有点无措,只生硬地憋出两个字:“谢谢。”
辛泽见势便转移了话题,问池菽:“你屋子里的几个都还好吗?”
池菽松开了杜洇的手,又转向辛泽,说:“玥的情况好多了,对生前的事提的次数也少了。炀还是那个样子,不怎么说话。荞嘛,从夜里睡到现在也没醒,我叫了她只应了我一声又睡了。”
“没醒?”辛泽眼神警惕起来,看向沙丘上的房子,说:“我去看看。”
杜洇跟在他们身后走进那个房子里,室内的空间要比在外看着要大的,但里面塞了各种家具物件显得杂乱拥挤。一男一女正在方条餐桌边沉默地坐着,见到他们进来,女人有些慌张地站起身来,张了张嘴巴没有说话只盯着他们。
池菽走到那个女人的身边,扶住她的肩膀,说:“别紧张玥,辛泽先生来看看荞。”
在餐桌对面的靠墙处有一排地铺,池荞正在最边上睡熟着。辛泽让杜洇留在原地别动,自己向那里走去。他手上的蒲羽已经伸展出来缠绕在手臂上,他走到池荞身边弯下腰,轻唤一声:“池荞!”
池荞没有反应,种在池荞肩上的蒲羽也没有和辛泽手上的产生连接。辛泽皱起眉头,蒲羽迅速从他手中伸展出来将池荞缠捆住,池荞这时猛然睁开眼睛,挣扎着想摆脱掉束缚住自己的蒲羽枝条,一阵低吼从她体内发出。
“是恶灵!”
池菽惊呼道,忙上前拉住杜洇要向外跑去。可是杜洇并没有要往外逃跑的想法,她叫了一声:“辛泽!”
“没事的,就在那里等我,他还没消化完现在很虚弱。”辛泽回过头看着杜洇说。
杜洇轻拂开池菽颤抖的手,说:“不然你们先出去避一避,我在这里等他。”池菽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诧,便和池玥、池炀退去室外。
池荞被蒲羽的枝条越缠越紧,她的身体和脸开始出现裂痕,伪装像粉末般剥落,杜洇侧过头去怕看到什么青面獠牙的恶鬼,结果真实面目只是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脸部因为痛苦显得有些狰狞。
辛泽用蒲羽把他吊起来从窗户扔了出去,走到杜洇面前牵着她出了房子。外面密密麻麻站了许多巫灵,他们大多都神色紧张地看着在白沙地上抽搐的恶灵。
池菽慢步走到他身边看了看,“呸”了一口啐在恶灵脸上,愤怒地叫道:“就是这混蛋上次险些把我给吃了!”说完脸上又显露出悲伤的神情,“这次竟把池荞吞噬了!请辛泽先生把他投进无生之境吧!”
“把他投进无生之境!”有几个巫灵跟着喊道。
“把他投进无生之境!”有更多的巫灵也跟着呐喊。
在一片呼声中,一声“等等!”显得坚定却无助,池聿不知从哪处飞奔向在地上的恶灵,疯狂用手扒着恶灵身上的蒲羽,对他吼叫着:“你把我吞噬了再死,我不要再活了!”
辛泽锁紧眉头抬起手,池聿肩膀上立刻抽出一根蒲羽圈住他的身体,将他飞甩出去。
与此同时,辛泽和杜洇以及倒地的恶灵一同消失了,围成一圈的巫灵知道他们一同向无生之境去了,都纷纷进了屋,无人在意倒在一旁满腔怒意的池聿。
待平谷又恢复了嘈杂的谈话声,一个身影悄然无息地走到池聿跟前,俯下身问:“你当真想被吞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