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第42章
至于高人指点？
温棠摇摇头, 还真没什么高人指点，要说起来，一切的改变都是从那个突然的预知梦开始的。或许, 是父母在天有灵, 特意为她托了那样一个梦？
关老先生见温棠摇头, 竟然并非如他所猜测那般，脸上的困惑之色越发重了, 古怪地喃喃道, “这倒是奇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有学子忍不住插话进来，“上天有好生之德，温大小姐平日行善积德，远的且不说, 我们这云川书院也全靠温大小姐资助方能存活下来，温大小姐做了许多善事，自是有福之人, 老先生定是算岔了。”
学子打心眼里觉得这老头儿并没有什么真材实料，温棠却好像还真信了这老头儿的话，竟然有来有往地聊上了，不由得担心温大小姐被这满口瞎话的算命老头儿给忽悠了。
温大小姐久在闺中涉世未深, 只怕是不知道这世道骗子多了去了。有一类招摇撞骗的神棍就爱这么引人上钩, 张口就是来者命运如何如何坎坷、未来有血光之灾、将遭大劫之类的, 若想要逢凶化吉、扭转厄运，必须随身携带驱邪之物才能保住性命, 等到来者被忽悠地惊慌失措之后, 神棍就会慢条斯理地推销什么趋吉避凶的护身符、护身玉佩一类的东西了。
这种套路, 在市井之中并不少见, 大家早就耳熟能详了，所以现在能被骗到的人也越来越少。这老头儿说不定是在外头骗不到人了，这才想要找个地方混口饭吃。
“行善积德……”关老先生没把学子对他的不以为然放在心上，反倒是因为这几个字沉吟了片刻，又打量了温棠几眼，若有所思般，“倒是老朽想岔了，未必要高人相助，这或许是姑娘自己的造化，多行善事自有福报，这福缘来的也不无道理。”
温棠不动声色地抬眼，眼神虽然依旧镇静，心中却惊诧不已，刚刚那学子不过是无心的一句话，却叫这位老先生单单拎了这几个字出来，恰好契合了她之前的行迹，的确是善有善报，让她阴差阳错改了早衰的命格。
这位老先生，恐怕还真有几分本事。
温棠虽说从前并不怎么相信这种卜卦一类的东西，但是自打从那个蹊跷的梦境中醒来、亲身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之后，才知道有些东西的确是用常理难以解释的。
只是她这改命的事儿的确稀奇古怪得很，不好对外明言，以至于周围的人不相信老先生这一番话，也实属正常。
温棠虽觉得此人有几分真本事，但还是觉得要将这位老先生留下来在书院教五行八卦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温棠思索了一下，徐徐开口，“这么说，关老先生是想进书院教习卜卦课？”
少女嗓音清润，语气中没有轻慢，只是带着一点儿疑惑和奇怪。就只是在单纯的询问他怎么会想到进书院教这个。
关老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看向温棠，没有直接回她的问题，反倒是提了另一件事，“若是老朽猜的没错，云川书院此番特殊招生，当是温大小姐的主意。”
这个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也不难猜出，毕竟刚刚学子也说了她是书院的资助者。原本的云川书院度日艰难，捉襟见肘，自然是没有精力和钱财用在这种“虚头巴脑”的新鲜事儿上的。
温棠也没打算否认，顺势点点头。
“温大小姐既是打算不拘泥于科举教学，要在书院开设多类课程，再添一门课也未尝不可？”关老先生慢慢悠悠地提议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温棠清楚得很，这世上五花八门的东西那么多，她总不能每一样都在书院开设一门课，这样涵盖的范围太大了。即使以她目前的财力和云川书院的占地之广，也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她和其他人讨论了一番之后，确定下来主要开设的都是手工艺一类的课程。这种课程的好处就在于，可以以工抵债。就算是普通百姓家想要拜师学艺，也得出上一笔不少的钱，才能拜师入门学艺。
有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自然是出不起这笔拜师费的。她们书院的优势就在于此，可以免费入门学习，这种手艺活也方便一边学一边抵债。手艺不需要特别精通，能够糊口即可。
