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6
远日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没趣的事情，就是走在家附近的“古文化街区”里。那里在远日刚刚出生的年代确实是古老的棚子户和残砖断瓦垒起来的小街区，远日至今仍然记得小时候，爷爷那时候正值壮年，骑着一辆人人羡慕的本田摩托车，轰鸣着挤过狭小的巷子，在早晨六七点钟就“炸街”一般带着他去吃古月或者避风塘的早点，偶尔也会尝尝在某个小巷子冒出炊烟的棚子里面刷着秘制酱料的千层饼或手工做的豆沙包。远日把豆沙包叫做糖包，因为里面加了白砂糖甜甜的感觉很对他的口味。
可是现在的“古文化街区”呢，则是棚户区整改拆迁后又重建起来的一堆复古的产物，变成了一堆彻头彻尾的四不像，甚至有一排的建筑被划分为“美食商业街”，老祖宗估计看了都摇头“咱们那个年代的吃货可没这么好命”。至于现代化复古的建筑，更让人有一种喝凉水塞了牙又说不出话的无力感，规划者还相当骄傲地在每个建筑前面放上图片“xx建筑今昔对比图”，比如原来的一个小宗祠从一个像土地庙的小屋子变成了一个仿古建筑群promax版。
还把这个当成功劳说吗？远日无语至极。
有了最没趣，当然还有最有趣。“和白思露玩”这一项在遇见白思露之后成功把“和陈信云玩鬼捉人”挤下了榜一的位置。远日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逐渐他对白思露的到来有了心灵感应，每次正当他在疑惑自己为什么突然眼皮直跳心跳加速，下一秒就是熟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而和白思露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事后回忆起来明明没什么特别的甚至还有些幼稚，但好像一切都随着白思露的到来变得有趣。
至于“和白思露逛古文化街区”呢……远日暂且把它归到“有点意思”。
本来是白思露带着洛洛来找远日玩过家家，可远日实在对上次的事情产生了心理阴影，于是极力劝说，白思露觉得过家家好玩于是不依不饶，最后远日实在没办法，把她拉进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嘱咐她在门口放风，自己把枕头下面的床单掀开，扒拉出来一个餐巾纸包了好几层的玩意，他做贼似的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零碎的纸钞和硬币，一个不稳一枚五角的硬币掉在地上，叮叮当当地折射出金黄的色泽。
“走，我带你出去玩！”远日把所有存下的零花钱全都揣到兜里，带着白思露出门了。
洛洛被白思露抱在手上不知所措，但知道应该是要带着它出去玩，于是很乖地趴在白思露怀里对着远日软软地喵。
家附近没什么好玩的，步行街远日是不敢带白思露去的，那里确实人多有些卖东西的小商贩，但是要过两三条马路才能到，不能带着白思露冒这个险。
想来想去还是只剩下古文化街区附近聚集的一些小商贩们有看头，而且离这边近，安全多了。
白思露不管不顾，只要是出来玩就很开心了，况且是和她的远日哥哥一起玩。她就只管抱着洛洛屁颠屁颠跟着远日，时不时偷偷抬眼看高了一个头的远日左顾右盼注意着来车。
帅啊。小小的白思露第一次有了“帅”的概念。
文化街区里面没什么好看的，里面和远日记忆重叠最确切的是保留原样的青石板路，那种一大块一大块的石头板子铺成的，两块石板之间的缝隙足够卡进去一个小孩子的脚。远日对石板倒是很不感冒，因为五岁学习自行车的时候，刚学会的他跃跃欲试在周围到处乱窜，最后被青石板颠得呲牙咧嘴，还摔了个大跟头，头上肿了老大一个包。
伪装成石墩子的音响外放着古典音乐，二胡或是古筝什么的，这些声音飞出文化街区，和不远处小商贩们的喇叭声音汇聚在一起，听上去格格不入但也有趣。
一个小屋子，外面招牌上写着“品茗雅座黑茶特供10元一位免费续杯”。
品茗是什么，远日不懂，雅座不雅座的也管不上，远日发誓自己是因为里面古色古香的竹制桌椅而想进去参观一下，而绝非是看中了那个“免费续杯”。