像这种卜卦课，至少得学到出师才行，总不能学个半桶水晃荡，就出去招摇撞骗。要是等到完全出师、那计算下来时间就长了，对于书院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不过，若是错过了这么一位高人，温棠莫名觉得有些可惜。只不过这一时半刻之间，温棠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方法。
“关老先生若是不急、且先在云川书院住下，我回去再考虑考虑，等和陶山长商量好了，过几日给您答复。”
学子们私底下互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心说这老头儿这是打算拿温大小姐当冤大头呢，看出温大小姐心善好说话，所以想要赖在书院混口饭吃？
不过连他们云川书院都是靠温大小姐资助活下来的，这次书院开设新课的事儿从一开始也是温大小姐自己拿主意的，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书院多养了一个闲人罢了，只要温大小姐不在意这一点，其实也谈不上有什么实际的损失。
简单的商议过后，温棠和陶山长道别，也打算启程离开书院，和陶山长约好了明日再来书院一趟，看看招生情况。
“明后几日皆有雨，出行只怕不便。温大小姐还是过上四五日等天晴了再来，上下山也更方便些。”关老先生皱着眉头看了看天色，又往温棠坐着的轮椅轱辘瞧了瞧，提醒了一句。老先生声量不算洪亮，却也足够让周围的人都能够听得清。
如画也跟着仰头，往天上瞅了好几眼，半坨乌云也没见着，反倒是夕阳分外绚烂。回想了一下今日一整天分明都是晴空万里，哪里有半点要下雨的征兆。
一时忍不住心中腹诽，这神神叨叨的算命老头儿，该不会是想要留在书院多吃几天免费的饭，所以故意这么说、让大小姐晚几天出门？不过，这么胡说八道的话，到时候天气又做不得假，岂不是很容易就被戳穿了骗子的身份，费力气撒这种谎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必要？
如画想不通，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反正只要等到明日看有没有雨，就能知道这算命老头儿到底是不是在说大话忽悠人了。不过这老头儿有一句话说的确实没错，每到下雨天，路面的泥土往往会被雨水冲刷的泥泞不堪，木制的轮椅车碾过泥地、总是会不可避免地会裹上一层厚厚的泥，连带着轮椅在路上前行也会变得十分不方便。
“多谢关老先生提醒。”温棠的确不太喜欢在下雨天出门，和关老先生道了声谢，便告辞众人，和如画一起离开了云川书院。
————
虽然还是白天，屋内却已燃了灯烛，桌案前烛火通明，温棠斜倚在桌边，披了件绯色的外衫，一手懒洋洋地支着头，一手翻看着账册，暖洋洋的烛光照亮了她的脸，瓷白的肌肤也变成了浅粉的色泽，灯下愈发显得眉目动人。
如画撩起帘子从外头廊下进来，碧色的衫裙裹了一身湿淋淋的水汽，她在门口的细绒垫子上蹭去鞋底的水渍，一边用帕子擦去头发的水珠，一边忍不住念叨开了。
“大小姐，还真让那算命先生给说中了，今儿这雨也太大了，幸亏咱们没出门。不然怕是半道上就得转头回来。”
窗外大雨如注，像是天上凭空泄开了一个口子，雨水倾盆而出，饶是如画刚才在屋檐下小心地挨着墙边走，也还是被风刮了一身的水雾。
温棠查完一本账册，搁在一边放好，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眼睛、伸了个懒腰。
不看不知道，随随便便算了一下，温棠发现自己最近的开支是真不小，特别是最近修缮扩张书院一事，置办书籍、修缮翻新书院、请新的夫子、购置新的教学科目所需的各类材料……钱就这么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而且可以预见的是，以后如果书院招的人变多之后，她这里所需要投入的钱会越来越多。
虽说温家家底的确殷实，暂时还经得起她这么折腾。但是温棠丝毫不怀疑，自己再这么继续挥霍无度下去，再来个几次这种事情，总有一天，温家的家底也会被耗光的。
温棠并不想真的当个“败家女”，按照目前的情况节流恐怕是有些难了，就看能不能想什么办法开源了。
温棠过了十来年的富贵日子，头一次这么认真的起了精打细算的念头。不过开源这件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温家的生意已经算得上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了，要想再进一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除非是把温家的生意做到扬州城以外，让温家商铺在外地也能闯出一片天地。这样一来，为了生意免不了要经常来往与两地之间，风险也大，当初她爹也是想着把生意做大一些，这才会在出门做生意的路上遇劫身亡。