没想到这茶馆里面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老先生坐在里面眯着眼睛听收音机咿咿呀呀地唱戏，见两个小孩子进来忙不迭地往外赶：“去去去，别在这玩，这是清静的地方。”
也罢。十元一位，两个人就得二十呢，远日进去之后清楚了这就是一喝茶的地，乐得不花这冤枉钱，于是拉着白思露就出去。洛洛也对里面浓烈的茶香味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它伸着爪子不断拨弄自己的鼻子。
“棉花糖！”白思露眼睛亮了，好像看见了什么期待已久的东西，“我最喜欢棉花糖啦！软软的，甜甜的。”
“吃棉花糖！”远日当机立断，牵了白思露就走。
棉花糖的机器很神奇，只要往里面倒进去一点点的彩色糖粒，不一会儿就能转出来一大个蓬蓬松松的大棉花糖，就像魔法一样，远日也一直没有搞明白，两人花三块钱买了一个兔子形状的，两人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分着吃，看着做棉花糖的变戏法地做出来一个又一个新的棉花糖。白思露举着棉花糖看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下嘴的地方，最后还是忍痛咬掉了白兔耳朵的尖尖，甜甜的口味在嘴里化开之后也就把“死”在自己口下的白兔暂时忘记了，直接一口吞掉了白兔的一只耳朵。
远日倒是对甜食没那么上瘾，他从白兔胖乎乎的脸蛋上揪下来一块慢慢撕着吃，同时看着白思露大快朵颐的样子忍不住发笑。白思露一不小心把一小块糖絮粘在了鼻尖上，她自己觉得痒痒于是拼命想看清是什么东西，逐渐把自己搞成斗鸡眼的样子，还问旁边笑得俯下身子的远日怎么了。
当然白思露也没有忘记把人间美味分享给一直安静地趴在脚边的洛洛，洛洛用鼻子使劲嗅，然后确定自己不太爱吃这种人类的事物，于是继续趴下去甩尾巴。
棉花糖虽然好吃，还是满足不了作为吃货的白思露的肚子，她刚吃完棉花糖没走两步，就在卖杂粮煎饼的摊位面前挪不动腿了。
杂粮煎饼的小伙子并不是本地人，操着一口山东口音，说方言他听不懂，只能把手上的耙子和铲子互相刮刮，有点不好意思地用不那么标准的普通话请客人重复一遍。
远日也喜欢杂粮煎饼，而且买的很多，摊主已经认识远日了，没等远日开口就招呼：“娃娃是不是来买煎饼啦？还是加一个火腿肠吗？”
白思露回头看远日，目光里在冒星星。
远日无奈地笑：“好啦好啦知道了你个小馋猫，老板再给我加个里脊肉吧，知道你喜欢吃肉！”
“好嘞，”小伙子答应着，手上已经把一勺面糊糊舀到了煎饼鏊子上，“带着妹妹出来吃好的啊？真有做哥哥的样子，来，送你包辣条给你裹在煎饼里面，喏，现在流行这么搞。”
“好耶！”白思露直呼万岁，“远日哥哥最好了！”
“兄妹感情好啊！”小伙子看着俩孩子一脸姨母笑地感慨，“你哥对你好，你就要听他的话，不然以后没人给你买吃的！”
远日刚想解释白思露不是亲妹妹就看见白思露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同时拼命点头赞同，也就扑哧一笑作罢。
耙子行云流水地转个圈，面糊糊摊开来成了大饼，多余的面糊回到了桶里，老板摸出来鸡蛋，单手在铲子边缘磕破飞快地打下去，耙子把蛋均匀地摊开，然后等蛋液凝固得差不多了，铲子在下面一刮，迅速一翻，露出煎到焦黄的背面。然后是秘制的甜酱和辣酱，共用一个刷子去刷。最后把一直温在饼下面的火腿肠和里脊肉一分为二放上去，辣条拆开直接倒上去，特殊的香料一烫立刻香气四溢，最后盖上脆饼，煎饼一卷，铲子一切为二，分两个塑料袋装上，齐活！
“我妈妈不让我吃辣条欸。”白思露一边啃饼一边和远日咬耳朵。
“……我妈也是。”远日因为吞咽太猛话都说不清楚，“别让她知道不就好了，我们都不说谁会知道。”
“唔唔。”白思露差点被一大块里脊肉噎住，吓得远日连忙放下饼帮她顺气。
“满足了，哈。”白思露满意地咂嘴，舔舔嘴唇上留下的辣椒，“我还留了一点火腿肠呢，洛洛最喜欢吃这个了！洛洛……洛洛？”
人群喧闹，脚步嘈杂，眼前的世界什么都有，唯独缺了那只小猫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