先不提路上不太平、太过冒险的事情，就以她现在的身体条件，出远门也不怎么方便，这条路暂时行不通。至少也要等到她双腿好转了，再考虑生意扩大的事情。
温棠乱糟糟地想了一通，也没有什么思绪，一时间又想起那位关老先生说的话来，看了眼窗外瓢泼的大雨，有点儿担心，“也不知道这雨是不是真的要下上四五天……”
云川书院还没有修缮完工，这要是连下几天的大雨，只怕是好多地方又得重新补一遍，也是件麻烦事儿。
别说是温棠了，就连一开始对关老先生不怎么信任的如画，这会儿也隐隐有些相信了。或许那算命先生算命不怎么准，但观测天象这一点上，看起来还是有些准头的。
——
这雨竟然果真如关老先生所说的那般，一连下了四日，到了第五日上午才堪堪停歇。
到这时候，也由不得如画不相信了，如果只是猜中下雨也罢了，那算命先生竟然连下雨四五日都算准了，确实是有些真材实料的。
又过了两日，等到天色彻底放晴，路上泥泞已干了，正好顾云瑶手上的事情也忙完了，温棠便拉着她一起出了门，坐着马车往云川书院而去。
因着这几日连续下雨，书院的招生也不方便，连着几日也没有什么下文，温棠一早就得知了，所以没有抱什么太大的期望。
以至于乘坐的马车到达云川书院的山门的时候，温棠掀开车帘，被山门前挨挨挤挤的一群小孩吓了一跳。
其中最小的看起来也不过才三四岁的个头，大的也只有七八岁的模样。不过一样的是，这些小孩穿的衣服都看上去灰扑扑、破破烂烂的，像是挺久没有换过衣裳了，衣裳下摆还沾着不少泥。
“这是？”顾云瑶头一次跟着温棠过来书院，刚刚在马车上还听温棠说这次招生没招到什么人，那现在这些小孩难道是来报名的？但是年纪也太小了些，三四岁的那种都还没到启蒙的年纪。
温棠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也答不上来，同样是一头雾水。如画从书院里拉了个学子过来，问了情况，几人才得知其中的原委。
连续这四日的大雨对于她们扬州城的影响还不算特别大，仅仅是出行不大方便罢了。
但对于有些地方的人，却可以算的上是天灾了。暴雨冲垮了隔壁县山脚下的几座村落，许多村民的房子都被水冲塌了，有的甚至是连人带着房子被冲走了，死了不少人，如今许多村民都还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其中有的家里大人身体没有受伤，好歹还能到隔壁县找份工勉强糊口，艰难度日。有的却是伤了胳膊伤了腿的，暂时没法做工，却还有一堆孩子要养活，也有的是家中大人没了，只剩下几个小孩。
也不知道这些孩子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说是听说了云川书院免费收学生、还包吃包住的事儿，就过来报名了。
温棠她们先前议定的招生都是针对十岁以上的少年少女，因为这种年纪的孩子也已经是半个大人了，可以独立照顾自己，学东西上手也快，在书院上个两三年的学也就长大成人，然后就可以毕业出师了。如果是这种年纪只有三四岁的小孩子，要等到学成出师，至少要耗费九年时间才能成人，书院付出的成本太高，实在供养不起，恐怕到最后会变成一个贴钱的无底洞。
不过这些小孩子围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总得想个办法解决。
温棠和顾云瑶进到云川书院来和陶山长商议怎么解决的时候，书院的陶山长也正为这件事头疼着。
至于之前关于关老先生去留的事情，经过了这连续四天的大雨，书院众人倒是都没什么异议了，意见十分一致地同意让关老先生留在书院。多亏了关老先生当初那一句提醒，学子们虽然将信将疑、还是保险起见把剩下的屋顶都修补完工了，书院这才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就连之前对这位算命先生有点儿猜忌的学子，这下也对他观测天象的这一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甚至还有几个家中务农的学子开始向关老先生请教观测天气的法子，这样家里农忙秋收的时候挑个合适的天气下地也能够事半功倍。
“刚刚问了几个年龄大一些的孩子，是有人引导他们来书院的。”有学子从外面进来，眉头紧锁，在外散播消息的人只说云川书院免费收学子，却偏偏忽略了年龄要求这一点。明知云川书院收的是十岁以上的孩子，偏故意引着这些小孩过来白跑一趟，只怕并没有存什么好心。